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六刻(8:30)
距离大雾散去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
汉军自三面完成了对于明军的合围,夏侯渊领兵居西、曹操领兵居东,陈宫领兵居南。
麹义和管亥两人带领这四千余名明军骑兵,一路被逼退到了北面靠近济水的河滩之处。
河滩正对玉泉亭南山,西侧地势起伏不大,土质较硬,乱石丛生,有数座地势略高一些的土丘,汉军已经站住了高地。
东侧则是开垦好的良田,在之前的鏖战和行进之中,那里已经被践踏成了泥地。
如今汉军的步卒正踏着泥泞向着河滩缓缓靠近,曹操的大纛旗就飘扬在起来。
在南方,陈宫麾下的汉军站住了官道,其军分布广泛,沿山遍野。
东、南两方的汉军所在的位置虽然地势平缓,但是却还是要高于河滩。
也就是说,无论明军向哪个地方发起冲击,都是仰面进攻,处于劣势。
“呜”
一声低沉的号角声缓缓在玉泉亭外的平原之上响起。
那是汉军集结的号角声。
“呜”
“呜”
紧接着又是两声号角声从西部和南部的汉军大阵之中传来,这是应号之声。
三万八千名汉军已经完成了列阵,将四千余名明军彻底困死在了河滩之上。
汉军列阵完毕,各部的旗帜纷纷开始应旗,从麹义所在的位置向四周望去,整个正面之上皆是一片耀眼的鲜红。
汉军的军阵齐整,旌旗招展,阳关照在盔甲和长矛之上反射的光芒不断闪烁着,令人目不暇接。
曹操带领着亲卫甲骑踏上了一座略高一些的缓坡,眺望着不远处退守河滩的明军。
河滩之上,四千余名明军大部分人皆是下马结阵,分成了二十多方军阵,每阵约有一两百人左右,似乎是以屯为单位。
每一方军阵之间,彼此之间相隔大概十数步的距离,呈扇形分开,后方还留有三四百人,似乎是预备队。
在他们后方,还留有大片的区域,明军还未有下马的骑兵就分布于其中。
曹操双目微眯,明军背水列阵,看起来是彻底放弃了逃跑,想要坚守待援。
甚至还有人在砍伐周围的灌木,在构建简易的围栏,搬运石块作为障碍。
“使君,之前夏侯校尉传信来报,西凉营有数名侦骑掠过了山道,似乎是前去历城报信。”
“敌将徐晃现在就在历城,据李乾报告,参与攻城的明军步卒起码在两万人以上,若是明军步卒驰援过来,我等恐怕难以脱身。”
满宠上前了些许,低声禀报道。
曹操眼神微凝,明军行军的速度极快,若是急行军,抛弃辎重,明军的步卒真能够做到日行百里的地步。
繁阳之战的战败就是因为谁都没有料到明军的行进速度,竟然会快到那种离谱的程度。
日行近百里,从长安一路奔袭到繁阳,完成了一个军事史上的神话。
这里离历城只有四十余里,若是明军急行军,三个时辰之内,历城的明军多半能够抵达战场。
诚如满宠所说,一旦明军的步卒抵达战场,恐怕那个时候他们就是想要撤退也已经是来不及了。
“用不了那么久的时间。”
曹操冷笑了一声,根本不需要三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时间,河滩之上的明军就将化为灰飞。
“传令各部,向河滩进军,保持军阵,互相连通,不要给明军任何一点机会。”
“诺。”
满宠低下了头,双手抱拳,郑重其事的应了一声,而后举起了手中的令旗,轻轻一扬。
湛蓝色的令旗在空中只是绕了一圈,汉军大阵之中,隆隆的战鼓声乍然响起。
浑厚而又激昂的战鼓声,转瞬之间已经是传遍了整个玉泉亭。
“威武!”
