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还未来得及召李沐,四皇子便没征兆地发起高热,一烧便是一天一夜,浑身滚烫。
“药还没熬好吗?”容妃头一次这样失神,一遍遍催着宫女,明明却只过了一会儿,却觉得过了很久,等药等的心急。
她顾不上梳洗打扮,口脂也未涂,加上一夜未眠,显得格外苍白,整个人尽是憔悴之态。她拉着四皇子滚烫的小手,眼泪一滴滴滴在锦被上,“瑜儿可一定要好起来,母妃不能没有瑜儿。”
皇上昨日下朝之后也曾来过淑仪宫,听太医说四皇子的高热来势汹汹,又查不出缘由,只能先用药稳定退热。他也心疼不已,安慰了容妃几句,看四皇子正睡着,坐了一会儿也就离开了。
这段时间四皇子一直神志不清,昏昏沉沉,大多时候都是睡着的,只喝水,饭食也用不下。
“母妃……”四皇子悠悠地睁开眼,小脸难受地皱成一团,艰难地开口,“瑜儿头痛。”
容妃见四皇子醒来心喜,又听见他说头痛,只恨病的不是自己,不能替他受苦。“快喝点药。”她接过宫女手上的药碗,小心翼翼地扶起四皇子。
“这药好苦。”四皇子到底还是个孩子,贪甜怕苦的,皱了皱眉头不愿喝药。
容妃有些心急,“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又忍不住语气急躁了些,让四皇子有些害怕,看见儿子眼里的紧张,容妃不免内疚起来。
她一勺勺喂着,直到四皇子将一碗药汤全都服下才放心。看着四皇子躺在榻上脸红红的样子,容妃觉得这世上最重要的便是孩子的安康。
太子之位,皇上的恩宠……都变得不重要。
淑仪宫里宫人进进出出,慌慌张张,咸福宫外也是一样慌慌张张,但宫外办的是喜事。
尽管四皇子高热,但新人入宫还是如约而至。
儿子病的这般严重,父亲却在娶妾,未免有些讽刺。容妃听见外面的喧闹,心里难免酸楚。但谁又敢说皇上的不是?
声音传去冷宫,唐棠也觉得低落,“这都是些什么人?”她问侍月,她总该知道些什么。
侍月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齐裕没告诉你吗?”唐棠疑惑地问,自入冷宫之后,李沐也不能日日来看她,齐裕是侍卫,没那么多规矩,倒是常来找侍月说话。
侍月闻言低下头,咬着嘴唇好像有些为难。
看她这幅模样,唐棠便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己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沉默。
“他已经有几日没来看过我了,”侍月勉强笑着开口打破沉默,说完顿了顿,有些伤感,又主动为他开脱,“他若是觉得我拖累了他,我也明白。”
海誓山盟在现实面前那样脆弱,花前月下也不过是大梦一场。或许他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侍月想着,或许也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唐棠闻言便都明白了,怪不得侍月这几日做事迷迷糊糊,常出差错,自己和她搭话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果然男人都是薄幸的……她心下感叹,还好李沐还不曾让她失望。
她突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会觉得我拖累你了吗?”
是不是因为自己入冷宫才会让齐裕担心受牵连?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不作为让侍月没了出宫成亲的机会?是不是因为自己身边人会担惊受怕?
