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之外,鼓声如雷,角声连绵。
许安的布置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刚刚抵达战场的明军没有休整,直接便向着汉军的营垒发起了进攻。
而且也没有任何的试探,在最初的时候便派出的陷阵营作为先锋发起进攻。
陷阵营进攻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是接连击破了一座小寨一座大寨。
而明军的锐士营分别攻占了另外的两座小寨。
明军原本进攻彭城的部队也在不久之后,转而攻击北部的营垒,击破了其中的一座小寨。
明军进攻不到一个时辰,四座营寨便陷落敌手,前阵甚至发生了溃败之事。
西南汉军大营,共有营垒二十七座,军兵达五万余人。
小寨有军兵千人,大寨军兵逾三千人。
共有大寨九座,小寨十八座,每一座大寨对应两座小寨,彼此连接。
相互之间不仅可以转输物资,兵力,还可以作为彼此之依仗。
若是敌军长驱直入,一路前进,那么在深入了一定的距离之后,便会受到其余营垒的夹击。
从上往下看,汉军在彭城西南山地丘陵之上的连营,环环相扣,营营相连,其实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城池一般。
只是城池之中,住的不是寻常的百姓,而是军卒将校,西南连营实际上就是一座由二十七座营垒组成的军城。
刘协所在的营地处于阵线的最后方中央位置,他所在的营垒有三千余名军兵作为护卫,这三千人皆是军中的精锐。
这三千名精兵,既是护卫,也是预备队。
前方若是战事吃紧,这些军兵也都将会填入战场之上。
刘协按剑站在望台的高处,他虽然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的神情,但是眼眸之中还是不时流露出担忧。
他虽然已经是将全军的指挥权全部都交给了孙静,但是看到前线不利的战局还是让他心中感到一阵的紧张,他几次甚至都想要开口,下令军队援助前阵的营垒。
刘协闭上了眼睛,防空了思绪。
他想起了孙静之前对他所说的话。
“许安用兵变幻难测,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奇计频出,往往令人无从防之。”
“所以这一次,我们绝不能固守彭城,必须要出城迎敌!”
细数许安的过往,确实如此,多次都是毕其功于一役。
不过很多时候虽然是以奇计获胜,但是最后还是因为明军的硬实力足够强劲,以堂堂正正之阵战而胜之。
攻取凉州的高平川以及攻取关中的华阴之战,还有成都攻防战都是如此。
许安为人谨慎,习惯未雨绸缪,凡事谋定而后动。
借助着鹰狼卫的力量,不仅知己,还知彼,因而百战不殆。
明军善战,功勋赫赫,天下扬名。
从一开始刘协就很清楚,能够拖住许安带领的明军可能性甚至不过三成。
孙静虽然说是五成,但是刘协却看不到孙静眼眸之中有任何的信心。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只能是相信孙静,将所有的权力都交到孙静的手中。
说句可笑的话,整个汉庭除了孙静和袁术两人之外,再无一人有独领一军,独挡一面的能力了。
袁术如今被限制在兖州无法移动,眼下只有依靠孙静。
接连的战败,人才凋零,不仅是领军的主将难以找到,就是善战的斗将都难以找出,都在繁阳、青徐两战之间损失殆尽了。
刘协虽然跟着皇甫嵩和孙坚两人学习过一些军略,但是他清楚依自己在军事之上的见解恐怕还不如军中普通的军司马和都尉。
他没有一次带兵打仗的经验,一切的理论都不过是纸上谈兵。
而要面对的敌人,还是如今的当世兵家第一人。
要知道兵家第一人的称号不是许安自封,而是天下兵者的共同认知,没有人认为许安不配这个称号。
上一个自以为自己军略过人的是赵括,纸上谈兵,一战葬送了四十万赵军。
