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庭院里的蝉鸣逐渐消失,那药还是收在李沐的匣子中。分明动手的机会很多,但每每望向唐棠秋水般的眸子,他总是狠不下心。
好在唐棠有孕的反应并不剧烈,她自己也尚未察觉。而萧贵妃的身子却是一日日沉起来,伺候皇上也愈发不便。如今除却林答应不得皇上恩宠,新入宫的萧贵人和玉常在称得上是平分秋色。
“长乐宫四次,锦华轩两次,这个月才过几天,她们可真是好恩宠,也难为她们这般狐媚缠着皇上。”容妃摔了手上敬事房送来的册子,横眉竖眼,好生不爽。
自从萧贵妃生辰宴后,皇上就少来淑仪宫,就连自己父亲在折子上提起的官员调动,皇上也驳回了。
容妃不知皇上心思如何,却总是惴惴不安,“你说皇上是不是因为顺贵人的事儿迁怒于我?”她站起身转向一旁的素琴,少见的慌张。
“娘娘多虑了,冷宫那位自己不知好歹冒犯了皇上,和娘娘有什么关系。”素琴连忙宽慰道,“只是两位新人刚刚入宫,皇上多少得给些脸面,哪怕是延禧宫有着身孕,皇上不也淡下来了。”
这话一点也没让容妃好受些,反倒让她又生出些哀愁。
“是了,不过是凭着一个新字。”容妃深深叹一口气,悠悠地转过身去,“本宫刚侍奉皇上的时候和她们一般大,转眼间都这么多年了,也该换场戏看了。”
柜子上摆着的琉璃盆栽是内务府特意送来的,本是娇翠欲滴,富贵华美,近日宫人照料不善,又加上骤然降温,叶子有些发黄的迹象,看着竟让人感到衰败之感。
容妃玉指千千轻轻抚摸着黄叶,眼中生出一丝狠厉。
后宫和盆栽一样,该修剪的就得要修剪。
“娘娘容颜不改,奴婢看着比新人还要美上几分。”
不过是素琴宽慰自己的话,自己的模样自己如何能不清楚?“罢了。”容妃又坐回到榻上,“还有人比本宫更恨呢,偏偏分走宠爱的是自己的侄女,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你去把李沐叫来。”
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到底是要想个法子排解,新宠不能拿捏,弃妇就不必顾忌太多。
李沐得了素琴的传唤,知晓定是容妃责怪自己办事不力,虽不愿听她叨唠,但到底是推辞不过。
“你最近可忙的很啊?”容妃瞧见李沐总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便觉得来气。宫里谁见了她不得礼让三分,只有他,一个奴才总没有半分敬畏。
李沐头也不抬,淡淡地回答,“奴才为皇上办事,总不觉得忙的。”
“哼。”容妃冷哼一声,惯来就会拿皇上压自己,不过是狗仗人势。“你们兄弟俩真是一家人啊,你弟弟最近也忙的很啊。”
容妃阴阳怪气地笑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沐的脸色。
“他如何了?”李沐听到自己弟弟心就悬起来,但还是竭力保持平静。
“他可不懂你做哥哥的良苦用心,在容府本宫叫人好生养着他,出了府倒坏本宫的名声。平日里赌赌钱、喝喝花酒也就罢了,前些日子竟然当街和人打起来,可怜那人被打断一条腿,抬回家没过几天就断了气。”
容妃说完这段话,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似乎是说累了润润喉咙。
虽未当街毙命,但到底和自己弟弟脱不了干系,人命官司可不是玩笑,难得脱身。“他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李沐愕然,心中杂乱。
“本宫还会骗你不成?”容妃招招手,示意素琴给李沐递上一封信。
李沐认得那是他弟弟的笔迹无误,信上所说和容妃说所的并无差别。那笔迹歪歪斜斜,几近扭曲,足以可见他写下这些时心里是如何惊恐。
容妃见李沐脸色愈发难看,又开口故作担忧,“那新任的官是个认死理的,绑了你弟弟关进牢里待审,那家人闹着要杀人偿命呢。”她加重杀人偿命四字,犹如千斤打在李沐心上。
“本宫要想保他虽说要费些功夫,但也不是全无可能。本宫救你弟弟一命,你可要尽心尽力为本宫办事。”
她未明说,可如今她挂念的只有唐棠肚子里的孩子,容妃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
李沐低下头,容妃也不再言语。一时间静得怕人,好像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屋外秋风瑟瑟,屋内布景却是纹丝不动,平白让人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沉默才被打破。
“奴才自然尽心尽力。”
