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日子总是过的比想象中快,快得就像花在树上还未开的尽情,就又落进泥里,很多事让人看不清就结束了。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四,明日就是元宵节了。
元宵节虽不如除夕热闹,大小也是个节,宫里除却咸福宫都是一派喜气。张灯结彩,倒也有几分趣味。
只有咸福宫还是一派萧条的气象,韩贵人畏寒,炭火一日都不能停,宫人们只能在宫门前等着炭火送来,就算是元宵节也不能离开半步,心里也怨上了韩贵人。
往年咸福宫门庭若市,有各位嫔妃陪着、奉承着,韩贵人不觉得寂寞,今夜月色冷清,她一个人靠在窗前,就想起自己的父母和韩氏的闺中旧友。
她想起自己年少时在韩氏跳舞,母亲慈爱地看着她,为她擦去额前的汗水,母亲穿上韩氏的服饰很是美丽,那样的服饰韩贵人一年也只能见到几次,怎能慰藉她思乡之情?
韩贵人想着,流下泪水,倚着窗框无声地哭着,桐答应看在眼里,一言不发。
如果是从前,她还会走上前劝慰韩贵人,“还有自己陪着她,不算得孤独,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能落泪伤身。”
可现在她一点也不怜惜韩贵人,莫说是今日,往后还有她哭的呢。
这边冷清,那边却热闹。同在皇宫,却好像天上地下。
这样的日子,愉贵人自然又在储秀宫里。
“娘娘,臣妾给您带了元宵,明日尝尝吧。”愉贵人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盒搁在案上,那食盒里的元宵还是生的,明日吃正好。
熹嫔瞧见愉贵人还是和往日一样什么都想着给自己留着,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上,“储秀宫什么都有,哪里劳烦你带来。”
愉贵人感受着熹嫔柔如无骨的玉手,觉得她更加温柔,轻轻笑了笑,“娘娘有所不知,这元宵是臣妾亲手所做,与御膳房的比起来多了臣妾的心意。”
“你若是把这些心意分一半到皇上身上,也不至于这般了。”熹嫔知道愉贵人对自己好,但终究还是替她担忧,这话说出来就带着几分嗔怪。
她虽是嫔位,但也明白自己没什么能与其他人相争的,如今的一切不过是靠着皇上不知何时会断绝的情意。如果皇上对自己没了情意,谁都能轻而易举地落井下石。
她不愿意耽误愉贵人,毕竟只有皇上才能保她的衣食无忧,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愉贵人轻咬下唇,好像欲言又止,片刻后才说,“臣妾一直把娘娘当自己的姐姐。”
熹嫔确实比愉贵人大上一岁,但愉贵人却比熹嫔更像姐姐,像姐姐一样替熹嫔着想,像姐姐一样护着她。
去年螃蟹宴上韩贵人出言侮辱熹嫔,也是愉贵人为她出头,她允许有人侮辱自己,却不允许有人侮辱熹嫔。
“那以后就叫我姐姐吧,”熹嫔伸手抚摸着愉贵人的发髻,“叫娘娘也太过生分。”在宫里人心难测,能有一位真心相待的姐妹便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唐棠和玉儿是如此,熹嫔和愉贵人也是如此。
愉贵人不喜和人接触,仅有的几次侍寝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被熹嫔摸着发髻却一点也不觉得抵触,反而是心安。
永和宫里德妃看着二皇子写字,心里有些难过,因为自己身子不好,二皇子永琦一出生便不如其他孩子强健,虽是长子却不能替皇上分忧。
但也正是如此,二皇子才能在德妃身边长大,在诸位皇子里与母妃是最亲的。或许这就是福祸相依吧,与太子位无缘称不上是祸事,但能有这份难得的亲情确实是福气。
“琦儿,到母亲这里来。”德妃伸手唤过二皇子,虽然他已经过了十四岁生辰,却身量不高,还像个小孩,让德妃很心疼。
“你可有和你皇弟来往?”德妃慈爱地看着二皇子,她和萧贵妃一样,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但无论是哪个皇子将来做了太子,二皇子作为长子都会成为他的眼中钉。
二皇子明白母亲的意思,“皇儿与三弟四弟并无过多来往,偶有来往也是和和气气。”
就算是长子,也才十四岁,都是孩子又能有多少心机,只是作为一位母亲,德妃不得不防。
她防着的四皇子性情和顺,不会对二皇子有狠心,防着的三皇子虽有野心,但现在还贪玩得很,也不足为虑。
“意诚,明日元宵节咱们溜出宫去吧。”三皇子把胳膊搭在意诚肩上,想一出是一出。
“哪有这么容易?宫外也不比宫里安全。”意诚也想去看花灯,可到底还是害怕,如果三皇子有什么闪失,自己脱不了干系。
