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正是海棠花盛开的时节,也正是唐棠的生辰。
陈婉坐在凳子上,由着侍女为她梳发化妆,眼神哀怨而绝望,如今和母亲一别,便是永别,她在世上已无所求,只希望各自安好。
她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有几分韵味,在陈家从小被娇生惯养大,眉清目秀,即使刚离开牢狱也难掩姿色。
陈婉身上的大红喜服衬着她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他会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厌弃我折磨我?”她想了很多,也不知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无论如何,她的余生都已经结束了。
婚礼设在黄昏,在李沐的宅子里办,本该是在皇宫中,但李沐执意要去宫外,皇上只当李沐是等不及和新妻温存,便准了他的请求。
他只是不愿让唐棠看见自己和陈氏成亲。
唐棠也不愿看见他和旁的女子拜堂,不愿看见旁的女子穿着喜服,满头珠翠的嫁给他。
还有几个时辰李沐便要出宫,出宫前他赶去清棠轩,唐棠的生辰他一直挂念着。
“棠棠,生辰快乐。”李沐一说出口便觉得不好,她怎么会快乐,往后只怕要成为她最不愿回忆的生辰吧。
唐棠知道李沐心里也不好受,不愿让他更加难受,“多谢,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李沐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通体雪白,看成色该是极好的,在他手上显得有些小,但带在唐棠身上则很合适,他亲手为她带上。
唐棠比李沐低一个头,他低头给她带上,她一言不发地等待,感受他呼出的热气围绕着自己的脖颈,倒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玉极为难得,我请高僧为它开光加持,你带在身上可以逢凶化吉,也可以保护你。”李沐带好后郑重地说,他最担心的除了自家弟弟,便是这位天真无邪的小孩子。
唐棠笑了笑,“我衣食无忧,能有什么凶?况且,不是还有你保护我吗?”
李沐笑着摸了摸她的发,唐棠和别的嫔妃不同,不爱带珠翠,总是一根簪子绾起青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送走李沐,唐棠用完膳房送来的长寿面,便早早洗漱躺在榻上了。
明明是刚刚十八,却要吃什么长寿面,没得有一种老气横秋之感。
唐棠随手翻开一本书,想打发打发时间,却觉得纸上一个个字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一会儿在一块儿,一会儿又散开,怎么也看不进去,索性合上书睡下了。
太阳下山,天色渐暗,吉时已到。
嫁娶本是喜事,但李宅上下,从伺候的丫鬟小厮,到喜婆媒人都安安静静,即使有笑意也是强颜欢笑做个样子。
拜过堂行过礼,陈婉由丫鬟搀着进了卧房。
她坐在榻上,盯着眼前盖头,红的刺眼,这一日她好像一个工具被人推来推去,来了陌生的地方,听见陌生的声音,还要和陌生的人相对。
李沐在前厅和朝臣们交谈,道贺的人络绎不绝,也不知其中有多少是虚情假意。为了在宫中时刻保持清醒,他一向滴酒不沾,推了一杯又一杯。
直到戌时,他才带着满身疲倦回到卧房。虽说和陈氏并无感情,但到底不能就这样留她一人在房中。
陈婉听见李沐走进卧房的脚步声,心又揪起来,听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坐在自己身旁。
他拿起一旁的喜秤掀开她的盖头,“是叫陈婉吗?”
