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昨日我从外带回一人,公主可要接见?”殷集望着楚妗疲惫的样子,询问。
楚妗笑了,悠悠坐起身来,“见吧。让我看看殷君带回的何人。”
“珠玉,去将寇丹带来。”殷集吩咐殿外侯着的珠玉。
“诺。”珠玉应。
布衣打扮的男子踏进殿中,肩头立着一只矛隼,羽毛乌黑发亮,向楚妗行礼。
殷集介绍道:“此人善驯鸟,这是一只海东青,欲献于公主。海东青是生于北方的猛禽,可狩猎可传信亦能护主。旁的鸟,公主若有喜欢的,也都可交给他。”
“鄙人拜见公主,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蔻丹恭敬道,话落抬起手臂,海东青便拍拍翅膀飞了起来,落到楚妗手中。
楚妗拖着手掌沉甸甸的,看着如此大一只鸟,试探着用手摸了摸它的头,并未反抗,手感倒是挺喜欢。
若用鸟来传递消息,可比人保险多了,她抬眸看着蔻丹,笑道:“如此我就收下了,殷君便交给你来安排吧。”
“诺。”殷集应下,领着蔻丹离开。
楚妗抱起海东青,看它通体乌黑长得一副威风凛凛的生猛模样,越看越喜欢。打算日后再详细向蔻丹讨教如何让它能听她使唤。
“殷君真是劳废心力了,能将这种人带进公主府来。”
几日后,一只乌黑的大鸟如羽箭在皇宫广阳殿上空飞射而逝,张熙正坐窗台翻阅书籍,忽而什么东西从天空掉落院里,他起身出门,见院中地砖上一小节竹筒,打开才知是公主府来的消息,一时笑了。
“殷集如今如此送消息了么?”
只见薄绢上写了几行细小的字:近日得了一信鸟,暂且试试。你寻个机会出宫来,给你一只带回去,免得你恼于递信。
看完张熙便回到屋中,将薄绢丢入香炉看着其焚毁融入香灰。
近日确实也有要事急需禀于公主,见殷集刚好与他说了。
傍晚,张熙借口出宫会见了殷集。
酒肆隔间里,两人对坐而饮。
“太子盱买通旧都咸阳宗庙的人,谎称太-祖排位无故倒了,让商偃回咸阳祭祖。欲在归途中以山间落石杀惠安公主与皇子齐。此事相当凶险,定要护住公主周全,让公主万万小心。”
殷集神色凝重,“嗯。”
“那鸟是怎么回事?东西还丢我院里,若我恰巧不在让人捡了,可叫我麻烦。”张熙想来又问。
“那信上我不未写什么东西嘛,就算让人捡去,也害不到你。公主得了一只海东青,未曾用过,学了好些时候才知如何叫它送信,还寻了你留在府中的一块玉佩闻了闻味儿才送到你哪儿,平日倒也不会用这么好的鸟,你就知足吧。诶,我给你带了鸟。”
殷集说着,从脚边拎出一鸟笼,只见巴掌大的鹦鹉花花绿绿在其中探头探脑。
“你说,公主那鸟长什么样?”张熙皱眉看着鹦鹉。
“你哪儿能和公主比,有只鹦鹉就不错了。”殷集看出他是在嫌弃。
“那你的是什么?”
“我的是只鸽子。”
张熙不说话了。殷集一时略显尴尬,又道:“你在太子身边,鹦鹉好遮掩。”
“我暂且信你。”张熙暼了一眼殷集,嫌弃地接过鸟笼。
“子安。”将鸟笼放至脚边,张熙抬头看着殷集。
“嗯?”殷集疑惑他怎么突然凝重了。
“你与公主如何了?”
殷集怔住,垂眸不言。小抿一口酒才几分笑道:“还能如何?寻乐而已。”
张熙看着他,端起酒与他碰了个杯,“你既然知道,她心中只有权欲,还在想什么?最终会有何结局?”
“提这个做什么,难得能一起喝酒。”殷集垂着视线将耳杯中的酒饮尽,“我没你那般理智,能控制这些。”
“我们入公主府是为了封侯拜相,子安。”张熙仰头也将酒饮尽。殷集又笑了,“我与公主接触的比你多,我的心也不如你那般冷静。我的初心还在,一条命堵封侯拜相。”
……
旧都宗庙太-祖排位倒了的事不出两日便在宫中传开,宫人间四处议论着:好好的怎么太-祖排位倒了,怕是国家要出事了。
商偃听闻传言脸色难看,下令谁要是敢再胡言乱语就斩首,夷三族。流言这才在宫中平息。未免朝中恐慌诸侯异动,宫中准备祭祖之事越发加快了进度。
楚妗进宫探望商瀛恢复的如何,又将要去咸阳宗庙祭祖之事告诉了他。
“这期间我便不能来看你了,阿瀛要照顾好自己。”
商瀛坐在床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我能随皇姐去吗?”