赵括不仅没有能够名扬天下,反而是造就了白起的威名,赵括也被记载于史册之中受尽众人的冷嘲热讽。
刘协不想成为下一个赵括,不像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之上。
彭城这一战牵扯的范围太过于深远,绝不容失。
刘协重新睁开了眼睛,他已经平复了自己的心境。
前阵四寨齐破让他一开始心烦意乱,但是孙静一开始就已经跟他说的十分清楚。
此次出战的明军军将皆是精锐,战力卓越,一开始营寨陷落再正常不过。
实际上外围的这些营寨其实就让明军攻破的。
孙静真正的目的,其实正是诱敌深入……
明军攻破外围营垒之后,深入营地之后,先通过要通过占据的营垒再度进攻其他营地,那么进攻的明军都将会同时受到其余相互连接的营地的攻击。
这就是孙静的目的和想出来的最后办法,像修建一座军堡一般,将一座座营垒连接起来,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军事防线。
他想不出来什么奇计,也想不出什么妙策。
也没有人能够献出奇谋妙计,郭嘉不行、荀或也不行。
汉军根本没有野战的势力,骑兵只有东拼西凑凑来的三千骑兵,而明军却足足有两万余名精锐骑兵,双方的战力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郭嘉和荀或两人就是有通天之能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
因此当孙静提出了这个步步为营,连营相扣的战术之后,最后也成功的落于了实处,得到了众人的一致的肯定。
这确实是现阶段最好的办法了,只要拖下去,只要能够拖到淮水重新被拿回来,或许一切还有转机,或许还有……
只是孙静当初的估算可是外线的军堡,起码坚守三个时辰,但是现在却是半个时辰都不到。
现在那些陷阵营的军卒正在进攻着第三座营垒,这座营垒是一座有着三千人军堡,但是现在的战事进程似乎不容乐观。
陷阵营已经攻破了营墙,正在营垒之中和汉军鏖战,彼此在狭小的道路奋勇搏杀,争抢着营垒。
不过孙静的安排也确实已经奏效,虽然跟随着陷阵营一起进攻,还有明军的其他部队为其护住了两翼
刘协居高临下,看着分布于四方的营垒。
所有的营垒之间彼此相连,此时前线的战事越发的急切,后方自然也没有任何的空闲。
大量的汉军顺着彼此之间交接的道路,向着前方快速的行进,这些汉军的目的地所在是正在和陷阵营鏖战的营垒,他们将会接替前线溃败的军卒,阻拦陷阵营的继续进攻。
丘陵之间,各连营的汉军军卒犹如溪流一般流向最前方的营垒。
随着汉军的生力军逐渐到来,以及时间的推移,陷阵营进攻的速度终于是慢了下来。
陷阵营虽然是天下强军,但是佩戴着重达数十斤的盔甲,一直挥动兵刃作战也并非现实。
他们终究也是人,也会感到疲惫,也会到达极限。
之前高顺进攻之时,虽然将陷阵营分成两部,轮换进攻,但是现在鏖战的时间已经是接近了一个时辰,陷阵营军卒的体力也已经快要到达了极限,攻势也放缓了许多。
随着一声巨响,一柄锋利的环首刀砍中了高顺的肩甲。
但是拿柄锋利的环首刀,并没有如同那名手执着他的汉军军将一样,认为可以切开敌人的肩甲。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锐响声之后,那汉军屯长手中的环首刀在高顺的肩甲之上带出了一片火花,身形不由自主的歪向了一旁。
高顺冷哼一声,欺身上前,抬起一拳,自下而上狠狠的砸在了那汉军屯长的下巴。
那汉军屯长闷哼了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高顺这一拳,不仅势大力沉,因为其所带的手套都缝上铁甲的原因,不仅仅打掉了那汉军屯长一嘴的牙齿,还深深的嵌入了那汉军屯长的下巴之上,将其打成了昏迷。
“呼————”
长时间的搏杀,使得高顺的体力严重透支,大冷的天气,但是他却是出了一身的汗水。
然而不等他喘上一口气,汉军营垒之中的战鼓声又再度响起。
“冬!”“冬!”“冬!”
