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伸手扶起芳答应,“我也是皇上新封的常在,你不用这么客气。”
“我可不是皇上新封的,我住锦华轩已经一年了,不过皇上只一开始来看过我几次就把我抛在脑后了,我都快忘记他的模样了,不像姐姐这样的好福气,名字好,甜甜的,日后可要青云直上呢。”
芳答应说着冲绣春挤挤眼,他只当没看见,芳答应觉得没趣,又对唐棠说,“姐姐叫我玉儿就行,在家我爹娘都这样唤我。”
唐棠看着芳答应觉得好生亲切,长得这样可爱又不像旁的嫔妃那样说话刻薄,“我一个人在宫里好生无聊,你是第一个我觉得有趣的人。”
她认真地说,看着芳答应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棠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儿玩秋千?”她邀请道,“好啊!”唐棠毫不犹豫地答应,正准备坐上。
“棠常在。”她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停了脚步,“皇上请您往奉天殿一趟。”她看见是李沐,撇下秋千小步跑向他,“是你!”,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烈。
李沐看见还有旁人在场,觉得似有不妥,不想在旁人面前多言,转过身示意唐棠跟上,“小主请吧。”唐棠听出他情绪的反常,便没再说,只跟在李沐身后,回头小声冲芳答应扮了个鬼脸,“玉儿,要记得来清棠轩找我玩。”
李沐向前走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芳答应和绣春,眼里透出唐棠未曾见过的冷意。
芳答应看着唐棠离开又坐回了秋千上,“绣春咱们接着玩。”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和方才并无两样,绣春的脸上浮现出忧虑,他认得刚刚来的人是皇上身边的掌印太监。
“好,小主可不要喊怕。”他忧虑的神色一闪而过,又换上轻快的语气陪芳答应在炎热的夏天午后偷来片刻清闲欢娱。
唐棠走的比往日快些,想跟上李沐的脚步,李沐察觉出身后女子的意思,无言放慢步伐,直到唐棠和他并肩走在宫道上。“皇上找我做什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不理我?”
显然,李沐对唐棠这些无聊的问题并不想回答,唐棠也就知趣的闭上嘴只紧紧的跟着,一时间安静的只听得见两人鞋底触及地面的声音,一个声音沉稳又厚重,另一个轻盈又清脆。
“你很喜欢芳答应吗?”李沐没回答唐棠的问题,又向她抛出一个问句,“也不算是很喜欢,只是一见如故。”唐棠没底气地说,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
“一见如故...”李沐轻轻重复她的话,又嗤笑一声好像很不以为然,“在宫里不要相信任何人。”他觉得自己今日话有些多,但是这些话却是不得不讲的。
“嗯,我知道了。”唐棠不解其意,玉儿这般纯真,会有什么不可信的,但她并不想辩驳,低着头应了。
“那连你也不能信吗?”过了好久,唐棠憋出这么一句,抬头看向李沐,李沐停下脚步迎上她看向自己的视线。
像小猫一样明亮亮的眼睛里往日的天真被坚定代替,他恍惚又觉得那好看的眼睛里浮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怎么会哀伤呢?”他想不通,肯定是太阳太大晃了自己的眼。
“小主愿意信我就信我吧。”李沐想了很久给出这么个答案,语气有些凉薄有些哀伤。
唐棠无端地觉得李沐这话说的像戏文里薄幸的书生,她还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奉天殿”的牌匾赫然悬挂在眼前,这么长的路和李沐一块儿走竟觉得这么短。
“小主请吧。”李沐又换上疏离的语气,送唐棠进了奉天殿,看着唐棠走到皇上身边,自己侧立在一旁,低下头安静地站着。
“阿棠来了,”皇上看见唐棠的娇羞的模样,忙不迭地合上刚刚翻阅的奏折,向唐棠招招手示意她离自己更近些。
“臣妾给皇上请安。”她规规矩矩地向皇上行礼,看见他的模样又觉得身上痛了起来,只向前挪了一小步。
“啊”皇上嫌她过于拘谨,伸手将她搂过,按在自己腿上,唐棠骤然被人搂过,身子不稳以为自己就要摔倒,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她当然没有摔倒,而是稳稳的坐在皇上身上,身下温热的触感让她觉得好难受。
静立在一旁的李沐听见她惊慌的声音,好像不受控制一样猛地抬起头,急切地看向龙椅的方向。却正好看见皇上笑着把手放在唐棠腰上,还有上移的打算,唐棠连耳朵都红了,想挣脱却显然无济于事。
李沐看见眼前的情景方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觉得难堪,想找个借口退下,“皇上,奴才去诏狱审问西北前线抓获的细作了。”
皇上正看着眼前的美人,对李沐的话充耳不闻。李沐等了等便自己离开了奉天殿,留皇上和唐棠在殿内。
“她在皇上面前竟然表现的这般不讨好,”李沐想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角微微上扬,“也不知道皇上喜欢她什么,畏手畏脚地想来也不会伺候人,不像熹嫔一样...”
