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想告诉赵芳敬不能让他冒这个险,谁知他自己竟又说出了这些话, 当时让皇帝哑口无言。
“你……”宁宗紧皱眉头, 因为毕竟是在病中, 加上猝不及防地听赵芳敬如此说法, 惊急之下竟连连地咳嗽不止。
赵芳敬本是跪在地上的,见状忙起身扶住宁宗:“皇兄你觉着如何?”又命叫传太医。
宁宗抓着他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要叫那些废物过来气朕,都是一帮没用的蠢货, 还嫌朕气的不够吗?!”
赵芳敬听出他的责备之意:“臣弟也是想为皇兄分忧。毕竟我原先也只是一心修道,要不是因为养真这件事, 我只想着安稳把她嫁了后,自己便去龙虎山投奔天师真人呢。既然养真还有这样的一劫,我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你还敢说?!”宁宗气噎。
“不说了, 皇兄不要动怒,”赵芳敬忙打住, 又道:“但皇兄也该想想我的话才是。”
宁宗几乎喘不过气来,咳的浑身颤抖,给赵芳敬搀扶着到龙椅上落座。
赵芳敬见他的情形很不妙,便执意命人速传了太医前来。
这日, 因为宁宗的病, 赵芳敬并没有离开皇宫,只在乾清宫内伺候。
很快的张皇后听了消息,忙带人前来探视,不多会儿, 王贵妃也来了。
贵妃先前目送赵芳敬进乾清宫,心中自然忐忑非常,便命人时刻盯着这里,听说宁宗的病更重了几分,贵妃不明端地,又听闻皇后已经去了,当下忙也借着探病前来查看虚实。
当夜,宁宗叫赵芳敬歇在了昔日容妃的钟粹宫中。
直到次日中午,一名原本因病在家休养的太医突然急匆匆地回宫,引发了太医院内一阵骚动。
原来这太医原先也是得了风寒的,因为这场风寒太过厉害,宫内一旦发现有得病迹象的人,立刻便要隔离或者送出宫去,这名太医也在家里养了四五日的病。
虽然自己便是大夫,但是遇到了这种症候也是无济于事。昨日正在家里苟延残喘,突然听到外头小厮叫嚷说街头上有人布施药物,许多人都去排队领呢。
太医听了很是不屑,毕竟他自己的医术也非浪得虚名,连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这京城内又怎会有什么华佗神医?不过是有些闲着无聊的大户人家、趁机做点好事积攒功德而已。
又听闻去领药的多半是些穷苦之人以及街头流浪乞讨的,太医更加鄙薄了。
谁知将中午的时候,突然间小厮又跑了回来,竟说道:“听说荣国公府的小公爷也排队领了一碗药,外头的人见小公爷都去领,不知道怎么样,纷纷当作好东西似的去抢,现如今那药都不够发放的了。”
太医听说是程晋臣去领药,心中不由一动,又听闻人人都去争抢,他便也吩咐小厮去排队。
此刻太医也并不信那真的是什么灵丹妙药,只不过他自负医术,心想着倒要看看对方用的是什么药方子,若是一般,自己也可以耻笑一番。
那小厮去了半天才回来,却是捧着一碗颜色有些浅的汤。
太医嗅了嗅,有些怪味道,却猜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当下大为不悦:“就是这个玩意儿?”
小厮说道:“是这碗汤,据说原本还有别的风寒药汤,只是去领的人太多了,已经没了,那发药的人见我是这般打扮,就问我是哪家府上,若不是穷苦人家买不起汤药的,就先喝了这碗药引子,再自己去抓一副寻常的风寒药吃了就是。”
太医听这小厮说的有模有样,不由诧异:“他说这一碗是药引子?”
小厮点头:“好些人排队,小人好不容易抢了这个,现在都快凉了,大人要不要趁热喝了试试?”
