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封答应

唐棠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回禀“奴婢是浣衣局的宫女,唐棠。”

“朕又不会吃了你,怎么这么害怕?这名字倒是有趣儿,是哪个棠?”

“回皇上,是海棠花的棠。”唐棠尽量镇定,不出了错处让李沐瞧不起自己,皇上看着唐棠强装镇定的样子来了兴趣。

“海棠不失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你方才落水,现在可不正是一副海棠立细雨的美景。”唐棠听了觉得奇怪,不是坏话也算不得什么好话。

她听不懂皇上的意思,李沐和容妃可是懂的,四皇子刚刚落水有惊无险,皇上就又把眼睛放在宫女的身上,容妃觉得没有面子,李沐既不想让容妃恼怒,又不能让皇上下不来台,

“皇上,唐棠姑娘刚刚落水,如今虽然是四月,可春寒也是有的,如若受了风寒她弱不禁风的又要吃苦头了,奴才先送她回浣衣局换衣裳吧。”

皇上虽然不悦,但也不好在容妃面前做的太难看,便许了。

唐棠和李沐并肩走在宫道上,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看他,看着看着不知道自己脸红了。

她的小动作怎么能逃过李沐的眼睛,他只觉得好笑,宫女对着侍卫、太医脸红的倒不少,对着他脸红的唐棠是头一个,他不仅是个太监,还是宫里人嘴里的“活阎王”。

“谢谢你,我记下来了,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唐棠纠结了好久才挤出这一句。

“我不记得我见过你。”李沐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样就冷冷地回答。

唐棠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唐突了,李沐一天要见多少人,比她地位高的多比她模样好的也多,怎么会独独记住自己?

一路上俩人就再也没有说过话,直到浣衣局门口,“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李沐突然吐出这样一句话,唐棠觉得很奇怪却又很欢喜,只要能见到他便好了。

那天很美,红的发紫,照在他身上好像镀上一层霞光,这样的气度的男子说是王爷也大有人信吧。

那晚,唐棠一直在想李沐嘴里的“以后”到底是什么时候,快点来才好。

李沐嘴里的“以后”来的并没有那么快,至少没有像唐棠期待的那么快。

那日皇上的欲言又止也再也没有了下文。唐棠的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每日的惊喜就是宫人送来的李沐的袍子,那抹鸦青明明是沉闷的颜色,却像彩霞一样点亮了唐棠的日子。

欺负她的宫女也不曾收敛,自己份内的活全交给唐棠干,自己坐在院子里斗蛐蛐翻花绳。唐棠但凡有一句怨言怼了回去,她们愈发刻薄。

晚上抢了唐棠的碗不给她饭吃,故意拿水泼她的被子让她不能睡觉,手上被掐出的青紫一日也没有少过。

宫里的宫女待久了,都有些扭曲,看着唐棠长得模样好心里嫉妒的紧,便成日欺负她,也没人管上几句于是更加无法无天了。

后来有一日那两个欺负唐棠最凶的宫女没征兆地被上头杖毙了,听说是李掌印的意思,要整顿宫中风气,还命令所有宫女太监都得去观刑。

两人的死状实在称不上是好看,有几个受不住的宫女当场便吐了。

自打这一遭过后便没人敢欺负唐棠了,她按理说是应该开心的,可想着朝夕相处的人就这样没了,还死的那样惨也就开心不起来了。

那么温柔的人使起手段来竟然这么残忍,果真是杀人不眨眼,她想着就迷惑起来,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他呢?

唐棠从小就是没心思的,想不通的事情就不会再想了,只是不管怎么歪打正着也好,李沐又算救过她一次,如今是三次了。

没了旁人硬丢给她的事,唐棠也就没那么辛苦了,她正认真洗着李沐的袍子,一抬头看见李沐正站在她面前。她一惊,从没想到他会来这种地方,正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抢了先,

“我的衣服每日都是你在洗?”李沐眉头轻皱,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每日我.....”“你的手可金贵的很,怎么能用来做这种活?”李沐轻笑了一声反问道。

唐棠听不出他的意思,自己是浣衣局最下等的宫女,怎么能和“金贵”二字扯上关系,李沐接下来的话很快让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上那日在御花园见过你这朵海棠过目不忘,下旨封了你做答应,移居清棠轩,今儿晚上侍寝,你准备着吧。”

唐棠虽想过要做主子,但也只是和姐妹的玩笑话,现在一朝成真,倒是接受不了,皇上如今都已经四十有二,自己才十七岁...而且侍寝,她实在是很怕。

“怎么开心的不知道谢恩了?还是有心上人了不乐意做皇上的答应?”

