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翻开几本奏折批阅完毕,终究是有些感慨,元安帝忍不住摇了摇头:“傅玉辰这孩子,到底是对朕过于敬畏,紧张了呢?还是心性怯弱,竟然这么乖顺?这可不像能写出少年说一文的英才。”
郑沢不是个多话的性子,轻易不开口,但见到元安帝神色里带出两分疑惑,回想起那少年一出殿门就脚步变得异常轻快、神采飞扬的样子,便不由得微微一笑,接话道:“奴婢想来,或许是谨慎之故?”
元安帝一听就懂了,笑骂:“噢!原来是个小狐狸啊!君前一套,背后一套。”
宫里宫外都布满了太监,这就相当于皇帝的耳目,所有臣子在面圣的时候,都不会在刚离开皇帝眼皮子底下就露出截然不同的面目,最起码也得等出了宫城再说。
很明显,傅雪辰还是太嫩了,没考虑到这点,刚出殿门就原形毕露,被太监们看了个明明白白。
“话说回来……”元安帝露出了回忆的神色,语气里带出了几分遗憾:“先靖国公用兵如神,一生行事唯谨慎二字,以文质之身造就军神之名,可惜了!傅传义子不肖父,全没学到他老人家的用兵精髓啊!”
回过神来,又笑了笑:“想不到,到了傅家第三代,在傅玉辰这孩子身上,倒是又出现了军神当年的一丝神韵,外表一样的弱质彬彬,难不成,传言中此子的不成器都是伪装出来的?”
总算达成了吐槽务尽的愿望,元安帝心满意足,再次专心致志的重新投入到了奏折的批阅工作中。
宫外,傅雪辰一脸解脱的轻松,跟着玧祚往宫外走,差点走出蹦蹦跳跳的节奏。
玧祚都乐了,自己这伴读得见天颜,还得了机会奏对两句,开心得不得了啊!而且瞧父皇的模样,对这位军神后人算是比较关注,嗯,以后可以带着他一起,多立点功劳,增加他陛见的机会……
“嗯……”傅雪辰摸摸怀里的话本,想着要不先推掉今日去工部行走的差事,先出宫找着傅玉辰的俩小伙伴把卖话本赚零花钱的事情给办了再说?
玧祚却先一步猜到了她的想法,出声道:“你是惦记着话本的事儿吗?其实,工部那边有最好的印刷工坊和匠人,或许,我可以让他们帮你先把话本印一批出来,也免了你们传抄的费劲?”
“诶?可以可以!那咱们快去吧!”
傅雪辰闻言眼睛一亮,立马改变了主意,反倒催着玧祚,加快了出宫的步伐。
玧祚瞧着伴读那活力满满的模样,无声的笑了笑,都不知道这家伙自己有没有发觉,他在一众循规蹈矩的皇子伴读当中,简直是最没有心理负担的一个。
别人还在小心接触皇子,唯恐哪里做得不好招皇子不喜的时候,他已经完美的适应了环境,这么快就将自己摆到了既亲近人,又不会让人觉得不尊敬人的令人感到舒适的位置,这简直就是……天慧!
工部的衙门在宫城东北方向,距离不远,但那只是工部官员集中办公的地址而已,工部下辖的各大工坊以及匠人和仓库都分散在上京的各处,按照工坊门类的不同,有的在城内,多数则在城外。
玧祚领着傅雪辰,在贴身伴伴李振以及四名护卫的护持下,先到了工部衙门。
对于没品级的未成年皇子,工部的官员并没有多么重视,出来到门口迎接两人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六品主事及其手下,主事在六部中的地位,大略相当于后世里的项目执行总负责人。
其他的部门主官,都只在各自的值房门外遥遥跟领着傅雪辰进来的六皇子点头拱手为礼而已,这就算是双方打过招呼了。
其中工部尚书开口吩咐了一下,让带路的杨谦杨主事负责跟六皇子对接办差,各部门上下给六皇子开方便之门,任其参详学习,便算是完成了这次的接待任务,众人散去,各自忙碌,只留下了杨谦仍旧陪同在六皇子和傅雪辰身边。
杨谦是前朝末年中的进士,算是前朝遗留下来的老工部主事了,大概是因为他一直坚持到大容帝国立国才返回工部做事,之前始终没有主动投降的缘故,新朝立国之后,他的日子并不算好过。
好在此人虽在政事上不灵活不知变通,在工部各种技艺相关的事务上却是一把好手,别的官员看不上他,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对工部下辖的各种工坊和工匠熟悉到了相当的程度,许多事务上都要用到他的经验,于是他也算是在工部衙门站稳了跟脚,顺利从旧朝官员过渡成为了新朝经验资格都最老道的官员。
杨谦年过四十,颌下留着稀疏的山羊胡,人瘦削黝黑,面带苦相,乍看上去好像地主家里手拿算盘的账房先生似的,只有尚算洪亮的嗓子以及时常眯起来闪烁精光的眼睛,昭示着其人具有相当强的办事能力。
“不知六殿下是打算先在工部观看火器的设计图纸,还是先去仓库观看各式火器的成品?”
走完接待流程,杨谦并不废话,立刻就问接下去的行程。
玧祚不禁跟傅雪辰对视了一眼,傅雪辰当然是想要溜去看印刷工坊的,然而杨谦似乎并没有带两人去工坊重地直接参观匠作们制造火器的打算,也没有想过让两人去参观学习火器制造之外的其他工坊。
玧祚只好主动说出自己的意思:“今日天色有些晚了,我们能不能先去看看印刷工坊?”
杨谦的眉头立刻皱出了能够夹死蚊子的川字纹:“六殿下,圣上的旨意里,可没说殿下需要观摩学习火器之外的其他物品制造。”
玧祚顿时有些尴尬,傅雪辰算是知道杨谦为什么会被丢出来接待两个小屁孩了,这人明显不招人待见啊!放在后世,妥妥的刻板技术官员一枚。
虽然说,未成年的皇子,仅仅是皇子,身上没有封爵,不在朝堂序列,可毕竟是皇子,在储君未立的当前,谁也说不好哪位皇子就是将来的皇帝,故而朝臣可以不必把皇子看得太过敬重,可也不能这般实诚,真就不把他们当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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