伴随着昂扬的战鼓之声,无数肩扛着长枪的汉军踏着整齐的步伐,排列着整齐的军阵,缓缓走出了大阵。
明军的作训之法虽然核心保存了下来,但是还是不必可避免的被汉庭窃取了一部分,并被整理归纳成了兵书。
在变法之后,刘协明发诏书,发送兵书,令天下之兵皆采用新式的作训之法。
在这玉泉亭之内的三万八千名汉军皆是接受这样新式的作训之法,而带领着他们的军官也在州内新建立的军校之内经历了集训。
麹义脸色难堪无比,眼前的汉军给他的感觉竟然就是像是那些齐聚于平原城的明军,有种像是从同一个模子之中刻画出来一般。
不过细看之下,还是能够感觉到些微难以言喻的区别。
沉闷的气氛缓缓在河滩之上蔓延了开来。
一众手持着弩机的先登营军兵端着弩机的手甚至出现了颤抖。
麹义的敏锐的察觉到了己方军队的异常。
只是现在,他对这一情况的出现却是毫无办法。
恐惧如同毒草一般在河滩之上蔓延了开来。
入目之处,皆是汉军火红色旌旗,火红色的战袍,火红色的翎羽,犹如身处山林之间,眼见着熊熊的山火铺面蔓延而来,但是却是无能为力,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三个方向的汉军同时出阵,数以千计的汉军步卒正横推而来。
令旗飞舞,鼓声震耳。
而在一众明军的身后,却没有战鼓为他响彻助威,有的只有奔流向东的济水,耳畔响彻的是哗哗的流水之声。
他们已经是退无可退,真正的陷入了绝境。
汉军的军阵齐整无比,杀气凛然,层层叠叠,不断推进,彼此之间虽有间隙,但是却是极为狭窄。
每行四十余步,便整军一次,丝毫不露破绽。
但是麹义看着眼前完全不露破绽的汉军,这个时候居然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到汉军每行进四十余步便整军一次,心中已经是有了底气。
汉军看起来和明军一样,确实是吓了麹义一跳。
说实话,当初魏庭也是学了明军的作训之法,但是还远远没有练到如今汉军的程度。
他一开始看到汉军这样的整齐,和明军相差无几,几乎要彻底陷入了绝望。
但是汉军一行进却是原形毕露,不仅仅是有其形而无其神,而且战力也绝对不会过强。
麹义是亲眼看过明军锐士和武卒的军演。
明军锐士军阵行进七十步整军一次,而明军武卒的军阵行进百步才要整军一次。
黄天使者和腾骧卫两支军队更是怪物一般的存在,黄天使者的所有人就像是一个模子之中刻出来一样,他们在行进之时,可以长时间的保持着步履一致的情况。
起码在军演之时,黄天使者一直到快步行进之时军阵才出现了些许的起伏。
前进四十余步便要整军,比起之前的汉军要好得多,但是却也暴露了汉军的进步其实有限这一事实。
“举弩!”
麹义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休”
下一瞬间,明军特有的军哨陡然响起,瞬间压过了汉军阵中那隆隆的鼓声。
两千两百余名明军的军卒在哨音响起的瞬间,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弓弩。
先登营的军卒在之前的战斗之中死伤超过了四百余人,紧靠着先登营结成步阵防守还是有些勉强,所以除先登营之外,还有六百名余名西凉营的骑兵也下马一起结成了军阵。
麹义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长枪,他的目光一直放在了西面丘陵之处那缓缓推进的汉军军阵之上。
背水一战,靠水防守,要想坚持到援军的到来,一味的防守绝对不行。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麹义很清楚骑兵对于步兵的压制力到底有多强。
他要做的,就是让汉军普通的军卒产生对于骑兵的恐惧,压制汉军的气势,尽可能的造成杀伤,影响汉军的士气,同时减轻己方防守的压力。
汹涌的战意在麹义的眼眸之中流转。
辰时七刻(8:45)
汉军的军阵,最近的一阵已经逼近到距离河滩只有八十步的距离。
八十步的距离已经进入了弓弩的射程之中,但是明军的军阵诡异的寂静。
战场之上,所有人的心弦皆是处在了最为紧绷的状态。
汉军的军阵推进也受到了战场之上气氛的影响,他们的脚步明显慌乱了起来。
而明军的阵中除了呼吸喘气的声音稍微加重了一些之后再无异样。
弩机已经上弦,而弓手也将箭失搭在了弓上,扣弦待发。
“举盾!”