李沐看着眼前呆呆的人嗤笑一声,平日在皇上身边伺候,花枝招展想爬龙床的宫女见多了,现在这个丫头好运气摇身一变成主子居然还面无喜色。

“没..我是..”唐棠听见心上人便急了,可是又说不出辩驳的话,心头浮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小主准备着移居吧,奴才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唐棠听李沐称自己是小主觉得好生别扭,但是又觉得好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近。她呆呆地站着,连李沐已经走远都没有发觉。

唐棠回到里屋,看着雀跃的侍月和采颦,她们的消息素来是最快的。

“我怎么说来着,唐棠就是当小主的命呢。”“恭喜唐棠,这下可算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可要带上我和采颦。”

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兴的姐妹,唐棠觉得好像做答应也没那么吓人了,能离开浣衣局,还能带上自己的姐妹一起,况且自己也没有心上人...她想,算是没有的吧。

宫女封了答应就是小主了,按位分能有两个宫女伺候,唐棠带上了侍月和采颦一起住进清棠轩,知根知底也有个照应。

答应没有轿子,唐棠是走去清棠轩的,这么长的路换了别的小主肯定会喊累,但唐棠素来做惯了宫女的活,一点也不嫌累。

清棠轩虽没有原先丽贵人的启祥宫华丽,和宫女的住房也算得上云泥之别。

唐棠用了几碟膳房送来的小菜,比浣衣局的饭食自是好上许多,入宫两年许,除了年节和皇上生辰,这是唐棠难得吃的饱的时候。

她倚在榻上,看着窗外的飞絮,飘忽不定,好像自己的命运,无依无靠,但她转念想如今的自己也不算无依无靠,她有了位分还有了个自己的屋子,这么大这么好。

唐棠想到李沐要自己好好准备的话,却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宫里的教习姑姑还没有来,她只好先给自己梳妆。

唐棠的娘只教过她双平髻的梳法,她依稀知道成婚的女子和未婚女子的发髻是不同的梳法,现下也无处去学,便松松的绾了双平髻。

唐棠看宫里的主子的妆容一天一个样,新兴的妆容换的像流水一样快,一道道复杂的她都学不来,只取了石黛画了小山眉,淡淡的用了口脂。

奇怪是这样素净的妆容在她脸上好看的很,本就是“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的模样,在宫里招摇的各色美人中倒有一种出世的美。

想到侍寝的事情她又心里慌了起来,不过这件事情并没有来的这么快。

淑仪宫内,容妃借着四皇子身体不适的由头请来了皇上,和皇上用完晚膳又缠着皇上不放,说四皇子思念父皇,要得皇上陪伴才能安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就真这么巧,四皇子偏偏在皇上新封答应这日身子不适,分明是容妃不喜皇上得的新人罢了。

容妃育有四皇子,父亲又是镇北将军,皇上小事上从来都是顺着她,便也真就在淑仪宫歇下了,只派李沐去告诉唐棠不必侍寝了。

清棠轩里侍月、采颦兴奋劲还未过去,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唐棠嫌吵闹一个人靠着门等着,皇上没等来,倒等来了李沐。

“你怎么来了?”唐棠未等他开口便急着问,有些惊喜又有些好奇。

“皇上派奴才来告诉小主,今日不用侍寝了。”

唐棠听见不用侍寝,心里松了口气,也没去追问为何不必。

“小主梳的可是双平髻?既然已经是嫔妃,便不可梳未婚女子的发髻。”李沐轻轻皱眉,看着眼前的唐棠,这样的发髻配她倒是没有违和,果然是十七岁的姑娘,天真烂漫。

“我知道,只是我娘还没教过我别的发髻就死了。”唐棠低着头手里绞着衣角,她一紧张就会这样。

李沐一愣,“进屋吧,奴才为小主梳发。”他眼眸低垂,轻轻说道。

唐棠也是一愣,像游魂一样进了内屋坐在铜镜前等着李沐为自己梳发。

李沐的手很好看,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没有劳作的痕迹,想起当时就是这双手搂在自己腰上唐棠又不自然的脸红了。

唐棠的不自然并没有被李沐发觉,他正低着头让唐棠的秀发从手指间穿过,唐棠从镜子里偷看他专注的模样,许是因为身子不足的缘故,他的脸色是一种有些许病态的苍白,一双丹凤眼在唐棠的发间流转。

他的眼神永远是温和的,带着柔顺,鼻梁又挺又直有如刀刻,唐棠今日才是好好看清他的模样,不仅仅是说的上好看,她觉得哪怕是书里的宋玉潘安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