唐棠眼眸沉了沉,这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小主怎么说这样的话,奴婢对小主从来没有过怨。”侍月见唐棠内疚忙出言宽慰,她确实想早日离开冷宫,但也确实没有半分对唐棠的怨意。
唐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她知道侍月是个重感情的人,对齐裕也是一片真心,此番打击之深重她可以想象。
但她除了自责,什么也做不了。
即便她身在冷宫,也依旧有人想要取她性命。
服过药后,四皇子高热还是未退,甚至有加重的迹象。宫人不让容妃在一旁伺候,怕她累出个好歹,皇上会怪罪宫人。
容妃说是去休息又如何睡得着,在咸福宫里坐立不安,又去了佛堂为四皇子祈福,只求菩萨开开眼,别让孩子受这么大的苦楚。
她到佛堂时正遇上皇后每日诵经结束。
“请皇后娘娘安。”皇后没有嫡子,容妃也就对她尊敬有加,说不上亲厚,但也是规规矩矩。
皇后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多礼,又慈祥地关心着,“四皇子可好些了?”容妃不是心静之人,难得来次佛堂定是为四皇子而来。
“还是那样,甚至愈发狠了些,太医的药还是喝着只盼能好些。”容妃此时一副舐犊情深的样子,比往日在别的嫔妃面前嚣张跋扈看起来顺眼许多,皇后也愿意和她多说几句。
“本宫相信四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恙。”皇后柔声安慰,“容妃妹妹有心向佛是好事,平日里也要多多行善,为四皇子积下福报。善恶有报,上天定不会亏待行善之人。”
容妃听到“善恶有报”四字心里陡然一惊,难道真是自己作恶报应到四皇子身上?有了这个念头,九月里竟感到一股寒意,本就苍白的嘴唇更加没有血色。
“谢皇后娘娘关怀。”容妃勉强谢过,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待皇后离开之后,容妃跪在莲花蒲团上,看着眼前的佛像,心里还想着皇后方才所言。
她双手合十喃喃自语,“求佛祖保佑瑜儿平安无事,信女罪孽深重也只让信女一人承受,瑜儿还是个孩子,稚子何辜,求佛祖怜悯,信女感激不尽。”
她跪在佛前念着经,一念就是两个时辰,但还是心急如焚。
“容妃娘娘,四皇子高热退了。”
素琴突然跑进佛堂欣喜地对容妃说着,这高热退的这般突然,实在是奇怪。
容妃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流下眼泪,终于有了真心的笑容,又忙转过身对着佛像磕头,嘴里念叨着“多谢佛祖保佑,多谢佛祖保佑。”
咸福宫里,容妃又陪在四皇子榻边。四皇子一日未食,高热退后觉得肚饿,又不能食荤腥,连用了两碗小米粥,精神也好许多了。
容妃看着四皇子逐渐好转,觉得是神明显灵,更加对自己作恶害了四皇子的说法深信不疑。
夜深,素琴一边替容妃更衣,一边有意无意问道,“冷宫那位,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或许是因为连日操劳过度,或许是担心自己作恶连累四皇子,容妃此刻有些心慌,揉着太阳穴告诉银环,“她掀不起什么风浪,留她活着吧,叫人盯着便是。”
素琴虽然诧异,但也没再追问,主子自有主子的安排,做奴婢的有再多心思也只能藏在心里。
这夜新人入宫,皇上宣了萧琼侍寝,也算是意料之中。那送过无数人去奉天殿的春恩凤銮车又在宫道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坐过它的人有的荣宠非常,有的惨死宫中,有的孤苦伶仃,有的子女绕膝。
有的有命无运,有的有运无命。
远处延禧宫的灯火一直亮着,这些年但凡皇上临幸一位新的嫔妃,萧贵妃都是一夜不眠的。
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红烛燃烧,能看上一整夜。今夜更不同以往,承宠的是自家的侄女,自己本该是为她开心的,却比往日更加觉得低落。
“萧琼是我的侄女,皇上也该避避才是。”萧贵妃心里埋怨,皇上不会不知道自己会因为萧琼入选而难过,“到底是萧家重要啊。”
她明白皇上要安抚萧家,也明白萧家要稳固势力,但明不明白和难不难过是两回事儿。
第二日早晨,新进宫的嫔妃依规矩要给皇后请安。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新人怕出了差错惹来麻烦,旧人恐拿不出气势叫人低看,这晚都各自准备着较着劲。
新入宫的三位自然是准备从头开始,争夺荣宠的,但还有一位也预备着从头开始,那便是漱玉苑的愉贵人。
熹妃去世之后,她就一改常态,突然在妆容衣着上花起心思,差人去内务府要了好些新年的绸缎、口脂、眉粉、胭脂等。
内务府的人也觉得奇怪,这位愉贵人向来是不爱弄这些的,怎么想起来打扮自己,终于有了个正经小主的样子。
“为了姐姐,我什么都能做。”愉贵人看着铜镜里陌生的自己,自言自语道。她不知道熹妃是否为人所害,也不知是被谁所害,但她知道熹妃一定不愿看自己消沉,而那些瞧不起姐姐的人也该受到报应。
她从来不施粉黛,现在化起妆来神采非常,又与宫里其他女子妆容不同,剑眉星目衬出一副凌厉潇洒之感,比萧贵妃更甚。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一个女子施起粉黛,一定是因为她有了想被欣赏的人,那个人可以是爱人,也可以是没有情意的人,甚至可以是仇人。
作者有话要说:爆肝第三更!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