汉军的军阵
之中各级将校大声的呼喊着。
位于最前阵的塔盾兵挺起了盾牌,而后方的军卒也是举起了手中的双弧盾,时刻准备抵御抛射而来的箭失。
在步兵的军阵的后方,汉军的步弓手已经是停驻了脚步,八十步的距离,已经可以抛射,虽然破甲艰难,但是能够对明军军阵造成一定的打击,干扰其正常的防守。
八十步。
七十步。
汉军的步弓手齐齐放箭,大量的羽箭腾飞而起,向着明军的军阵直射而来。
先登营和西凉营都是骑兵,他们没有携带什么盾牌,只有一部分人携带了少量的双弧盾,这些人都被安排在了前排的位置。
这一波箭雨不能躲避,他们只能是硬扛着接下。
明军军阵之中的军卒尽皆是低下了头颅,遮住了自己的面门。
八十步之外射来的箭失难以破开他们身上的甲胃,相较于防护简陋的汉军,明军骑兵不仅装备保护着大腿和胸口的两当铠,还装备保住着肩部和手臂的环臂铁甲,甚至一部分的精锐骑兵内里还穿有专门抵御箭失的锁子甲。
六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已经到达了弓弩破甲的范围,铁甲虽然难破,但是对于革甲来说这已经是处于杀伤范围了,但是明军仍旧没有放箭。
汉军射出的箭失虽然对明军造成了一定的杀伤,但是这杀伤极为有限。
很多明军的身上插着箭失,看起来极为可怖,但是那些箭失实际上根本没有破甲,只是挂在其上。
他们身上穿戴的盔甲为他们提供了良好的防护,而在内里所穿戴的棉衣也为其提供了一定的程度的缓冲。
准确来说,他们有一部分人身上所穿戴的棉衣,应该被称为棉甲,因为在棉衣之下还缝有铁片。
不过因为产量和成本的原因,棉甲较少,大部分还是普通的棉衣。
因为棉甲属于新产品,耗费的工时的较多。
如今全面列装棉甲的部队,也就只有黄天使者、陷阵营和腾骧卫三部。
最里层穿棉甲,再穿一层锁子甲,最后外面穿戴铁甲,三层的重甲,刀砍不穿,枪刺不破,箭射不进,任何轻兵遇到这样的重甲步兵都只有溃败的份。
现在的汉军锐士再遇到明军阵中的黄天使者,恐怕根本没有多少的还手之力。
在距离明军的军阵到五十步之时,汉军的军阵已经犹如犬牙一般交错,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再整军行进了,只有硬着头皮向着前方发起冲锋。
其实,在八十步的距离对着明军放箭真的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八十步距离的箭失不仅没有对明军什么杀伤,没有打击多少明军的士气。
相反还帮助明军在气势处于了上峰,对于汉军前阵的军兵造成了巨大的精神打击。
在数波箭雨过后,他们看到的不是被箭雨袭击痛哭哀号的明军。
他们看到的是一众排列着整齐的军阵,盔甲之上插着箭失,戴着恐怖的鬼面,却仍旧伫立在地,没有倒下的明军军卒。
绘制着密密麻麻经文的旗幡在疾风之中招展,无数赭黄色的穗带在江风之下摇动。
第一排的明军半跪在地,弩机平举,第二排的明军站立于其后,也是平举着弩机,第三排的明军举着弩机,站在第二排的间隔之中。
一枚又一枚冷森森的箭头直指着他们,就算是手持着塔盾,仍旧是让前阵的汉军感到无比的恐慌。
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一众肩扛长枪,骑乘在战马之上的骑军蓄势待发。
劲风将那些骑兵身上的所穿戴的赭黄色战袍吹的鼓起,金黄色的阳光照耀在其盔甲衣袍之上,犹如九天之上天兵一般威武。
这样的景象,如何不让人胆寒,如何不让人恐惧!
