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只记得我想要背起林白岩,但是他太沉,我又惊慌到全身无力,跟他一起再度摔在地上。

然后他被救起,有人扶着颤抖不停的我,说了什么我已忘了,我只记得自己流着眼泪不停说,“快救他,快救救他……”

后来我就坐在医院的长凳着,看着急诊室来来去去的医生护士,脑子里也是如墙壁般的白茫茫一片。

此刻林白岩被一群医生护士围着,静静的躺着,而这些全是我的任性所致,我抱头自责不已。

这简直比杀了我自己还残忍。

我有些恍惚,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到来人的手术服,下意识地跳起来抓住医生劈头就问,“医生,他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死?他不能死,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我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边缘,而矮小的中年医生和蔼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担心,还没严重到那地步,就是脑震荡比较严重,还有些软组织的挫伤。”

“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倒没有,但是还要留院观察,怕有脑内出血、血肿,你是家属吗?”

“……不,不是。”

“哦,等家属来了告诉家属,这两天要好好照顾他,脑震荡的头两天还是比较痛苦的。”

医生还有其他病人,嘱咐了两句就飞快走开了,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可转头看到正躺在病床上的林白岩,双眼痛苦地闭着,身上盖着医院的白色被子,我就觉得心头压着块巨石,再也轻松不起来。

自责排山倒海地包围我,我是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手放在门把上,又松开,又再放上,懦弱到不敢进去。

“不进去吗?”

身后有道低沉的男声,沉到人心底去,是师兄,我转过身,错愕地看着他,“师兄……”

林白岩刚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护士小姐怕万一他要动手术,要我联系他的家属,我在他手机里翻来翻去,最终打电话给师兄。

听说出了车祸,师兄二话不说,问了医院就过来了。

师兄深沉地注视着一直垂头不敢看他的我,抬头瞥了眼病房里的林白岩,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车祸?”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流下懊悔的泪水,擦了把脸上的泪,“都是我的错,他是为了救我,才……”

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师兄沉默不说话,盯着狼狈不堪的我,眼底划过一抹不忍,拍拍我的肩,“别哭了,没有人怪你。”

他直直望着病房内沉睡的林白岩,目光深远,不知道在想什么,自言自语着,“他看起来也心甘情愿。”

师兄突然诡异地勾起一抹冷笑,“他倒是自打巴掌。”

我站在边上,听得云里雾里,而师兄已经推开门进去,我也跟一脸忐忑地跟了进去。

把老九帮我写的删了,我重新写的,大家再看下。

师兄开了门进去,我在门边犹豫了一会,师兄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我这才低着头讪讪进去。

一抬起头,我才发现林白岩已经醒了过来,雪白的被单衬托他此刻的虚弱,一双铮亮黝黑的眼却看着我和师兄,我无端心慌起来,愣着呆站在原地。

林白岩头动了动,随即眉头紧紧皱起,表情很痛苦,几不可闻地哼哼了一声。

“感觉怎么样?”师兄靠在窗台边问他,神情严肃。

“……还行,看起来死不了。”林白岩的眉还是皱着,闭眼抚着额头,口气轻松,痛苦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我脸上火辣辣,内疚到只想让自己快快在他眼前消失。

“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要卧床休息。”师兄不动声色地看着病床上的林白岩,又将严厉的眼光移到我身上,开口道,“莫愁,去医生那问问住院的事,白岩要住几天。”

“啊?哦哦。”我脸上火辣辣,如获大赦,转身前小心瞥了眼林白岩,不料他也正看我,我咽了咽口水拔腿就走。

急匆匆开门出去走了几步,我脑子这才有些清明,医生已经明确让林白岩住院观察,我还问什么?师兄明摆着是想支开我。

这两人一直都有些怪,暗流涌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似乎在我面前藏着掖着什么。

我走着走着,越走越慢,脚下不听使唤,转头又踱回病房。

“英雄救美?我记得四年前你可做不了这种事……”

是师兄的声音,我下意识贴着墙根偷听。

还是师兄在说话。

“……我记得你一直绝顶聪明的,四年前你可不是这样,还记得你当时的话吗?我可还清清楚楚记得……”

“我无话可说。”这次换做林白岩说话。

很长时间的宁静。

“……我们的兄弟情谊就到此为止吧。”师兄说得斩钉截铁。

“莫小姐。”

我心里咯噔一声,越加用心偷听着,一个突然出现的男声将我的魂吓出了窍,我转头看,一身黑色冷艳的方菲挎着看起来十分名贵的皮包站在我几步外,身后跟着个男人,我定晴一看,竟然是方其。