三皇子努努嘴,不以为然,“换上小太监的衣服就能出去了呗,守门的侍卫又不认识咱们。”
三皇子所言不虚,守门的侍卫很少有机会能见到皇子嫔妃,不认识也是寻常,只要太监有腰牌要出宫就没有那么难。
“但宫外人多,如果……”意诚还是犹犹豫豫,想说些什么又被三皇子打断。
“你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有什么事不还有哥哥吗?”三皇子有些不耐烦,勾住意诚的脖子用力拉了拉。
三皇子虽自称哥哥,可这句“哥哥”却是意诚永远也不敢叫的,皇家等级森严,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又要惹出不必要的纷争。
“那好吧。”意诚终究还是妥协,这宫里确实也闷得慌,有机会出宫玩上一趟自然是极好的,就这么一日也不会被人发现吧。
三皇子见他终于答应,咧着嘴笑了,“元宵节有舞龙,可好玩了,哥哥还能给你买好玩的东西。”
话虽如此,三皇子身上并无多少银两,明日溜出宫去,买不了多少东西,只能是过过眼瘾罢了。
翌日天亮,唐棠起了个大早,缠着侍月和采颦给自己挑衣裳。
“这件水红的如何?”唐棠在镜子前转着圈,紧张地看着,“好像有些太过艳丽。”
她不想在李沐面前太过艳丽,她只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女孩,想被心上人宠着的小女孩。
唐棠又拿起另一件鹅黄色长衫,“这件好像又太沉稳了些,少几分活泼。”她摇摇头扔在榻上,示意侍月再去寻件新的。
“小主,李公公又不是没见过您平常的样子。”侍月被唐棠折腾得累了,一面在柜子里找着,一面抱怨,自家小主就如此用心。
唐棠被侍月说中心思,有些害羞,侍月所说虽然有理,但她还是想打扮的漂亮些,女为悦己者容,想必就是这个道理。
折腾了一上午才选好晚上的衣裳,又挑挑拣拣地化了妆。
唐棠穿着一袭淡绿色束腰抹胸,用上好的丝线秀出清雅的兰花,腰间系着水蓝色锦带,外面披着一件玄狐裘衣。
“好看吗?”唐棠将视线从镜子上移开,期待地看着侍月。
“好看!”侍月拉着尾音夸着她,“李公公看了肯定喜欢。”她故意打趣,报复唐棠折腾她们俩一上午。
“你胡说!”唐棠起身追赶着她,又担心弄乱了衣服,只好让她跑了。
白日好像过得格外的慢,唐棠在清棠轩里敲着棋盘、数着宫砖、玩着头发,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过。她都走去了两次奉天殿,又从奉天殿走回来了两次,都没能看见李沐,天也没能黑下来。
李沐在奉天殿伺候皇上,和唐棠一样心神不安,他也在等,等一个结果,不管是不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个,他都想知道。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皇上去了皇后的坤宁宫,陪着皇后和两位小公主过节,其他宫里宫门紧闭,屋里吃着元宵闲话,也算是其乐融融。
“你们是三皇子宫里的?”守门的侍卫看着眼前眼生的两个小太监,将手上三皇子宫里的腰牌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仍是半信半疑。
意诚有些胆怯,半个身子躲在三皇子身后,三皇子倒是大大方方,“对啊,我们是新来的,侍卫大哥不认识也不奇怪。”
三皇子学着自己身边的太监,讨好地笑着,又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我们是给三皇子办事,可耽误不起。”
那侍卫挑不出错处,又听见是给三皇子办事,便闪到一旁让他们出了宫。三皇子对意诚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跑起来,意诚在后面追着,不一会儿就到了灯市上。
唐棠还在清棠轩等着李沐,她靠在门前,生怕会迟一刻见着他,等了好久都没看见人影。
“皇上该不会不让我去了吧?君无戏言,一定不会这样。”
“那是他自己不想来吗?可皇上的命令他也不听吗?”
“一定是他太忙了,我再等一会就好了。”
……
唐棠胡思乱想着,虽开解自己,却越来越慌,直到那熟悉的身影闪进她的视线。
他今日一身白衣胜雪,姿容清冷,宛若天人,唐棠看直了眼,半天不发一言,只听见那天人开了口:
“我来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兵分两路过元宵啦!往后两章高甜,请小天使多多为爱情评论qwq卑微写手在线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