离开淑仪宫后,李沐回房拿出了容妃所给的药。很小一包粉末,看起来和冬日进补的药材无甚分别,但却是能夺取胎儿性命。
他确实许诺过要永远保护唐棠,可是如今牵扯到弟弟的性命,他不得不忍痛牺牲她的孩子。“父母生我养我,我怎能辜负。”
李沐捏紧了药,眼前浮现出父母临死前的画面,他们拉着他的手,嘱咐他定要好好照看弟弟,不至李家绝后。又浮现出唐棠扬着小脸要他抱的模样。“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迟早要走的。我不过是送他一程。”
他喃喃自语,想用这些话骗过自己。
“她应该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吧。”李沐努力回想着,她似乎说过怕痛不想生,可看见孩子的时候分明也是雀跃的。
他不想再想下去,眼下一天天凉了,天黑的也早些,等天全黑,张太医就要离宫了。
李沐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冷宫的,只觉得刺骨的寒。
唐棠知道李沐替皇上忙西北的事,没想到到了下午还能见着他。“你怎么来了?今儿不忙吗?”唐棠拉着他的手,仔细打量着,好几日不见怎会不想他。
“今日忙完了来看看你,天寒了,最近还好吗?”李沐被唐棠拉着手,有些难过,他倒想她对自己冷淡些。
唐棠笑了笑,不以为然道,“从前做宫女的时候冬天还在浣衣局洗衣呢,这点寒算什么。”这话虽然没错,可她做了这些日子小主,养尊处优,现在自然是怕寒的,只是怕李沐担心故而不提。
李沐替看着唐棠笑的那样好,便觉得不忍,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你唇都干了,我给你泡杯茶吧。”李沐半晌才开口。
“好啊。”唐棠觉得有趣,向来是女孩子家学这些,不知李沐泡茶滋味如何。
李沐缓缓拿起茶壶,背过身去动作着,趁无人注意将那药放入杯中。不消几刻,就融化在茶中,无色无味看不出异样。
唐棠见他动作这样慢,探过身去想瞧瞧,惊得李沐忙转过身将茶杯递给她。
唐棠轻轻抿了一小口,“味道不错。”她又笑着一饮而尽。
这场景落在李沐眼中只觉得心痛。
“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未办妥当,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李沐低着头避开唐棠的目光小声说道,他实在是不忍看见一会儿药性发作,只好寻由头离开。
下次恐怕唐棠也不愿见自己了吧。
“哎你怎么突然……”唐棠话还没问出口,李沐便急急转身离开了。
“这人真是奇怪,好好地来泡杯茶就跑了,跑的比兔子还快呢。”唐棠对侍月嘟囔着,一边还回味着方才那茶的味道。
李沐离开冷宫走得急匆匆,未看路撞上了人,一抬头,居然是位老熟人。
“李公公这样匆忙是要往哪儿去?”那人站稳问道,居然是绣春。
李沐听闻绣春这些日子得了贵人相助,一直高升,成为跟在皇上后面的侍从也指日可待。眼前人气宇轩昂,上次见着的颓废全无,更添几分气质,果然是今非昔比。
“急着去向皇上交差。”李沐心里乱的很,只想早些回房。
绣春点点头,“到底咱们都是皇上的奴才,眼下也只能委曲求全,我心中所想和李公公应该一样。”
他话中有话,李沐如今也没心思细想。
当年的事牵扯到唐棠,还连累的她下诏狱,知晓内情的只剩下绣春,李沐只希望他离得越远越好,谁知命运弄人,他偏偏就要到皇上身边了。
李沐还在路上时唐棠便突然觉得腹中绞痛,豆大的汗珠落在桌上,嘴唇毫无血色,想出声唤侍月却也没有力气。
“是怎么回事?”唐棠强忍着疼痛想去门口寻侍月却没有力气,刚迈出步就摔在地上。
她摔了腿,却不觉得痛,只因腹中巨痛让她无法分心。
唐棠摔在地上好大的响声引来采颦,她匆忙跑来却看见唐棠痛苦不堪地躺在地上。
“小主怎么了?侍月你快来帮忙。”采颦一个人扶不起唐棠,急得快掉眼泪,又突然惊呼起来,“血,小主,你流血了。”
唐棠的下裳被血染红了一片,她有几月月事未来,一直没放在心上,如今来了怎得这么反常?采颦心说不对,又如何能得知这并非月事,而是小产。
待侍月采颦将唐棠抬到榻上,她面色更加苍白,闭着眼不说话。
“快去找太医啊。”采颦性子软,又内向,遇见这样的事儿吓得掉眼泪,泪水和血水混在一块儿愈发怕人。
侍月也急得团团转,“我现在去哪里找太医,这可是冷宫。”
作者有话要说:兔子终于考完试回来啦!我想死你们了!(冯巩语气)
开始辛勤码字嘿嘿和兔子一起上线的还有绣春哥哥~猜猜他会做什么(好像不难猜)
祝上学的天使们寒假快乐~红红火火过大年~
还有!!!!今天预收文开啦~看看嘛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