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是古板文人,一向对宦官看不上眼,又听过李沐逼死陈婉的流言,对他更是全无好感,不知皇上为何如此器重他。
但如今面对匈奴,他们二人一同代表中原谈判,使臣如此轻慢李沐,也就是不把中原放在眼里。张振有些气恼难堪,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算是奴才也明白自己是谁的奴才,总比那些受人恩惠还认不清主子的东西好。就算是养条狗也懂得看家护院,不知感恩的可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李沐并不把使臣的轻侮放在心上,抬眼向他说道。虽无一句明着指责,但句句都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边境唇枪舌战,令人心焦,皇上在奉天殿里等着消息,心也悬着,只有后宫的女人无忧无虑,对宫外的一切都浑然不知。
像笼子里的金丝雀一般,她们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除了为皇上争风吃醋,她们无需忧虑其他。吃穿用度是最好的,起居生活也有人伺候,多少奴才都盼着做主子。
淑仪宫的这只金丝雀正为唐棠的事儿烦心。
“皇上要赐她封号顺呢。”容妃懒懒地躺在椅子上,因为体态雍容的缘故,她很是怕热。
她撇了眼一旁的素琴,“今年好像比去岁要热些。”
“冰块早就备下了,比往年取的量要多。正午是要热些,娘娘放宽心便会好了。”素琴站到容妃身后,替她扇着风,轻声开解。
听容妃不回答,她又接着说,“皇上若是真的看重她,怎会只赐个封号,早早就该封嫔了,何况这也算不上个好封号。”
容妃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顺,顺应君意。只要乖顺就够了,可别生出别的心思。”
不过,她想起唐棠那张清丽又倔强的小脸,可不像个乖顺的人,还有李沐那日反常的慌张。
除却唐棠突然有了野心想借着李沐的手往上爬,容妃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解释。而这个解释也恰恰是她忌惮的。
“娘娘多虑了。”素琴瞧见容妃把玩玉如意的手微微用力,忙说道。
如果放任一棵树苗长成参天大树就再难扳倒,不如在根基未稳之时下手以绝后患,容妃已经错过一次机会,不会再错过第二次。
窗外的夏蝉一声声叫着,叫着容妃心烦,便让素琴点了安神香睡下了。
这蝉声落在不同人的耳中就是不同的味道,在萧贵妃听来倒是很有生气。
“夏蝉叫的可真热闹,不像珍珠,”萧贵妃笑着说,看了看脚边趴着的珍珠。
珍珠还是小猫时活泼的很,在延禧宫窜来窜去,常常吓到宫人,到现在大了就没那么活泼,天气热起来就愈发懒了,一整日趴着不动也是有的。
和主子一样,银环也觉得有趣,笑着对萧贵妃说,“蝉儿是在夸娘娘呢,一个说娘娘沉鱼落雁,一个说娘娘闭月羞花,可不就争起来,热闹起来?”她越说越觉得有趣,咯咯地笑起来,倒像她的名字,笑的和银铃一般。
“你这丫头尽胡说。”
萧贵妃对银环的奇思妙想也觉得很有趣味,又有些害羞,嘴里叨叨着接过她递来消暑的酸梅汤。
不料才喝了一口就作呕起来。
“娘娘怎么了?这几日总是食欲不振,又犯恶心,夏天里酷热,奴婢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银环很是担心,自家娘娘的身子一向不算强健,这些日子实在又有些反常了。
萧贵妃也有此意,不过她和银环所想的不同,她是生养过的人,之前怀上三皇子的时候便是如今的症状。但她也不敢确定是否如自己所想。
“好,叫陈太医来给本宫瞧瞧吧。”萧贵妃顺顺气,坐会榻上等着。
按理太医一日一次的平安脉是要有的,但萧贵妃不喜见人,陈太医又过于忙碌,索性便免了每日来延禧宫的这趟。
没等一会儿,陈太医就到了。给萧贵妃请过安行过礼,便搭上白布细细诊脉。
银环焦急地站在一旁看着陈太医的脸色,萧贵妃则要镇定许多,直到陈太医收起白布露出喜色。
“恭喜娘娘,娘娘已有月余身孕。”
萧贵妃虽有些预料,但还是大喜过望,她一直想再有个女儿,如今有了指望,皇上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她笑着起身,美眸轻扬,眸子里盛满了喜悦,“银环,快谢谢陈太医。”
银环听到这个好消息,呆呆地站在原地,只知道笑了,听到萧贵妃的话才回过神来,转身拿了个玉镯赠与陈太医。
打点宫人多是低等嫔妃所为,位至贵妃本不必做这些,但确实是大喜事,陈太医也就不多推脱收下了。
“皇上,萧贵妃请您去延禧宫用晚膳。”
李沐不在的日子一直是小夏子伺候着,无功无过,皇上也还算满意。
“知道了。”皇上对萧贵妃的一向是有求必应,且延禧宫的膳食是他最爱吃的。
明明是那么个飒爽的女子,做出的膳食却很可口,嫔妃中只有萧贵妃所做的膳食有一种人间烟火气。
银环刚从奉天殿回来瞧见萧贵妃在膳房,忙迎上去,“娘娘有身孕怎么还亲自做这些?”