而就在这时,一声锐响划破了长空,直冲云霄。
“休”
尖锐的军哨声陡然在明军的军阵之中响起。
下一瞬间,犹如飞蝗一般的箭雨已是从明军的军阵之中掠空二起,向着汉军的军阵急射而来。
四十步的距离,已经是到达了弓弩破甲的距离。
西凉营每一名骑兵都配备着两张弓和三副箭袋。
其中的一张弓正是威力强劲的步弓,其中的一副箭袋之中装着的正是破甲的箭头,而现在他们就是用专用的步弓射出专门的破甲箭失。
大量的羽箭在极为短暂的时间之中射入汉军的军阵之中,一瞬间便带起了无数的哀嚎声。
虽有塔盾防护,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是无敌的存在,因为之前军阵散乱的原因,因此他们之间出现早已经是出现了间隙
明军前排的弩手射出了手中的箭失将手中的弩机从左手方递向后方,然后又从右手方接过了后方递来的弩机再度射击,如此往复。
而后方的西凉营弓手,更是快速的射出五箭,才最终停下。
在如此猛烈的弓弩攒射之下,三个方向进攻而来的汉军军阵皆是为之一滞,陷入了混乱之中。
而遭受弓弩打击最为严重,且军阵最为的混乱正是处于西面的汉军。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西面的汉军最弱,而是因为麹义在西面部署的军兵数量最多,而且皆是军中的善射的精锐。
“休”
一声比起之前更为响亮的锐响声冲霄而起。
就在西面汉军仍然处于慌乱之中,明军西面的军阵如同波开浪裂一般向着左右分开而去。
隆隆的马蹄声之中,数百名西凉营的骑军在管亥的带领之下悍然出阵,自右方向着汉军的军阵斜冲而来。
“稳住军阵!”
“举枪!”
“举枪!”
明军骑兵的突然出阵,让西面前阵发起的汉军一时间更为慌乱。
纵使汉军军阵之中一众军将大声的疾呼,但是仍旧是没有办法重新让阵中的军兵马上恢复理智。
不过他们的努力也并非是没有成效,还有一部分的军卒在他们的喝令之下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组成了简易的枪阵,试图阻拦明军骑兵的冲阵。
但是这一切的努力都在明军的冲击骑兵扔出铁骨朵之前化为了泡影。
明军最前方骑兵扔出的短柄铁骨朵狠狠的砸入了汉军的军阵之中,站在最前方的十数名汉军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如同割麦一般倒下。
这些特质的铁骨朵,只要砸在人的头上,绝对是会让人当场毙命,砸在身上也能立即让人失去行动的能力。
“休”
伴随着那独特的锐响声,明军的骑兵已经是冲入了汉军混乱的军阵之中。
军阵破败,军卒混乱,交战已经变成了一场屠杀。
明军的骑兵犹如一柄锋利尖刀切开黄油一般,切开了汉军的军阵,也彻底的瓦解了西面汉军的战斗意志。
而在击溃了西面的汉军之后,管亥并没有继续领兵绞杀那些溃败的汉军,他只是分出了一队数十人的骑兵去驱赶部分溃兵,而自己则带领着大队的人马驱赶着一部分的溃兵向着南方袭来的汉军直冲而去。
战场的局势在这一瞬间已经是彻底的发生了逆转。
作为猎物的明军摇身一变,变为了猎人。
曹操此时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手中的马鞭在他的手中已经是被捏成了一团。
他站在高地看的更为清楚,明军的骑兵分三线出击。
西线的明军已经是击溃了那面的汉军,此时正驱赶着溃兵一路向东。
很快南面和东面进攻的汉军就会在溃兵的冲击,和明军骑兵的围攻之下,演变成更大的溃败。
“射杀所有胆敢冲击军阵的溃兵!”
“不需要再试探了,直接派遣虎卫还有锐士出阵!”
“给我拿下这支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