太医有心不想喝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但是又看不出来这到底是用的什么药做的药引子,他忖度半晌,把心一横,本着神农尝百草的精神一股脑把那碗药引子喝了。
他家里本就有现成儿熬的风寒药,立刻又叫人端了一碗过来,也慢慢地喝了。
太医本想若是身子有何不适的话,立刻叫人去踢翻那派药的摊子,又或者无效的话,只当自己是一时发昏就算了。
谁知喝了这药后,当天黄昏便觉着身上的症状略有些减轻了,这太医心里惊愕,思来想去又忙叫小厮去排队再领了一碗药引子,当夜又吃了一次汤药,睡了一整晚后次日早上起来,便觉着神采奕奕,整个人如焕发了新生似的,那病症早就消失不见了。
太医大惊之下忙叫人去打听,街头还有在派药的,只不过因为昨儿许多人喝了有效,今日排队的更加长了,那小厮派了半天没排上号。
太医无奈之下只得先进宫来报信。
太医院众人听闻此事,本是不肯相信的,可是偏偏活生生的同僚在跟前儿……大家面面相觑,有的说道:“你是不是自己调的方子起了效果?那些街头上派的药又能好到哪里去?多是些便宜的东西。”
太医赌咒发誓,说自己连日里都吃的同一种风寒药,却总是病情缠绵,浑身无力,不曾转好,偏昨儿喝了那药引之后才好转了,这岂能是巧合?且不光是他,今儿他进宫的路上就听到路边儿许多百姓叫嚷着那药有效呢。
大家正在议论纷纷,不料那边因为宁宗的病更加不好了,虽有赵芳敬在旁边求情,却仍是把太医院的院首跟一名太医拉出去痛打了二十板子。
太医院众人听闻,不寒而栗。
半天才有个人低低道:“若是皇上的病还不见好,咱们大家只怕都要遭殃,既然王太医吃了那野方子见效,那咱们何不也去寻一碗汤药来,找个同样患了风寒的试一试就知道了。”
又有人道:“主意虽好,但是试药还要半天时间,倒不如叫人去问是哪一家派药,药引子到底是什么,咱们自己岂不一目了然?”
大家都觉着后面这主意妥当,正这会儿翊坤宫里皇后派了人来斥责太医们,说他们办事不力,督促他们快些想出对策,尽快为皇上减轻病痛,不然的话一概有罪等等。
众太医瑟瑟发抖,忙也将此事告诉那来传口谕的太监,太监听闻……素日里哪里把外头的偏方放在眼里,但现在众人已经都束手无策,当下便回去禀告皇后,立刻派了两名太监,陪着太医院的人快马加鞭出宫前去街头上找人。
在街头上负责派发汤药的,自然是薛典安排的人手。
之前薛典从得了养真吩咐后,先做了两件事,一是置买房产,二就是栽种蒜苗。
本来薛典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谁知先是西市整修,房产所值翻倍,令他大开眼界。
薛典暗中庆幸,幸而当初没有拦阻养真做这些事。
毕竟那会儿养真所攒的银子也不过百两,西市房产虽便宜,却也买不了太多,薛典本是想见好就收的,谁知养真听说银子不够后,便瞒着齐嬷嬷,把赵芳敬给她带着的两样首饰偷偷给了薛典,让他去典当了先应急。
赵芳敬给的自然不是凡品,那些典当铺子却也识货,几样首饰很快典当了千余两,这才让薛典可以“肆意挥霍”,只是现在回想起来薛典还有些心有余悸呢,生恐自己成了个“败家子”。
但是如今,之前房产翻倍,早已经先把养真的那几样首饰又赎回来了。
至于那汇丰楼,却是另有一番机遇。这不是养真吩咐薛典买的,是他自己动了心。
本来汇丰楼开价太高,无人问津,谁知此中又生出了一件事,原来那汇丰楼的少东有个远亲叔叔,之前在外地,后来搬到京城,曾多受过老东家照拂,不料在老东家去后,这族叔见子侄如此不成器,就打起了这汇丰楼的主意。
虽然这汇丰楼要价高,但当时也是有些看中之人来问价的,却多多少少都是给此人从中搅黄了。
那少东起初还不知情,后来得知,跟此人大吵一架,冲动之下还把人打伤了。
不料他这族叔本就居心不良,趁机便将少东告上了顺天府,说他“忤逆”,且有伤在身可以作证,一边告状,一边暗中疏通银两,其实是想着里应外合买通官府,最好把这少东制死在牢房之中,自己自然就可以坐享汇丰楼了。
