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天子的打算后,蔺卿不由地说了句:“真是搞不懂你们皇家的心思。”
要历练自己的孩子,不好好找人教导,反倒任由一个宫嫔随意折腾?
这种历练还真让人无法理解。
不过她并不很在意。
毕竟她当时带走三皇子的时候想的很简单,既然周婕妤如此磋磨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她便将人带走。
蔺卿这人有个毛病。
就是自打下山后,便总爱打抱不平。
说好听点是打抱不平,说的直白些就是……多管闲事。
这事同门师兄弟跟她说过许多次,叫她克制自己,不要见到一个人就总想着去救。
这世上这么多的人,她也帮不完,更不用说山下说世事复杂,若是何时因着救人不当心将自己搭上了,反倒得不偿失。
可蔺卿却丝毫没听进去。
她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热情爽朗,见了不平事都要上去插一手的,怎么可能听得进这些话?
于是她救了天子,这回又顺手帮了三皇子穆忱。
这时的蔺卿还不知道,自己日后会为今日的这个决定而后悔终生。
到那时她才知晓,原来有些人真的不能救。
否则害得便是自己。
只是此时的她还是无知无觉。
在同天子谈了小半个时辰后,天子见她如此关心三皇子,便随口说了句:“你既这样喜欢他,朕也不将他送回周婕妤那儿,日后让他跟在你身边,由你照看,如何?”
蔺卿原本也没有这样打算的。
她只是单纯觉得周婕妤做的事不入流罢了。
可这么一听,想了想后竟觉得也还行?
横竖她入宫这么个月来也觉着无趣,身边那些宫人们各个都恭敬极了,想找人说说话都不行。
她无聊时便只能自己去殿内的院中练武。
眼下若是三皇子让她来照看,那她不就可以教对方武艺了?
她早就眼馋同门师兄弟下山后各自收徒了,可偏偏她找了这么久,也没人愿意跟她学,做她徒弟。
三皇子眼下虽已过了最合适的学武之龄,可比之旁人,他要聪慧许多,说不定也能学会。
于是蔺卿自己想着想着便心动了,接着直接点头应下。
然后提了个要求。
“你要传他武艺?”天子显然没想到她竟会提出如此要求,登时便看向她,“那可是朕的三皇子,你以为是你门中之人吗?”
蔺卿闻言倒也不慌,她似乎丝毫不怕天子因此生怒。
“那要是养在我这里,我肯定就会这样教他,陛下若是不同意,那还是不要将他交给我了。”
她说的倒是认真。
天子盯着她瞧了好半晌,忽然,略微有些绷起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接着唇边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罢,谁叫朕话都说出去了。”他道,“既如此,日后三皇子养在你身边便是,你若想教他习武也可,只是莫要太过了,伤及性命却是不行。”
蔺卿便应了句,说自己心里也有数。
及至她准备离开紫宸殿时,方听得天子又说了句。
“如今储君之位未定,朕属意他,你既养了他,便要好好教导,莫要叫朕失望。”
蔺卿一听,便知对方为何如此放心将三皇子交予她照看了。
如他所言,如今太子之位未定,朝野及六宫已经隐隐有了些眉目同争端了,便是周婕妤,都在为了自己的儿子未雨绸缪。
原本三皇子养在周婕妤膝下,带还叫人心中会生出些忌惮来,好歹周婕妤也是宫嫔。
可若真叫蔺卿这个半路册封的长公主来养着,在旁人看来,三皇子便是被陛下厌弃,彻底失了夺储的机会。
如此,自然不会有人再将眼定在他身上了。
虽然想是想的明白,但蔺卿还是不理解。
她出身江湖,总是弄不明白这些皇家的打算。
当她这个人素来豁达,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于是第二日,圣上下旨,晓谕六宫,皇城之中都知道三皇子从此之后养在了赵国长公主身边。
旁的嫔妃自然高兴,尤其是知晓了长公主是如何将三皇子从周婕妤宫门前带走时,心中不由地感谢周婕妤。
毕竟若不是她,陛下又怎会放弃这么一个已经十二三岁的皇子?
少一个皇子竞争,自己的孩子便多一分机会。
唯有那周婕妤,一边不高兴陛下没有惩治蔺卿的无礼,一边又有些庆幸将三皇子这么个烫手山芋解决了。
而她这样矛盾的心情,蔺卿自然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没兴趣去管。
因为她如今的心思都在三皇子穆忱身上。
不得不说,这穆忱的性子是真的孤僻。
也不知是因着出世便没了生母,还是在周婕妤那里受了太多磋磨。
他竟养成了沉默的习惯。
旁人同他说上十句,他未必会回一句,更别说旁的了。
那被蔺卿派了去伺候的宫人们,去了一次后都来蔺卿跟前哭诉,说实在无从下手。
因为三皇子完全不配合。
不管是吃药,还是更衣,抑或是用膳,从来都是沉默不语,岿然不动。
甚至连发脾气都不会。
就那样安静坐着,或者躺在床上。
任由宫人劝得口干舌燥也依旧不动。
因着他是皇子,又是长公主养着,这殿内的宫人也不敢强行动手,因此便只能去蔺卿跟前求助。
而两日蔺卿正好在替穆忱挑合适的兵器,想着日后好教他,便也没去看他,只是吩咐了人要好生伺候。
直到那些宫人找上来了,她才知道这些事,仔细问了情况后,便亲自去了三皇子的房中,去之前还特意将宫人都遣散,独自一人入内。
她进去时,穆忱恰好在放了早膳的桌边坐着。原本身边是有好几人伺候着的,想要劝他用膳,可无论怎么说,他都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微微低着头,一眼不发。
几个宫人也是没辙,正犯难时,恰好长公主来了,又叫他们都下去,于是一个个都如蒙大赦,忙见了礼退下。
直到殿内没了旁人,蔺卿在走到桌子旁,接着在穆忱身边落座。
“听说你不肯喝药,也不愿用膳?”她倒直接,连句开场白都没说,便直奔主题。
话音落下后便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因为穆忱并没有回答她的话,整个人也没动,而是维持原本的模样,
蔺卿便又道:“怎么,是宫人伺候不尽心?所以你不肯用?”