映入陈婉眼中的先是一双修长的手,再就是李沐冷清的双眼,她没有心思仔细看他,只觉得面相不是狠辣之人,或许传言有误,他也不会对自己太过严苛。
“是。”
“我叫李沐,你往后就宿在这儿吧,我住在朝南的那间,宫里事很忙,应该很少回宅子,你无事不必找我,平日里有丫鬟照顾你,想要什么自己拿。”
他交代的明明白白,也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陈婉也是个可怜人,千错万错也轮不到是她的错,不必为自己添个敌人,只相敬如宾便是。
陈婉闻言愣了愣,话里的意思她明白的清清楚楚。
眼前这位宦官对自己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也必定不会为难自己。
她忙低下头行礼,“多谢李公公。”
李沐交代完便回了自己的卧房,与旁的女子,他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今夜对于陈婉来说,是难熬的一夜,头一夜离开母亲,往后便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李宅活着。但也是释然的一夜,自己所嫁的人不会折磨自己。
自从和李沐成亲之后,如他所言,陈婉确实很少见到他,他果真夜夜都宿在宫中。
她也慢慢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只是心里挂念着母亲,信一封封地往外寄,却都石沉大海,她就这样等啊等啊,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秋霜本死了心,却瞧见李沐夜夜宿在宫中,“或许他对那新婚妻子并无感情,或许自己还有希望。”她这样想着,又想起自己榻下的药。
御花园里,三公主坐在树下一个人随意翻着书页,也不管能不能看懂,她还未褪去稚气,小脸粉嫩嫩肉嘟嘟的,近来母妃心情不大好,她有机会就躲得远远的。
她总觉得母妃好像不大喜欢她,更喜欢自己的兄长,不过即便是兄长,也有被母妃责骂到掉眼泪的时候。
树下静谧非常,这时候连蝉鸣也没有,只有偶尔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十分惬意。
突然“嗖”的一声,一只毽球落在三公主身旁,惊得她站起,手上的书也落在地上。
“意诚无理惊扰公主,请公主赎罪。”那毽球的主人见自己险些伤到三公主,忙行礼赔罪。
三公主平复心虚,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却不知在哪里听过,直到看见那人时候的三皇子。
“锦璇见过三皇兄。”她想起来意诚是三皇兄的伴读,所以才会和三皇子一起出现。
三皇子扶起自家妹妹,又替她捡起掉落的书。三公主才九岁,说是看书,那画比字还要多,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画本罢了。
不过那画本此刻变得脏兮兮的,已经不能再看了。“都是我和意诚的过错,赶明儿我让他给你送来本更好的。”三皇子抚摸着三公主的发,很是和善。
他母亲虽然和容妃不合,但锦璇只是个公主,对他并无威胁,他也很愿意疼爱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妹。
三公主知道母妃不喜欢三皇兄,但她几次见到三皇子都觉得他为人和善,今日更觉得他的伴读也生得那样好看,秀美非凡。
三日过后,三皇子从宫外找来的画本被送进宫中,意诚拿了画本便去找三公主。他本不想去咸福宫,但实在不知该去哪儿寻她,只好在咸福宫门口等候。
等了几个时辰,腿也酸了,眼睛也盯的发涩,好不容易看见三公主从咸福宫出来。
“臣给三公主请安,这是新的画本,公主看看可合心意?”意诚双手递上画本,毕恭毕敬,唯恐被挑出什么错处,连累三皇子。
三公主倒是没顾及规矩,笑着接过来,“多谢,等我看完了就去找你。”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像年画上的娃娃。
暗处的宫女将这幕看的清清楚楚,转身便把这事说给了容妃听。
“画本?”容妃皱着眉头重复道,“那小子给璇儿画本做什么。”
“不过是孩子们,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要奴婢盯着吗?”那宫女回道。
她名唤素琴,是容妃的娘家丫鬟,从小就伺候容妃,从容府到皇宫她帮容妃不少,去岁唐棠刚封答应容妃意欲毒杀一事,也有她一份主意。
容妃听着素琴的主意,觉得有些道理,但她和三公主的感情本就日益生疏,她不愿让三公主觉得自己在监视她。
“无妨,本宫自有主张。”她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蔺贵人凭着一副好嗓子得宠多日,皇上对她也渐渐淡了,或许是因着萧贵妃不满,她侍寝的次数看着便少了下去。
有人失宠,就有人得宠,这次蔺贵人失的便让唐棠得着了。
清棠轩内,皇上看着唐棠为自己沏茶,便想起她还是答应的时候也是这般为自己沏茶,一晃一岁,容颜不改。
“皇上请用。”
唐棠已不再像当年那般青涩而不知所措,而是落落大方,亭亭玉立。只是笑容背后,心是冷的,她还是记恨皇上不由分说关她进诏狱。
况且,她心中只有李沐。
皇上接过茶水,将她搂在怀中,“卿卿又美了几分,可是背着朕用了什么法子?”
她笑着轻轻推开,“皇上不在的时候,臣妾时刻思念皇上,哪有心思去想什么法子。”她学着嫔妃们讨好皇上的话,心中却觉得反胃无比。
那李沐心里是否也只有她呢,她从前是信的,可现在却不敢了,他有娇妻在宅,况且…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和自己比起来实在好过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三公主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