谁知此事给薛典知道,薛典费了点事,终于将那少公子从牢中救了出来。
这少公子本就是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在牢狱中又受了委屈,竟病倒了,他又知道是自己的族叔陷害,所做一切不过是觊觎汇丰楼而已,这少公子虽滥赌,倒也有一口气,当下竟只以二百两银子的价钱,把汇丰楼贱卖给了薛典。
白纸黑字,又有四邻八舍作证,他那居心不良的族叔气的倒仰,却也无济于事。
后来这少公子很快病故了,却还有个寡妇在家里,薛典跟养真商议过,便又给了一百两作为安置。
之前薛典跟养真提过,楼里有人好吃懒做且闹事,其实这中间也有人故意挑唆的缘故,暂时不必多言。
至于那蒜苗……在养真说要收割的时候,薛典还只以为养真是不懂农务,谁知道竟是另有深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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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的人来至街头找到派药的,伙计们见状,便命人去请薛典。
薛典想不到竟会惊动宫中的人,他见宫中之人来势凶猛,也不知祸福,当下便只字不提养真,只随着他们进宫。
众人带了薛典来至太医院,即刻给太医们围住,便询问他那药引子是用的何物。
又有皇后派了人来催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当着众人的面,薛典道:“那药引子其实是很简单的东西,只是把一根青蒜棵切成数段,熬成水就是了。”
众人听了,呆若木鸡,半晌一名太医说道:“我只听说过用食盐做药引能够清水解毒,大枣也可以益气补中调和药性,至于治疗风寒,经常用的自然是生姜发汗解表,温中止咳,甚至葱白也能散寒通阳,解毒散结……怎么这种青蒜棵也能如此神效?”
薛典对这些医理自然一窍不通,便不做声。
旁边一名太医琢磨说道:“若说风寒,也有许多症候种类,曾经有人流传说此风寒或许跟南边的疫情大同小异,若是如此,据《名医别录》里说,大蒜可以散痈肿魇疮,除风邪杀毒气,再配合风寒药,却仿佛的确对症,有些道理的!”
两人说罢又看薛典:“那不知你是从何听来的这偏方?”
薛典便只含糊道:“我是听一个人说起来,说是有人病了后无意中喝了这水又吃了药病就好了,所以我才试试看。”
大家忙聚头一通商议,幸而这药引子不是别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倒是可以给皇上入口。索性试一试。
当下先叫人去回了皇后,皇后亦是别无他法,就准了。
只不过因为是冬日,宫内并没有这种新鲜青蒜,还是薛典从袖子里拿了一棵出来,有太医笑道:“你倒是小气,居然只带一棵在身上?”
薛典笑而不语。
于是太医院里熬了汤水,立刻送去乾清宫,张皇后亲自尝了口,幸喜没有什么大的怪味,于是亲自服侍着宁宗喝了。
太医又进风寒药,宁宗一并喝了,便躺着歇息。
张皇后才出到外间,又详细问过太医院的人,便哼道:“这种低贱的东西也送进宫给皇上服用,若不是你们无能,怎会如此?本宫告诉你们,若皇上喝了这个还不管用,就是那个人招摇撞骗,立刻处他欺君之罪,你们一个个也都该打。”
太医们噤若寒蝉。
赵芳敬也伺候在旁边,听到这里便问太医:“你们说的那人叫什么?”
其中一名太医道:“他说是姓薛、叫……”
赵芳敬已经知道了,不等他们说完便笑道:“行了,你们不用担心,皇上自然是福寿双全,龙体康泰,很快就会药到病除的。”
太医们听他这般说,才略都定心。
于是,众人战战兢兢地等了两个时辰,宁宗缓缓醒来,解了一次手后,竟道:“朕觉着头目仿佛清明了许多。先前给朕喝的是什么药?”
