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咔”

朱漆斑驳的木门上铜锁被打开,商瀛推开门踏进院里。幽狭的院落比起其他美人的住所小之又小。合上吱呀呀乱叫的门,院中清幽无声。

“阿娘,我回来了。”

无人应。

一把小摇椅在风里轻晃,搭着薄毯。一同摇晃舞动的还有蓬勃高挑的野草,生长在墙头墙底。

商瀛走进屋里见案上的饭菜动的不多,却杂乱的摆放洒落像是野猫造访过。目光扫过屋里,看到了手臂搭在窗台坐着的郦姬。

“阿娘既然不吃,我便命人撤下了。晚饭也不必吃了。”

郦姬看了来猛地扑向商瀛,像是想要将他扑到地上却并未成功,揪着他的衣裳撕扯捶打,“我不吃,我不吃,你饿死我!我不要吃这个!”

“阿娘。”商瀛低头俯身,轻了些声音,“我真的很想杀了你。”郦姬猛地退后,眼泪霎时就如泉涌,红着眼眶,“你敢!你敢!”

商瀛笑,“你死了,我一个人未免太孤单。所以你还不会死。”话落行至床边坐下,拿起了一直放在枕边的一件裘披,白皙的指节抚摸上去,灰紫的皮毛保存的顺滑油亮。

“不过保不准何时我就可以忍受了,我就会杀了你。阿娘,珍惜现在。”

郦姬盯着他,不再撒泼。

“阿娘。”商瀛的话并未说完,手中轻捻着裘披灰紫的长毛,“你虽然现在疯疯癫癫,但最好嘴上有个把门的。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他侧头看向郦姬,带笑却阴恻的模样让郦姬不敢言语。

拿着裘披站起身,吓得郦姬后退了两步。他亦是看向郦姬笑笑,而后将手中的裘披放进了柜子中。

“慧安公主,好像要过来了。阿娘,乖一点。”

院落外楚妗环顾着四周,看着这幽僻的院落,寂静无人的长巷,目光最后落在漆痕斑驳的木门上——门上斜挂的铜锁。

“惠安公主,应该就是这儿了,玉堂。郦姬是被幽禁的,禁止任何人探视,惠安公主,咱们到别处看看吧。”小宦再次劝说楚妗。楚妗却不为所动。

“这锁是开着的,有人进去了。”

“这个时辰,约莫是送饭的。公主,咱们还是离开吧。”

楚妗却自顾自推开了门,“吱呀”。小宦顿时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你在外头等着吧。”楚妗道。

“惠安公主。”小宦十分不放心。楚妗不再理他,进了院落。

杂草丛生,泥土覆着唯一的石板路,墙边的柳树下难得的一小块空处放着摇晃的小摇椅,搭着一条薄巾。空旷的除了蓬乱的杂草再无其他。

庭中只有一间小屋子,敞着门,隐约看清其中简陋的陈设。着实是这宫中偏僻处了。像是下人的住处,甚至也不如。

楚妗翻阅着记忆想要找出一些关于这郦姬相关的东西,但也只有零星一点,等同于无。遂向屋子走去。

商瀛跪坐案边,手抓着案上残羹冷炙往口中塞,衣裳破旧泛白已洗得织丝断裂,吃得狼吞虎咽。郦姬呆呆坐在床边如个木头。

看到楚妗商瀛吓了一跳,往后退去,“你…你…”

楚妗见他手腕的白纱与血迹,知道他就是皇子瀛,“别怕,我不伤害你。我是你惠安皇姐。”

“阿姐?”商瀛的目光落在楚妗脸上,怀疑着打量确认,又似在描摹拓印一寸寸细节。

楚妗被望得不自在微微侧了头,商瀛这才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惠安皇姐?”像是并不知是哪一个。

“皇姐来此是有何事吗?”

“忽然听闻弟弟,遂来此看看。”

商瀛踉跄站了起来,看着她,走上前。楚妗不由后退。商瀛伸手用手臂抱住了她,身体相贴,微微低头蹭到她颈间。

脸颊贴到了脖颈的温暖,微嗅了嗅气息,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砖地上黑洞洞的。

“皇姐,惠安皇姐。”

“嗯,是阿弟的皇姐。”

商瀛垂着眼露出淡淡的笑,“是皇姐。”

床沿坐着的郦姬看着商瀛——如此亲昵地抱着楚妗,声线里充斥得偿所愿。看向楚妗的目光变得阴郁。

楚妗出了院落见小宦正焦急四顾,看到她忙道:“惠安公主,咱们快走吧。”

“再带我去其他几个皇子的住所走走。”楚妗道。

“诺。”

玉堂屋中,商瀛笑意挂在唇角,用衣摆擦了擦沾了油渍的手解开破旧的外衣丢在地上,回头看向盯着他的郦姬。

“阿娘,见到皇姐了吧?”

