唐棠翌日一早就起身拜访愉嫔,对她突如其来的到来,愉嫔有些不安。
“纯妃娘娘怎么有空来臣妾这儿?”愉嫔尴尬地笑道,对昨日自己在唐棠面前的失态仍然耿耿于怀,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对。
很显然,唐棠已经知晓她不可告人的秘密。“本宫是想和你谈谈皇上的事,昨日在御花园人多眼杂,不便说话,所以今日才一大早上就来叨扰,妹妹可不要觉得本宫烦啊。”唐棠一点也不见外,不等宫女递茶就自顾自坐下。
“皇上的事情纯妃娘娘不应该比臣妾更清楚吗?”愉嫔讪讪说,好端端地提起皇上做什么。
“本宫清楚的不过是些小事,愉嫔你才是对皇上的喜好了如指掌。”唐棠轻抿一口茶水,皱眉道,“你宫中茶叶的味道倒一般,这是去年的陈茶吧?”在宫中多年,唐棠的舌头也变得挑剔起来。
她说得没错,愉嫔本就是贫苦出身,即便做了主子也喝不惯茶叶,所以宫中很少备茶,宫女也就不甚仔细。
“纯妃娘娘见谅,臣妾对茶艺一窍不通,也不懂辨茶叶的优劣,还请娘娘将就些,若是有时间还请多多赐教。”愉嫔回道,一大早上就来说些奇怪的话,现在又不紧不慢地品起茶叶,她真猜不透这纯妃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了。
唐棠放下茶杯,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笑了笑,“谈不上赐教,这是比愉嫔你略懂一二罢了。寸有所长,寸有所短,你虽然不精茶艺,但在别的厉害之处可让本宫甘拜下风啊”。
这话里话外的揶揄愉嫔听得一清二楚,想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她,“臣妾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比如你献给皇上的好东西,一定比这茶艺味道好上许多,否则皇上也不会痴迷,甚至察觉不到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都拜你所赐啊。”唐棠笑盈盈地说,一副敬佩的语气,让愉嫔听得毛骨悚然。
她如何会得知?愉嫔心惊胆战,让心腹宫女关好门窗,才敢接着说下去。既然纯妃愿意和自己谈,又并非言辞狠辣,可见她不是完完全全的敌人,或许可以加以利用,至少不会让自己东窗事发。
“是李沐告诉你的?”愉嫔质问,这质问在唐棠意料之中,但还是让她心惊,没等唐棠解释,愉嫔又接着说,“你和他有什么计划?你莫非想让你的五皇子成为太子?”
既然自己已经知道了愉嫔的计划,那么再纠结是从何得知就已经没有意义,愉嫔倒是个聪明,很快接受中国事实,还猜出了自己的心思。
“你很聪明。”唐棠也没否认,直接承认,“这也是情理之中,哪个做母亲的不想给自己的孩子挣个好前程呢?”
“他并非你亲子,你无需对他如此用心。况且皇上已经封五皇子为宸郡王,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无忧,纯妃你何必要冒险呢?”愉嫔问道。
“妹妹说得有理。”唐棠对愉嫔的问题并不惊讶,“但妹妹的五公主呢?妹妹一定不希望五公主远嫁京外,骨肉分离吧,等太子登基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年岁相差这么多的庶公主只要本宫会念着从前的情分好好为五公主寻个好人家。”
听到唐棠的说辞,愉嫔沉默了,她本以为自己只是为了熹妃而活。但看着自己生下的孩子一点点长大,有着和自己相似的五官和神态,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无数个日日夜夜过去,她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孩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会没有感情。
自己从前太过执着于争宠和熹妃之事的真相,扪心自问,确实对五公主有所疏忽,不能再不为她的前程考虑。
见愉嫔沉默不语,唐棠又接着劝说,“哪怕不为五公主,你难道愿意看害死熹妃的凶手逍遥法外,悠然自得吗?”她语气急促,好像害死的不是熹妃,而是她自己一般。
不过确实,容妃也欠着她一条命。
“你知道熹妃姐姐是被人害死?”愉嫔总算有了反应,激动的问道。
“熹妃当年圣宠正盛,又有了身孕自然遭人妒忌,好端端的出来个天象有异,难道不让人怀疑吗?”唐棠引导着愉嫔想着,“本宫怀疑是容妃所为,她生性狠辣,仗着容家做靠山行事毫无忌惮,现在容家的势力大不如从前,正是咱们扳倒她的大好时机啊。”
这道理愉嫔只会比她更明白,不需要唐棠说明,但现在有人和她一起对付容妃,自然是极好的。“她虽然狠辣,但不是蠢笨之人,既然动手就一定做得天衣无缝,咱们即便怀疑也拿不出证据啊。”
“不过,”她顿了顿,“容妃身边的素琴胆子小,嘴巴也不算紧,或许可以从她身上入手。”
“素琴?”唐棠回忆着,那个一直跟在容妃身边的宫女,看着是个沉稳之人,话也不多,打眼看过去倒像是内敛之人。“她既然胆子小,咱们便好好吓吓她。”
“怎么吓?”愉嫔疑惑道,宫中每日都是平平淡淡,井然有序,好端端地如何能闹出吓人的事来。
唐棠神秘一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要是做了亏心事之人,哪怕是旁人眼中再正常不过的事也会让她担惊受怕。“冤魂索命。”
这四字是愉嫔意料之外,宫中最忌讳谈论鬼魂邪说,哪怕是宫女太监们想为逝去的亲人烧些纸钱祭祀都不被允许,这招虽可能有成效,但未免风险太大。“要是动静闹得太大,我怕会惊动皇上。”
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装神弄鬼,不过只要细节到位就足够吓坏亏心之人了。“当然不会闹出大动静,你说那谋害熹妃之人要是收到熹妃的书信,又在晚上瞧见熹妃的鬼魂她会不会被吓得胡言乱语?”唐棠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入宫前听说不少,编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书信倒不难,我这儿有几张熹妃姐姐从前写的字,我的字也是熹妃姐姐亲手教的,下功夫好好临摹便可以学成七八分像,糊弄素琴应该无问题。”
当初熹妃出事,遗物也本该被一概处理,哪怕是宫女都劝她说不吉利,她还是留下熹妃做的文章以供时时吊唁,如今还真派上用场。“但怎么能让鬼魂出现?”