太医们闻言大喜,忙又再次给皇帝呈药。
如此到了晚上,宁宗只觉之前如泰山压顶般的病魔似乎终于离自己远去,一时龙颜大悦,忙又问起所用何药等等。
听闻是从宫外找来的人,才要细问,赵芳敬笑道:“皇兄不必问他们了,此事我却知道。”
宁宗诧异:“你知道?”
赵芳敬道:“先前臣弟进宫的时候,曾看见过一些人在街头上布施汤药,臣弟认出那些人是跟随养真身边薛管事手底下的。”
宁宗大为惊讶:“你、你是说……这次救了朕,是乔丫头所为?”
赵芳敬笑道:“皇兄不信派人去问那薛典就是了,横竖他如今还给扣押在太医院。”
“扣押?”皇帝疑惑。
“先前不知道这药管不管用,所以将他扣住了,若有不妥,自然先要他的脑袋。”赵芳敬看了一眼旁边的张皇后。
张皇后忙道:“臣妾那时候满心担忧皇上的病,自然是怕有个……幸而皇上是真龙天子,这药又的确有奇效。”
旁边王贵妃道:“王爷既然有这种好药,为何不早些告诉皇上呢?”
赵芳敬笑道:“我连日来闭门不出,更是没有跟养真照面过,又怎知那丫头古灵精怪的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偏方呢?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敢等闲就送到皇上嘴边的。”
王贵妃赞道:“养真这孩子,别看年纪小,真真是个福星,先前去了倕州,倕州的疫病很快便散了,如今又有这般能耐造福百姓,连皇上也沾了她的光了。”
宁宗身体轻快,心情也更加愉悦:“朕就知道那孩子是国之福庇。”
赵芳敬咳嗽了声,皱眉道:“皇上,这不过是她误打误撞,何必捧杀她似的。回头我出宫了定也要好好问问她,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古怪法子。”
宁宗笑道:“你问归问,可是不许为难了她。不然朕不饶你。”
赵芳敬正色道:“我只是怕她不知天高地厚的闯祸而已,这次幸而是皇上的福气,才让这药方子管用,若是有一点差池,又岂能是她担得起的?”
宁宗道:“不管怎么样,她小小的年纪就能让人布施汤药,这种仁慈之心已经是很难得的了,改日朕还要重赏她呢。”
王贵妃笑道:“这岂不是应当的?连臣妾也恨不得多赏赐那孩子些好东西。”
张皇后见她巧言令色的,几乎挤的自己都插不下嘴,不由白了她一眼,贵妃只顾讨皇帝的好儿,自然也不理她。
不多时,皇帝派去太医院的人来回报,——薛典因为知道那药奏效,所以也放心地把养真“供”了出来,皇帝听了自然更加高兴。
皇帝病愈后,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了出去。
本来京城中就有三分之二的人口病恹恹的,听了这话,哪里有不心动,没病的也要预防起来。
尤其是那些高门大户,自然不屑于去街头排队,只急忙叫下人去购买大蒜青苗。
偏偏因为这种东西太便宜,种植的很少,就算有种的,先前经过大雪,也冻坏了,多半没了药效,要找起来十分之困难。
一时之间这蒜苗珍贵起来,最初是几个铜钱,很快变成几十,又跳到数百,最后是几钱银子……因为越来越没处买。
最后有公府高门里愿意出重金求购,一棵蒜苗简直比一棵人参还贵,几十上百的银子还常常找不到呢。
毕竟银子虽好,但是性命更要紧。而且那些高门大户的最不缺的就是银两,知道了这偏方是经过皇上亲身效验过有用的,自然多少银子也愿意出。
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养真叫薛典在钱家庄外种的那些青蒜棵,在京内一露头就很快地给抢购一空,供不应求。
银子如同淌水似的转到了薛典手中,几乎把本来已经算作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薛典都给弄的懵呆无措了。
但因养真早有叮嘱,虽然有一多半的情苗卖了钱,可是还存留了不少,仍旧每日熬汤用做布施。
毕竟能出高价购买的都是有钱或者权贵之家,那些贫寒之家的病人自然是抢不起,这也是养真的本意,一则赚钱,一则不忘本心,度世救人。
此刻先不论这些。
只说宁宗又进了些清淡的饮食,精神愈发的好多了。
他定了定神,因又跟赵芳敬说起先前的事来。
宁宗叹道:“本来朕已经给你想好了,想把定国公家里的一个女孩子许给你,偏偏你居然……”
他顿了顿,声音低哑了几分:“虽然有你说的那些话,但是,难道朕舍不得儿子,就能舍得手足兄弟吗?”