“往日时常望着她,今日终于确认了。”

“与记忆里依稀的感觉一样。”

“很喜欢。”

楚妗回到公主府便命人准备了东西送进宫中给今日见过的小皇子小公主们,又另叮嘱了送到玉堂的东西,与旁人的小玩意儿不同。

一些绫罗绸缎上好的衣物,有男衣有女衣,还有一盒珠翠螺钿的首饰。

“珠玉。”

前堂的大殿里,楚妗席地坐案后一手撑着头目光看着殿门外的一园春景。

“奴婢在。”

“府中公主卫的事传到了宫里,怕是某个嘴不严的下人抖了出去,彻查,在庭中鞭死示众。”

“诺。”

“让殷君来见我。”提到殷集,楚妗阴冷的声线柔和了许多。珠玉再次应声,退出大殿去。

不多时,殷集便来了。青衣如玉,萧萧肃肃。

“公主是有何事召见殷某?”殷集在案前三丈拱手做礼。

“我要刺客来府中行刺。”楚妗道。

殷集抬头面露不解。

“府中藏兵的事被人泄了出去,宫里召见。我得有个交代。”楚妗垂眸些许叹息。

“殷某明白了。”殷集应下转身就要离开,楚妗看向他,“招来的刺客赏金一千,安顿其家人,不会白卖命的。”

殷集侧头,“诺。”

傍晚时那泄露府中消息的下人便抓着了,哭天抢地的求饶认错,仍旧被拖到了庭中。哭喊惨叫引来下人们远远围看。

一粉衣女子走到珠玉身侧附耳与她说了些什么,珠玉的脸色越发阴沉。

“动手吧。公主素来平和待人,我们虽都是下人,可吃穿用度皆不差。哪成想养出你这等狼心狗肺的东西。”

男子被压在地上,看着心仪的女子与珠玉说了什么,立马就要起身却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阿珠姑娘,她诬陷我!你莫听她胡说!”

“我诬陷你?”女子恼怒气红了娇俏的脸,“看来你也知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哼!”

珠玉冷眼看着仍旧在狡辩的男人,“打死吧。”

梅雨站在珠玉身侧,看着那血色沁衣仿佛要飞溅而出的样子,耳侧惨叫凄厉,拧眉眯起了眼,埋怨,“阿珠,怎么不找个偏僻地方打死,这样看着好吓人。”

“吓人就不要看。”珠玉侧过头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谁让你来看的。”

“我就是好奇。”她扒下珠玉的手,珠玉遂领着她离开。

寝殿,珠玉禀报了庭院中的事。

“公主,那贱民说您一女子不守贞洁与男人私混,不呆在闺中等着嫁人相夫教子,养私兵养门客,违礼背祖,尽做男人干的事。奴婢已经按您的意思将他打死了,许多人都看着呢。真是便宜他了,就该大卸八块!”

楚妗正看着商氏宫藏的典籍,竹简握在手中其上记录着前朝礼制,如今仍在沿用。闻言轻笑了一声,“庶民眼中的天地,只有他们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何必与其计较。”

“他对我的事注意的倒是不少,死得不冤。”

“他竟然这样说公主!公主哪里亏待他了!就该让他死得更惨一点!”梅雨在旁听得张大了嘴巴,气得像是要跺脚。

楚妗眸光微暗,淡笑不再多说。

天将入夜,暮色昏昏,一百姓打扮的男子敲响公主府的大门。稀薄的暮色越发收敛,打在人身上如同暗影。

“什么人?有何事?”大门打开,守卫身形壮硕声音冰冷。

“魏公公。”来人低声说了三个字,递上一截细小的竹筒,转身隐入街道的人群。

守卫二人四目相对,握着小竹筒一人进府中禀报。

烛盏前,楚妗打开竹筒抽出小卷帛书,其上廖廖几字:陛下已派人调查刺客。

“魏公公出乎意料的尽心呐。”楚妗淡笑着轻叹。

殷集走入橙黄的烛光站在楚妗身侧俯身来看,楚妗随手将掌大的帛书丢进烛台,仰头吻他唇上,手臂环住他脖颈。殷集遂顺势回吻。

难舍地分开,楚妗已是坐在殷集怀里,两手搭他肩头,吐出的气息灼热如带兰香,“殷君宫中皇子的事情调查的如何?”

“各皇子公主母亲的身份已查的七七八八。除去邹氏乃章王的妹妹,其余不过诸侯进献与商偃自行挑选的美人。”殷集平复呼吸,冷静的答到。

楚妗思索片刻,“殷君可有查到有关郦姬与皇子瀛的事?”

殷集有一瞬的茫然,“并未。宫中还有这两人殷某漏掉了么?”

“许是在宫中都被遗忘了,殷君才有所疏漏。着重再打探一下这两人的事吧,宫里对他们口风很紧,问不出什么,想必大有隐情。我倒是挺关注那个皇子瀛的。”

楚妗说到此淡淡笑开,看着殷集将他推倒地上,“刺客的事也要加紧办了,商偃已派人调查了。”

“诺。”殷集应。环住楚妗的腰,抽开了腰带。

“殷君着急了?”楚妗笑。殷集顿时脸颊微红,琥珀色的眼眸缀着烛光像是汪了水,“公主。”

“嗯哼。公事谈完了。”楚妗挑眉笑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