“阿瀛也想去?”楚妗以为他是想要去祭拜商氏的祖宗,商瀛却是道:“我想跟着皇姐一起。”
楚妗思索着路上商盱必然会动手,并不安全,多带一个人就多一分麻烦。
“阿瀛的伤还未痊愈,随我舟车劳顿去咸阳对你身体恢复不好。”
“我已经好了。”商瀛道。他并不想留在宫中留在玉堂,对着院里那棵柳树,他待了十一年,已经待烦了。
楚妗却并未应他,如往常每一次那样,在玉堂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商瀛看着她离去,目光越发不想从她身上移开,可那道身影却不由他,消失于院门。
楚妗走了商瀛便掀开薄被下床,站在床前愣了一会儿才走向屋中的衣柜,拿出一件宦官的衣裳。
他穿起衣裳打算去见陈新,走出门就见在院里追一只蝴蝶的郦姬,“陛下要去咸阳祭祖,这几日我也不会留在这里。阿娘最好不要闹事,否则那些阉人如何对你,我都没有办法。”
商瀛说着微微抬眉,漆黑的眼里映着凉薄。郦姬扑蝶的身影一顿,转过身就扑到商瀛身上,死死抓着他的两条手臂,“你不准走!他们会饿死我的!”
“才几日而已,怎么会饿死?”商瀛垂眸看着郦姬露出笑意,“我都不会死,你也不会死的。”
“你不准走!你要在这儿陪我!”郦姬目眦尽裂模样,眼里瞪出血丝,“你不准走!”她如疯了一样的大叫,见商瀛不为所动,神色一瞬间阴郁狠厉,“你若要离开我,那我还留着你干什么!”
她冲进屋里就拿出来一把小刀,指着商瀛。
商瀛漠然地看着她,“阿娘哪来的刀?我们屋里有这种利器么?”
他笑着走近郦姬,“阿娘私藏的?”
郦姬两手握举着匕首不安地后退。
“既然想杀了我,那就杀吧。一了百了。”商瀛无所谓地说到,又改口,“哦对了,这条命已经不是你的了,是惠安公主的。”他笑。转身往院门走去。
“商瀛!”郦姬厉声,冲上前就刺入商瀛的后腰。商瀛一瞬皱起眉,红色的血在玄色的布料上暗暗的洇开。转头看着拔刀后退的郦姬,几分阴沉的笑,“阿娘还真是下得去手。”
郦姬一时两手颤抖,恐惧地看着商瀛。
“阿娘以为这就能吓到我了?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死了,你也就没活路了。在这种地方,阿娘还能如此惜命呢?”商瀛仿佛是不解,眼里阴沉唇角带笑,“是想着能出去,见我爹吗?不如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将他带回来见你?”商瀛轻声像是诱哄着,一步步走近郦姬。郦姬看着他不断后退。
他捏起郦姬的脸,睫毛半遮着眼眸,俯视的目光看进她眼里,“除非我这辈子都不知道,否则我一定杀了他。哈哈哈哈。”
低沉压抑在喉间的笑声,郦姬丢下刀将商瀛推开,亦是阴沉地看着他。
“阿娘是保自己,还是保他呢?”商瀛问,看了郦姬一会儿未得到回答,便不再理会她出了院子。
找到陈新,两人进屋。
“你的伤不是还没好么,怎么不在院里休息。”陈新道,只觉嗅到了些许血的气息。
“我会跟着去咸阳祭祖。让人看好郦姬,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发疯。”商瀛未回答,只是道。
陈新应声,“诺。”
商瀛要离开时,陈新方才注意到他后腰沁的血,暗色融入玄黑的衣料不注意还真看不清。
“皇子瀛,谁伤你了?”陈新急忙转身追问。商瀛顿了一下脚步,未答。陈新上前将他拦住,“我去给你找个太医。”
“哪个新来的不懂规矩,你告诉我,我会狠狠罚他。”陈新垂着头,道。商瀛笑,“我自己弄的。”
陈新并不信,然不闻商瀛话中有怪罪,他也就未再追问,吩咐人带太医前来,另又小声附耳吩咐:“去问问,可是有哪个不知数不要命的弄伤了皇子瀛。”
“自己不要命,可别害我。”门外又小声啐了句。
……
前往咸阳宗庙祭祖的队伍不短,浩浩荡荡兴师动众。
楚妗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就见对面马车里商韶仪也刚巧掀开帘子,两人视线相对。
‘你还真把太-祖当你的祖宗了。’商韶仪无声动了动嘴唇。
楚妗回之一笑放下了车帘。商韶仪一时脸色难看。
马车旁,小宦侍低眉颔首恭敬地跟着,忽而侧头望向身旁马车摇摇荡荡的车帘,荡开的纱帘可窥见其中带笑的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