萧贵妃玉指青葱,带着护甲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作,“怎么就这么娇贵?本宫怀三皇子的时候什么都做得,不也好好的。”
她头也不抬,不以为然。皇上最爱喝她做的桂花藕粉羹,现桂花开的正好,在屋子里坐着都能闻见芳香飘进来沁人心脾,做成桂花藕粉羹定是极可口。
这边不紧不慢地准备着晚膳,那边也准备着回朝。
“张大人准备如何?”李沐试探着发问。
张振坐在马车上,看见李沐掀开窗帘问道,有些不悦,“莫非真要遂匈奴所愿?蛮夷之人不懂礼数,得寸进尺,不可纵容。”
死读书的文人就是这样,非黑即白。
可皇上偏就爱听死读书的文人的话,要先皇上一步知道张振的意思,才能先一步知道事态的发展。
“奴才也觉得不可纵容,但中庸之道……”李沐故意装作犹豫的模样,把话丢给张振。他知道他不过是嘴上说说,匈奴国力不容小觑,要完全不把他们的要求放在眼里绝无可能。
李沐明白的道理,张振自然也深知。
“割地绝无可能,但可效仿前朝和亲安抚。只是宫里只有三位公主,皇上怎愿忍痛割爱?”
和亲…李沐心中思怵着,确实算个办法,再加以安抚或许能平息匈奴的怨气。“倘若皇上真要有这个意思,容妃娘娘可得要麻烦我这个奴才了。”他勾起嘴角笑道。
容妃母家再如何有势力,她自己再如何受宠,也到底大不过皇后,皇后舍不得自己的一对双生公主,和亲的担子就得落到三公主的肩上。
这一切都得看皇上的意思,而此刻皇上正在延禧宫用膳。
“萧妹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朕吃刁了嘴可要日日赖在你这延禧宫了。”皇上舀起一勺桂花藕粉羹放入嘴中细细品尝,打趣着萧贵妃。
萧贵妃莞尔一笑,或许是有了孩子的缘故,声音也格外温柔,像清泉淌过皇上心上,“臣妾只怕皇上言而无信呢,那臣妾和他都会怪罪皇上。”
萧贵妃这话在皇上听来莫名其妙,他微皱眉头,有些不解,“他?还有谁会怪罪朕?”
“他啊。”萧贵妃慢慢起身走到皇上身边,拉住他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笑眯眯地看着皇上诧异的模样。
“这…这是真的吗?”一向稳重的皇上此时激动得说起话都磕磕绊绊。
萧贵妃瞧见他冒冒失失的样子,哪里像个治理江山的君王,倒像个头一次当爹的小伙子。“陈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臣妾不想声张,只想告知顺贵人,还请皇上替臣妾保守秘密。”
宫里勾心斗角的事儿皇上也早有耳闻,襄嫔的事儿还没个说法,萧贵妃的担忧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皇上对萧贵妃和唐棠这样亲近很是诧异。
“萧妹何时和顺贵人这般亲近?”
“臣妾觉得她亲切,便常邀她来延禧宫说话,觉得她十分可爱有趣,臣妾家里没有妹妹便把她当自家妹妹一样了。”
萧贵妃不爱交际,和容妃又是水火不容,现在在宫里能有个喜欢的嫔妃实属不易,皇上也为她感到高兴,对唐棠也就高看些。
先是被赐封号,又得皇上接连几日的宠幸,清棠轩又热闹起来。
唐棠一早送走皇上,脸都笑僵了,好不容易才能歇息会儿。
她忙坐在桌前一边用着一碗鸡丝小粥,一边用着桂花糖蒸栗粉糕,手旁还摆着一碗珍珠翡翠汤圆。
“小主愈发贪嘴了,旁人都是到了夏天就不爱吃,小主胃口却比谁都好。”侍月看唐棠嘴吃个不停,出言提醒道,现在唐棠是身姿苗条,但老人说女子一胖起来就再难瘦了。
嫔妃以色侍人,万万得有个好身段。
唐棠嘴里还嚼着,含含糊糊地说,“伺候皇上可是个累人的活,我不多吃点怎么应付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