赵芳敬也有几分动容:“皇兄……我自然感念皇兄手足情深。”
宁宗道:“既然知道,又何必要把自己置于那种境地?一则对外头来说听着不好看,二则,朕也不想你冒险。”
赵芳敬道:“我早把自己当做世外之人,生死亦置之度外,何况若能够守护养真,自然也是臣弟所愿。这本是两全齐美的,并不是皇兄舍弃臣弟,是臣弟心之所向而已。”
宁宗哑然,看了他半晌,终于道:“罢了。横竖如你所说此事不着急,你、回头再想想。朕也再想想就是了。”
赵芳敬才道:“皇兄身子才好,也不要太过费神,还要保重龙体为上。”
宁宗笑道:“知道了,朕也已经大好了。你放心就是。”
等赵芳敬退下后,宁宗先让张皇后自回翊坤宫,贵妃见状本也要告退,宁宗却让她留了下来。
皇后见宁宗留贵妃,只以为亲近之意,心中更有点不舒服,却也不敢做声,只不情不愿的先退了。
剩下王贵妃侍立旁边,不知皇帝留自己是何用意。
宁宗看她一眼,问道:“昨儿芳敬进宫的时候,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贵妃一哆嗦:“臣妾、臣妾并没有说别的。”
宁宗喝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以你的性子,必然是跟他求了什么……是不是舍不得尚奕,让芳敬给你开脱呢?”
王贵妃见皇帝居然猜到,忙跪地道:“臣妾是一时昏了头,见了十三王爷不由就说了心里的话。”
宁宗一拍桌子,道:“朕就知道!不然芳敬又怎会想到那么荒唐的法子!”说了这句又拧眉瞪着贵妃,狐疑地问道:“总不至于……那法子也是你出的吧?”
贵妃莫名,惶恐道:“皇上说什么法子?臣妾、臣妾不知道呀?”
宁宗按捺心神,低低喝道:“芳敬说要娶养真!这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王贵妃听了这话,先是不寒而栗,但是心中很快闪过一道光!
是啊,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可是现在不是窃喜的时候,贵妃满面委屈,忙道:“皇上息怒,臣妾可以对天发誓,这是才听您说起呀!”
宁宗倒也看出她不是说谎,皇帝思忖了会儿,叹息道:“朕知道这些日子你恨朕,觉着朕对你跟尚奕无情,但是……朕也是无奈之举呀。如今芳敬突然提起这个,如何使得?他跟养真的辈分不对,传出去成何体统,而且若真是他娶了养真,将来养真如何再嫁……说出去更不好听。”
赵芳敬毕竟是赵曦知等人的叔叔,不管怎么样都是差了一层辈分的。
宁宗正无计可施,深以为愁闷。
谁知王贵妃心中急速转动,突然道:“臣妾倒是有一个主意。”
宁宗皱眉:“你有什么主意?”
贵妃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知道,臣妾的家里族人众多,京城里的不少,京城外天底下的也不少,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甚至有多半都不认得的。”
宁宗不懂她要说什么:“你这是何意?”
王贵妃道:“臣妾的意思是,若皇上有所顾虑,那不如就用个‘偷龙转凤’的法子……”她靠近宁宗耳畔,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地说了一场,又道:“皇上看这样做如何?横竖如今乔丫头都不在侯府里住了,若安排起来也方便。如此的话,一则解决了名头上不好听的问题;二来天底下的人都蒙在鼓里纹丝不知的,就算咱们将来要如何安置乔丫头,也是不费一点事呢。”
宁宗大为诧异,看了她半晌,又皱眉:“这虽然是个可以瞒天过海的法子,但是芳敬呢?你一点也没有替他打算是不是?”