紧接着,营垒之中汉军军卒也是纷纷呐喊了起来,他们声嘶力竭的狂呼着,挥动着兵刃,向着前方蜂拥而去。
“杀!
!”
“把他们赶出营垒!”
高顺双目微凝,他都难以坚持,其余的军兵更不用提了。
这其实要怪他自己,他求胜心切,却是忘记了最为重要的事情,也没有及时将消息传递于中军,让许安知晓,等到他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是有些晚了。
现在骑虎难下,若是退出这处营垒,那么此前的努力都将白废,这座大寨他已经是攻占了近三分之一的地方,再加一把劲就能将汉军赶出营垒,但是就差这么一点!
高顺环顾着四周,鏖战之近,就算是身披着重甲,陷阵营的军卒还是不必可避免的出现了伤亡。
他亲眼看到一支小队的陷阵营军卒被汉军的人潮所淹没。
高顺咬紧了牙关,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到了不得不撤退的时候,他举起了手,正准备下达撤退的命令。
但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锐响声陡然冲霄而起,在他的身后响起。
高顺回头望去,视野之中,大量的黑点一瞬间便掠过他的头顶的天空,而后密集的惨叫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
那些黑点,正是攒射而来的羽箭!
身后一众陷阵营的甲士纷纷向着两侧移动了些许,给高顺的目光让出了道路。
视野之中,身穿着锦袍的颜良、文丑联诀而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众手持刀盾的明军武卒。
中军位置,玄黑色的旌旗已经被消失,那是中军传来的休整信号。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万胜之声骤然响起,一瞬间便压倒了汉军营垒之中原本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不同于死气沉沉的陷阵营,明军武卒就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锋芒毕露。
“交给你们了。”
高顺摘下了面甲,丝毫不顾形象,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丝毫不在意这里还是血腥的战场。
“哈哈哈哈哈。”
颜良放声大笑,对于高顺的举动毫不在意,举起了手中的眉尖刀。
“早让你别穿这么厚重的铁甲,像我这样穿着一身札甲在战阵之上多好。”
对于颜良所说的话,高顺实在是有些无语。
颜良穿普通札甲在战阵之上确实已经够用,但是他要是和颜良一样穿札甲,只怕是刚刚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颜良就是一个怪物,力能扛鼎,当初在冀州汉军担任军司马之时,就已经有了勇冠三军之名。
高顺坐在地上,鏖战仍旧在继续,颜良身先士卒,手执眉尖刀,刀锋所指,盾甲尽碎,军将披靡,转瞬之间便已经将战线又推进了十数米。
陷阵营的军卒训练有素,武卒营的加入之后,他仍然帮着武卒营的军卒稳固阵线,直到武卒们继续向前推进,他们才慢慢的重新集结在一起,向后撤退。
这个时候,冷静了下来,高顺也发现了汉军连营的部分问题。
“看来你也发现了。”
文丑站住了脚步,并没有跟着颜良冲杀向前。
高顺眼神微凝,颜良、文丑领兵接替他们的进攻出自于许安的授意,那么也就说,许安肯定已经是看出了汉军的布置。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选择进攻,也不提前告知他。
“道君一开始不告诉你的原因,是怕你演的不像。”
文丑看出了高顺的心里想法,笑道。
“演的不像?”
高顺满头的问号,打仗还要演戏?
“提前告诉了你,你就不会这么拼命,也不会让汉军真的相信,我军的主攻方向就在这里。”
文丑转头向北,同时示意高顺也看向北方。
“汉军的中军设在西山中央,中军守卫不过三千人。”
高顺单手撑地,慢慢的站了起来,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有些不明所以。
“用道君的话来说,就是将计就计,顺势而为。”
文丑双目微眯,眼眸之中杀意流转,声音低沉。
“如果你看了堪舆图,就应该知道。只要越过了九里山,就是一片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