他双唇微张,表情错愕,喊我的人正是他。

而方菲则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望着我,不热络却也不能说不友善,只是她看我的眼神透着微微距离。

我想她大概想问的是,你怎么又在这里?怎么走哪都能见到你。

很高兴她的良好教养让她只是微微一愕,马上恢复了惯常的冷淡,轻轻一声,“你好。”

“嫂子。”我恭敬地叫了她一声,而病房内也迅速安静下来。

方菲微微颔首,问道,“白岩没事吧?”她身后的方其则有些紧张地望着我。

“大,大概……没……”我开始结巴,作为肇事者,又无地自容起来。

事实上,我没有说“他没事”的立场,而方菲见我结结巴巴,也不再为难我,径直走进病房,方其紧随其后,只是与我擦肩相遇的时候,他停了一下,低着头喊我,“莫小姐。”

世界太小,这个道理我早就领教,我以为自己早就淡定不惊,但见到这个男人时,我的拳头还是不自禁地握了起来,又再度松开。

房里有交谈声,师兄倒是噤声安静了,林白岩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总觉得心里古怪,两人刚才的谈话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芥蒂”形容,似乎二人的关系已经恶劣到连十几年的兄弟情谊都不顾的地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呢?

我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总归这是别人的事,我刚才偷听显得不太光彩,我是个外人,也干涉不得,随即决定暂时放在一边,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还是要仔细听听医生的诊治,要不然我心里总放心不下。

医生三言两语的,还是让我震撼不小。

“你是家属吗?脑震荡的护理很简单,让他尽量少动,这几天会比较难捱,呕吐也是正常,3个月内不要用脑过度,注意休息……”

三个月?我只见医生的嘴一张一合,这才深深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显然,因为我的任性,他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回,养伤的事任重而道远。

我一脸懊丧,在过道上呆坐了一会,直到一对母子因找不到坐位而四处打转时,我才回神让座,慢慢踱到林白岩的病房门前,听着里面的说话声,踟蹰了一会,红着脸走进去。

师兄反而沉默了,方其大概和林白岩也熟识,寒暄了几句,见我进来,他竟似老鼠看到猫,笑笑低头不说话了。

方菲盈盈一笑,回头说道,“莫小姐,白岩孤家寡人一个,要靠你照顾了。”

林白岩也不看我,“太晚了,你们回去吧,我没事了。”

方菲笑了笑,“看起来是真没事,下起逐客令来倒是不留情啊,怎么,这么想二人世界了?”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领教方菲的犀利了,大概是与生俱来的骄傲,她从不掩饰自己的锋利,哪怕是这个时候,她也不让林白岩太好过。

先是师兄,后是方菲,不愧是两夫妻,竟十分默契地不让受伤的林白岩好过,我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那要让你失望了,方菲。”林白岩闭眼小憩,紧皱眉,大概又一波疼痛袭卷而来。

“你开玩笑也要挑时间。”师兄临床而站,吸了两口烟,将烟蒂猛地扔在地上踩了踩,“走吧,让他休息。”

方菲笑得有些僵硬,点点头,一直沉默的方其默不吭声站在边上,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几个人,小心瞥了我眼后就迅速低下头。

师兄迈着大步,走到我面前的时候停下,我以为他要开口嘱咐什么,竖着耳朵乖乖准备听训,可他却什么也没说,像尊雕像似的站了几秒,却只吐出三个字。

“我走了。”

就像那年我们分别时,我以为他总要说些什么,留些可回忆的情谊给我,可到了最后,他也不过留给我这最伤人的三个字。

那时我就明白,伤人的话不需要太多,三个字就足够了。

送他们走后,我关上门,小小的病房只剩一片静谧,等我回头时,蓦然发现林白岩正睁眼看我,双目炯炯如火。

我们四目相对,我咬着嘴唇刚想道歉,他却已经率先开口,“过来这里坐,别老晃,我头痛。”

话说完,他的浓眉又挤了起来,微闭上眼。

我脸红,在他床边讪讪坐下,正想说对不起时,他却已抓住我的手紧紧握住,他手心的温度吓了我一跳,我迷茫地望着他,使力想挣脱开。

“有一个故事……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告诉你。”他看着我静静的说,“我很怕我说了,你就会像今天一样跑开,不让我找到你……”

“……幸好今天我找到了你。”

“……如果有一天你要跑开,我只有一个请求。”

也许是此刻他的眼神太过深情真挚,声音太过低沉动听,我的眼眶竟有些湿润,哽咽问他,“什么?”

“……跑得慢一点,让我能够追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