“难道还要去宫外寻那些下阴的术士吗?”愉嫔难以置信地问。
唐棠轻轻一笑,这愉嫔看着心机,倒也是个不会动脑筋的,“自然不是,何必再劳烦熹妃,打扰她安歇,本宫替她一试就好。”她自认和熹妃容貌有些相似,不然皇上也不会在失去熹妃之后如此之快地宠幸自己,也有拿自己做替代怀念熹妃的意思。
况且熹妃是皇上从勾栏瓦肆带回来的女人,和宫中正经嫔妃气质都截然不同,而自己可是有个夺得花魁数次的好师父“红萼”,也算是同门姐妹,举手投足间的神态更是相似。要在宫中找人假扮熹妃,便再没有比唐棠更合适的人选了。
“你?”愉嫔愣道,很快明白了唐棠的想法,平日里未曾注意,现在倒真觉得唐棠眉目间有些像熹妃,或许这也是她会这么快放下戒心的原因之一吧,“在夜色中倒或许认不出,但你真愿意冒险吗?”
“这有何险的?不过是穿上熹妃的旧衣,打扮成她的模样,说起来也只是本宫心血来潮想缅怀故人,谁敢妄议?”唐棠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倒是你,要无声无息地将书信送到素琴手上,切莫露了马脚。”
愉嫔在唐棠的劝慰下也放下心来,这法子确实可行,况且连纯妃都不怕,自己还怕什么。“娘娘放心,臣妾定不辜负娘娘的信赖。”
不过仅仅是一封书信和一个鬼魂,只怕难吓坏素琴,还得上点开胃菜。
诏狱里,李沐正审问一名青莲教教徒。哪怕浑身是伤,十八套刑罚都一一尝遍,他还是不肯说出那宫女颖儿是何人,又是如何潜伏入宫中的。
李沐和那教徒已经熬了十几个时辰,从天亮熬到天黑,又从天黑熬到天亮,他坐在椅子上一顿也没落下,但那教徒却是水米未进。
教徒眼前就是一只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的秘制烧鸡,看着李沐吃得正香,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叫起来。
“你嘴巴不开口,肚子倒是话多啊。”李沐嗤笑道,他饿就偏偏要在他面前吃,“想吃吗?”
“和我在这熬着算什么本事,我不过是无名小卒,只为圣主肝脑涂地,你给我个痛快,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教徒别过头去,不看眼前的诱惑。
若是让他得偿所愿,那司礼监的面子往哪儿搁。“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们圣主在哪儿啊?”李沐上前一步,捏住教徒带血的下巴,用力将他的头偏转过来,逼着他和自己对视。
接下来的是沉默,和过去十几个时辰出现的最多的一样的沉默,诏狱里只听得见教徒粗重的喘气声和一旁刑具上滴水或是滴血的滴答声,这样的滴答声单调又从不停歇,一直停下去就会将人逼疯。
李沐当然不会让他疯,“真是可惜啊。”他悠悠叹道,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看着自己手上肮脏的血迹摇摇头,一旁的小太监忙上前用清水洗净血迹,又用丝帕小心翼翼,动作极其轻柔地擦干。
“不过不是可惜脏了我的手,”李沐给另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连连叹气,“可惜的是一个高手没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啊。”
那小太监会意,拿着一把利刃将教徒本就伤痕累累,甚至连白骨的依稀可见的手腕上又狠狠划撒几刀。削肉如泥,要是从前只是在书上见过,现在可算是见着真的了。
利刃上涂了司礼监特制的药,没有毒性不会让人死亡,却能让伤口的疼痛加剧百倍,让人生不如死。
“啊!”那教徒咬破了嘴唇也没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审讯室内,让人不寒而栗。
“你杀了我,杀了我之后,还有别人会继续潜伏在宫中,杀了你们的狗皇帝,让你做一条丧家之犬。”他许久才有力气说出这样的狠话,但气息极为不平稳,听起来也毫无威胁。
丧家之犬的牙齿可是锋利得很,不是什么人都受的了。
“罢了,我成全你。”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李沐叹道,转身对身旁人发出最后的审批,“杀了吧。”
一如既往,轻描淡写。
他离开诏狱的时候,天色又快黑下去,这么一天又要结束了,可真是无聊啊。身后的诏狱中那教徒身受数刀,终于闭上眼死了过去。太监们将三名教徒一起处死,装进麻袋里便离开皇宫抛到乱葬岗,死人不吉利,向来是不许留到第二天的。
可惜,这次司礼监的人办事并不干净,这个规定也惹了麻烦。
第二日,本该是死人的教徒却睁开了眼,虽然气若游丝,武功尽失,但到底是又活过来了。
青莲教除了擅用暗器之外,还精通医术,其中的假死药更是出神入化,能屏蔽人的经脉,断止人的气息,和死人全无两样,但却能在二十四个时辰之后醒来。
那教徒代号秃鹰,眼光也像鹰一般尖利,他颤颤巍巍起身向城中走去,晃荡着寻找着他的下一个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手速取得了本质的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