他一路上想着唐棠在皇上身上抗拒的样子,好像忘记了唐棠在他面前从不曾畏手畏脚,只有满腔的热情和对他日夜的期待。
不出所料,今夜又是唐棠侍寝。床前跳动的烛火照见明黄帷帐里唐棠窈窕的身姿,不着脂粉却也明艳动人,如瀑的长发垂在身后,散发出缕缕清香。
“今日李沐请你请的这样难,可是有什么有趣的事?”皇上手指在唐棠发丝间绕着,凑近她耳边问。唐棠感受着皇上在耳边的温热有点不自在,往床里靠了靠。
“臣妾在御花园遇见了芳答应,觉得很是投缘就耽误了些时候。”皇上微微皱眉,似是在回忆自己何时还有个芳答应。唐棠看着皇上疑惑的神情又出言补充,“是住在锦华轩的那位,说话软软糯糯的。”
皇上终于想起了自己宠幸过的芳答应,当时觉得像小孩性子甚是有趣,喜欢过几日,如今算来也确实有一年多未曾见过了。
皇上并不想在这样的好时光里提起旁人,俯身吻上唐棠的白皙的肩膀,在她身上烙下一个个属于自己的印记,在床笫之间的弘基也如朝堂之上,霸道又固执,横冲直撞不容许有一点点违逆。
唐棠觉得好像没有昨日疼了,也或许是习惯了这件事,只要恩宠还在,她在宫里的每个夜晚都必须属于皇上,但皇上的夜晚并不都属于她,皇上的夜晚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这个夜晚比往常更漫长些,漫长到让人嫉妒。皇上抱着唐棠,四十一岁的男人,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此时就像一个孩童得到了自己想要多时的玩具,爱不释手。
直到宫外敬事房的太监提醒过两次,唐棠才从奉天殿里被送出。
而这个夜晚对李沐来说则更为漫长些,唐棠在清棠轩安睡时,他还在诏狱,从离开奉天殿到现在,已经有四个时辰。
“你还是不肯招?”李沐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一旁,缓缓站起。
他素来是爱干净的,平日一尘不染的鸦青色袍子上暗红色的血迹很是显眼,因为在诏狱的时间太长,血迹干了一趟又一趟。
“无妨,你就闭上你那金贵的嘴,诏狱里别的不多,让人开口的法子多,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硬还是我诏狱的刑具硬。”
他狭长的眼中透着轻蔑,仔细看又有几分恨意,冷冷地让人看见在八月酷暑也觉得宛如身处冰窖,平日他在皇上跟前服侍从来是逆来顺受,现下才有几分“活阎王”的阴狠模样。
李沐眼前的男人被绑在刑架上,一身纯白的囚衣近乎被血染成红色,尽管没人触碰,但双腿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手指青紫肿胀,让人难以直视,显然是被用过夹棍。
脸上十几道伤痕横纵交加,但司礼监李沐调jiao出来的太监总能找到再添新伤的地方。“我呸。”他花好大的气力抬起头,冲着李沐脸上狠狠地啐了一口,脸上带着嚣张。
李沐躲闪不及,“阉狗,老子是匡扶正义,男人的事情你懂个屁。”
一旁的小太监没料到他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又对李沐恶语相向,肆意侮辱,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向前几步想替李沐擦净脸上的污物。
没想到却被李沐伸手一挡,他听着那男人的折辱之词,神色如常,自己擦净脸后,笑了笑,“你接着做你的真男人,我只奉皇上的命办差罢了。”
他眼里看的清因为熬夜而生出的血丝,和身上的血迹一起看着格外可怖,清秀的面容带上几分暴戾之气。“好好伺候着。”他向身旁的小太监说道,转过身背对着刑架。
他静静听着身后受痛的喊叫一声高过一声,然后又变成痛苦的呻yin,一声弱过一声,最后归于沉寂,那男人受不住晕了过去。
不一会儿,那喊声又响了起来,诏狱里的冰水永远不会缺,然后又变为呻yin,转为沉寂,周而复始。
李沐未用晚膳,又一直在诏狱审问细作,血污和喊叫让他有些头痛,他定定神试图静下心,其实这样的夜晚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逃离黑暗丑恶,能好好睡上一觉的夜晚对他来说更为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