贵妃的脸上露出窘然之色,却很快又道:“臣妾是这样想的,王爷是一心修道之人,他仙风道骨的,自然跟天底下寻常之人的命格不同,别人禁不起养真丫头的‘凤命’,但王爷既是凤子龙孙又算世外之人,双重的矜贵,他未必禁不起呀?何况王爷跟养真之间的因缘又跟别的人不一样……也许两个人对上正好能够化解了那个所谓‘孤鸾’命格呢?”
王贵妃原先因为宁宗铁了心肠,她又关心情切,才未免失了分寸。如今知道了赵芳敬果然“出手相助”,又想起赵芳敬先前跟自己说过的话,不由地发挥了毕生十万分的机灵。
宁宗本来闷闷无解,可听她如此说,心中倒也不由一动,竟喃喃道:“好像……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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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赵芳敬离开了宫中,这次却命直接去樱桃巷。
在樱桃巷的宅子里,养真因听闻薛典给带进宫,虽然料想不至于有什么不妥,可毕竟进宫之事非同小可,她唯恐有什么意外,正琢磨要不要进宫探望。
幸而皇帝病情好转,薛典也很快给放了出来,薛典先来樱桃巷回复了养真,然后又带了仲春,飞奔出去操持别的事情了。
养真总算放了心,便又自在地跟丽月杏儿等,一块儿逗引小雪玩耍。
眼见天色黄昏,薛典派人回来报信,说是因为购买青蒜的人太多,今夜会留在钱家庄看护清点青蒜苗,不得回来,叫他们早点上了门闩休息。
养真正要叫人关门,得善便飞奔进来,报说王爷到了。
丽月正跟齐嬷嬷杏儿等张罗晚饭,见状便忙多添了一双碗筷。
迎了赵芳敬进内,齐嬷嬷等人行了礼,便先行退下。原先养真都是跟丽月一块儿吃饭的,可此刻丽月也随着退了出去,竟只留她跟赵芳敬两人。
赵芳敬却不等她开口便先在桌边落座,笑道:“这些饭菜不是特为我做的吧?”
养真见他突然来了,心中自然惊喜,可想到连日不见他的影子,便哼道:“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会知道十三叔会来?”
赵芳敬笑道:“虽不知我来,但是这些饭菜也过的去了。”
养真看着他满面含笑,方才的嗔怪却很快消散不见:“十三叔不嫌弃就是了。你想吃什么?我再叫他们做两个菜来。”
“这些就很好。”赵芳敬一笑。
养真想了想,关切地问:“那要不要喝酒?”说了这句,突然间有点后悔。
赵芳敬顿了顿,笑道:“小酌两杯也成。”
养真骑虎难下,要改口已经晚了,只好又叫杏儿进来烫酒。
等酒烫好了,养真亲自给赵芳敬斟满,又叮嘱说道:“说好了只喝两杯,可不许喝多了。”
赵芳敬笑道:“怎么管起十三叔来了?怕我喝醉了吗?”
养真道:“怕你喝醉了不肯好好吃东西。”
赵芳敬道:“今日十三叔心情好,酒也能喝,饭菜也能吃。”
养真见他笑意晏晏,眉眼生辉,虽不知他为何而欢喜,心里却也跟着欢喜,便抿嘴笑道:“那你快快多吃些,怎么这些日子没见,还是跟之前似的……难道王府里没有用心帮十三叔调补吗?”
她打量着赵芳敬,却见他面上虽没了昔日在倕州的憔悴之色,但仍是昔日那种清减之态,虽看着越发的仙风道骨,却未免叫人心疼。
“他们自然是用心,只是我想要的不是他们的用心。”赵芳敬看养真一眼,垂眸喝了一口酒,入喉却是略有些清甜的,他一怔之下问道:“这是梅子酒?”
