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日清晨,明军大营忽然铁蹄震动,旗幡飞扬,一名虎背熊腰的大将率数千人马出了营门。
这支人马无论是装备还是气势,都非扬州卫的兵可比。
徐煌识得此将,正是他昨日刚见过的山西总兵虎大威!
到了傍晚,虎大威方才回营,他身上挂彩,厚重的盔甲上血迹斑斑,不过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据报,李自成和罗汝才攻打邓州,虎大威率部击破,斩首千余级。
按理说闯军有几十万人马,朝廷怎么可能才派这点人来剿杀?这不送菜吗?
当然不止这点人马!
年初杨嗣昌死后,陕西三边总督丁启睿升任兵部尚书,改称督师,又总督湖广、河南、四川及长江南北诸军,仍兼总督陕西三边军务。
崇祯帝赐给丁启睿尚方剑、飞鱼服及印信,丁启睿受命出潼关,本想赴荆州接管杨嗣昌的军队。
湖广巡按汪承诏却传檄说有贼寇在河南,荆州和襄阳不需要大军,并下令把汉水的船只全部藏起来,片板不得入江,不让督师的人马渡江。
丁启睿隔江空叹,玩不过地头蛇,只能转而去邓州,然而邓州人听说丁督师要来,全部关闭房门不予接纳;
丁启睿没办法,又带着人马去内乡,内乡长吏则是直接断了他们的粮。
堂堂督师,奉旨讨贼,就这么一路被人嫌弃,军队只能靠杀掉战马与野草一起充饥。
要问为什么?只因他手下的总兵左良玉,纵兵抢掠百姓,丁启睿管不住,百姓深恨之,比畏惧流贼还恨他们!
因此,丁启睿看起来很忙,却又没忙出什么名堂。
当听说李自成大军盘踞在河南,准备攻打开封,丁启睿直接连夜带着人马跑路。
听说张献忠在光山、固始一带活动,兵力很少,他就跟诸将说:“陛下命本官剿杀河南贼寇,张献忠就是河南的贼寇!”
于是发布檄文令平贼将军左良玉破麻城,击败张献忠部,斩首一千二百人。
开封告急时,丁启睿则说:“老子与献贼激战正酣,无法支援开封,你们自己搞定!”
开封之围解后,丁督师才带着人马往回走,路上听说杨文岳部在禹山打了一场胜仗,于是命杨文岳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他并没有和杨文岳合兵一处,因为丁启睿知道,李自成可能要打邓州或是南阳,自己过去挨打吗?
因此,丁启睿的数万人马就隔着杨文岳部百里距离,作壁上观。
正是有了这数万人马的威胁,李自成才投鼠忌器,不敢大举进攻杨文岳部。
丁启睿手下的平贼将军左良玉,可是闯军的老对手了,当年李自成跟随老闯王高迎祥时,就曾被左良玉追着打,连张献忠都被他打投降了。
可以说,左良玉的军功与官位,就是靠杀流贼攒起来的,在李自成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当然了,那是以前敢打敢拼的左良玉。
如今的左良玉,官是坐大了,胆子却越来越小了,恶心事也干的越来越多。
他手下的兵,完全成了一群土匪,对沿途的百姓打家劫舍,纵兵掳掠妇女,抢光百姓仅有的口粮,拆掉民房当柴火烧。
左军所过之处,如同蝗虫过境,只留下一片白地!
因左良玉手下兵马众多,是官军中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军队,因此朝廷一再迁就,只是让他戴罪立功自赎。
......
南阳,位于河南省西南部、豫鄂陕三省交界地带,历史文化厚重,是楚汉文化的重要发祥地。
明太祖朱元璋的第二十三子唐王封地在南阳,内有规模宏大的唐王府,成化年间又建造九座郡王府,城内皇亲贵胄,车水马龙,各地客商纷到沓来,商业随之活跃。
按理说这一片应该很繁华才是,然徐煌举目望去,四下荒凉无比,所见村落十室九空。
不仅如此,白河边饿殍零落,死尸连衣服都没有,显然是被人扒得干干净净,只露出干枯瘦弱的躯体。
此时正是炎炎夏季,应该是绿植满地的时节,徐煌环顾四野,却尽是一片枯黄之色,田地干裂,树木光秃,四野毫无生机,让人观之触目惊心。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一脸络腮胡的秦桓鸣长叹了一声。
徐煌猛然回头,惊讶地看着他:“你还读过书?”
秦桓鸣瞥了他一眼:“差点考上秀才。”
说完,便伸着懒腰向白河边走去。
徐煌越发觉得这姓秦的邪门,但此刻也懒得管了,因为他已经饿的快走不动了!
驻扎在邓州的官军有三四万之众,所需粮饷极多,按照朝廷规矩,客军作战,只是自带三天粮食,其他时间都是就近州县负责补给。
然而流贼肆虐,河南满目疮痍,又逢大灾,地方州县连自己温饱都不能解决,每日都有大批百姓饿死,哪里还有钱粮奉上?
杨文岳没办法,只得将官军划分几部,各自寻粮,又兼征兵,补充战力。
一路上粮饷不足,跑的官兵太多了,打仗总不能没兵,因此上面让各部自行招兵筹粮.......
徐煌所在的百户,就是去周边负责征粮的,他觉得邓州兵多粮少,于是带着自己的人北上南阳试试运气。
南阳距离邓州大约一百多里路,两天脚程,本想着出其不意能有大收获,事实说明,他纯粹是想多了!
二十来人的队伍继续慢悠悠的走着,徐煌走在队伍中间。
四周寂静荒凉,除了枯黄就是雪白,毫无人烟,宛若无人区。
偶尔看到零零散散的流民,也是个个面黄肌瘦,行动缓慢,状如僵尸。
不等徐煌等人上前问话,只是朝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这些“僵尸”仿佛遇到了天师,立马加快速度,远远避开他们。
直到日上三竿,又是夏日炎炎,徐煌等人只觉腹中饥饿难忍,他想在路边薅点野菜填填肚子都做不到,因为路边连根杂草都没有!
其余的人同样是饥肠辘辘,可以明显看出他们神情中的疲惫与虚弱。
有的人想跑,却也没有力气跑路,只能跟着队伍漫无目的的走着。
徐煌叹了口气,心中盘算着重新规划行程计划,不然大家一个个饿的要死,这队伍不好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