还是一样的沉默。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此时早就没了耐心,拂袖而去。
可蔺卿自幼养成的热心肠,加之知道穆忱原先经历的那些事,故而也没将他这态度放在心上,反而抬手,边舀了一小碗笋丝鸡皮汤,边道:“若是宫人伺候不尽心,日后我换几个人伺候你便是,身体是自己的,你这样不吃不喝,不难受?”
说着,将刚刚盛好的汤轻轻放在对方跟前。
“先喝点汤填填肚子,两日未用膳了,马上便吃硬的对胃不好。”
她说完,也没等穆忱有反应,反而又拿起另一个青花小碗,开始替对方布菜。
她的动作轻缓,并不显着急,同时还说了句:“我之前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你算是我第一个正经照顾的人,因此,若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你记得提出来,否则我这性子,只怕都发现不了。”
蔺卿说这话时,眼神是落在跟前的菜上的,可余光也看见了,原本一动不动的穆忱,似是犹豫了会儿,接着便伸出手,将她先前盛好的那碗汤拿起。
“说来也是我的问题,我单想着替你挑件趁手的武器,日后好教授你武艺,却忘了你眼下正是病中,这两日竟一次也未去瞧过你。”她说着,将那夹了好几道菜肴的碗也放在了穆忱跟前,“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你既养在了我身边,我也会认真照顾你。”
蔺卿起来的早,因此早早便用了早膳,平日这时候原是她固定训练的时辰,今日却罕见地坐在这里陪着这有些孤僻的少年。
她替对方夹着菜,时不时说上几句。
少年一直没回答,她也不在意,丝毫不因为对方的态度而不高兴。
毕竟比起那几个宫人,在蔺卿跟前的穆忱,要听话的多。
蔺卿给他夹的菜他全都认真吃完了,没有丝毫抵触的情绪。
“哦对了。”眼见他快吃完,蔺卿才想起问一句,“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没事的时候喜欢练上几招,回头我教你,我们一起练,你愿意吗?”
虽然在天子跟前蔺卿表达的一定要教穆忱的意思,可毕竟学的人也是穆忱自己,若是他本身不愿学,她再怎么教都没用。
更何况她也不喜欢强迫别人,于是才问了这么句。
原以为深宫之中长大的孩子对这些应当是没什么兴趣的,谁知穆忱低着头,咽下她方才夹给他的最后一道菜,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嗯。”
这声音极轻,若非眼下殿内静得出奇,在加上蔺卿本身就是习武之人,听觉极佳,只怕都要忽略了。
而在听见后,她便笑了一下。
“你愿意自然是最好的了。放心,我教的都是些简单的,不会太难,也不会让你受伤的。”
然而穆忱在意的却不是受不受伤的事,他将手中的碗筷放在桌面上,接着微微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只要是你教的,我都学。”不知是因着长时间未开口,还是他正处于变声期,穆忱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好听,带着些沙哑,仿佛石子在粗糙的地面上磨砺着。
蔺卿听了他的话,有些好笑。
“当然是我亲自教你了,否则还能有十之二?”
宫中是有左右金吾卫,可那都是隶属天子的,且那些人的路数同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流派。
她这一门,讲究的是奇、惊、巧、飘。
在外人看来就是不切实际的空谈。
而金吾卫讲究的是实、硬,稳扎稳打。
所以除了蔺卿,还真没人能教穆忱。
蔺卿于是跟他认真分析了两者之间的区别,然后发现对方严肃着一张脸听完后,好半晌才忽然问了句:“是不是在我学会前,你都会一直陪着我?”
蔺卿被问得一怔。
这话题似乎变得有些快?
不过想了想,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于是略一点头。
“收徒自然要带到你出师为止了。”
等到穆忱出师之后,她就可以去那些师兄弟跟前吹,说自己也收了个徒弟,还是当朝皇子。
比他们收的那些要厉害得多。
穆忱不知道她这一番心理活动,只是在听得确定的答案后,便道:“那我们等会便开始吧。”
蔺卿:……?
这么快的吗?
她本来还想着让他在都休息几日。
而穆忱却垂下眸,敛去眼底的复杂阴沉的情绪。
她说,会陪着自己。
他信了。
所以……
穆忱的指尖缓缓收起。
你不要骗我。
否则,他可能会疯。
作者有话要说:我二女鹅这个性格,其实是个很乐观的小太阳。
想到后面她这么惨,我都觉得穆忱好狗,但是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和穆宴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是得到了再失去,穆宴是从没得到到得到,两个人心境是不一样的。
而且他本身就要比穆宴疯,所以注定他和卿卿之间的结局。
(虽然我还是觉得这对很带感小声j逼逼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