养真本要问他为何那么多,听他问酒,便莞尔道:“先前我在乔家的时候酿的,还剩下这一坛子,今日给十三叔尝尝。”
赵芳敬道:“这样的好酒还只肯让我吃两盅?你这丫头太小气了。”
养真知道这梅子酒酒力有限,又见他兴致颇高,便道:“你只要别喝醉了,就喝一坛子也无妨。”
赵芳敬大笑:“那今日我定要把这一坛子都喝了。”
养真见他如此,倒是有些慌:“你要是喝醉了,以后就再也不许你喝酒了。”
赵芳敬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中甚是柔软:“嗯……十三叔答应你,至少这回……不会醉。”
他的口吻十分温柔,养真听在耳中,心里竟有些微微地乱。
当下忙假装吃东西的,连吃了两口冬笋,才问道:“十三叔先前在宫内?”
赵芳敬“嗯”了声:“你也知道薛典给传进宫去了?说来你是怎么想到让薛典去种那些蒜苗呢?”
养真心头一跳,忙看赵芳敬的脸色,却见他仍旧笑微微地,并没有别的异样。
“原本是因为,”养真说道:“我之前在庄子上住的时候,听他们说起来,原来这大蒜有许多的好处,而且京城里的大人贵人们都不喜欢,但是乡下里人却是最喜欢的……那时候薛叔叔又没有别的事做,我一时心血来潮,就让他去做这个了,谁知道误打误撞了。”
养真说完后便眼巴巴地看着赵芳敬,也不知他能不能相信自己的这些说辞。
赵芳敬笑道:“你这丫头真真是有些福气的,你这一‘心血来潮’,非但赚了银子不说,还解除了这京城之中大多数人的疾病,连皇上都受了益,你可知皇上先前还说要赏赐你呢。”
养真松了口气,笑道:“我可不敢再要赏赐了,皇上赏赐赏了我金花还有布匹,还有一串手串,因为太名贵,我怕戴着弄坏了,所以叫嬷嬷帮我收起来了。”
“那种东西就算坏了又能怎么样?你要喜欢,十三叔给你弄些来玩。”赵芳敬端起酒中,满口清甜,当下一饮而尽。
养真笑道:“我可不敢要。”
赵芳敬抬眸:“我给的,又怎么不敢要?”
养真一愣,心头又有点异样,当下又吃了两块口蘑,原先嫩脆的香菇如今却食不知味。
赵芳敬却也没有做声,养真顿了顿,轻声问道:“十三叔是不是不喜欢……我做的这些事?”
“什么事?”
“让、薛叔叔在外头置买产业,还有……搬出了乔家。”
赵芳敬看着那有些胭脂般的梅子酒色,一笑:“你要喜欢,去做什么都可以,先前我离京的时候便是怕你在乔府无聊,所以才叫仲春跟丽月去陪你,你自己若能找出些有趣喜欢的事来做,又有何不可?”
养真心头欢喜,双眸弯弯的:“多谢十三叔。”
赵芳敬却又叹了声:“只是……还是不要太过能干了,一来怕你操心,二来怕你太招人的眼。小小年纪便坐拥了万贯家财,可知十三叔看着都眼热呢?”
养真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笑,便莞尔道:“我分一半给十三叔,你要不要?”
“我要的可不是那些。”赵芳敬笑瞥了她一眼。
两人说话的时候,小雪从门外跑进来,奔到养真裙边上,不停地蹭她的裙摆。
养真便俯身把小雪抱在怀中,取了一块酥火腿喂给它吃,又问赵芳敬:“那十三叔要什么?你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
赵芳敬道:“我缺一样。”
养真笑道:“什么?十三叔说出来,我看能不能帮你找到。”
赵芳敬笑道:“不用找……”他把将脱口而出的话强压回去,扫了一眼在养真怀中的小雪,那小狗崽子吃了火腿不说,居然意犹未尽地在舔养真的手指。
赵芳敬咳嗽了声,妒恨地看着那小狗:“现在时候不到,时候一到,她自然也就到我怀中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三叔:皇兄,牺牲我一个,成全天下人~
宁宗:我信你个鬼~~
这波狗粮我先猛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