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南天门上生间隙

眼见就要落入枪林矛阵中,兰花身上蓦然发出一圈幽幽的蓝光,随后一阵霹雳啪啦的兵器掉落声。她扑通一声摔下来,压在一大堆枪矛上。这一摔太狠了,连那脸上的银质面具被摔出老远。她顾不上身体疼痛,赶紧爬了起来。

“矣!”周围的魔兵魔将倒吸一口冷气,连近处正在交战的天兵们也怔了一怔。没想到此女容颜丑陋无比,胜过昔日嫫母,真是惨不忍睹,放在半夜绝对能把活人的七魂六魄吓得悉数散尽。

趁大家发愣间,兰花赶快捡起面具戴上。魔兵们这才反应过来,拿了兵器忙往她身上招呼。她抽出身畔的云萝剑随手一挡,娴熟地使出一招幻花剑,登时又是一阵兵器落地声,众魔兵手中的兵器纷纷被断成了两截。

那名红衣仙子被卷落到地面,忽见青铜面具魔将的手微顿,眼光落到兰花脸上。时不可失,她一跃而起,挣脱黑鞭的束缚,待他收回目光,她已急疾来到兰花身边,拎起兰花的腰带,伸足在旁边魔兵的头盔上借力一点,往城楼飞去。

青铜面具魔将没料到红衣仙子反应如此敏捷,心里暗赞一声,却不慌不忙地从一名暗卫身后,抽出一张玄铁大弓,和两支锋利的箭。拉弓搭箭,手一松,两支箭一前一后,长啸划破空气,如流星赶月般紧追两女。

兰花被红衣仙子反拎着,忽见利箭距离自己胸前不到半尺,暗呼一声“天要亡我”,便闭目待死。那支箭却在刺入她的刹那,像撞上某种硬物,略一停顿,立刻倒弹反射而回,来势比去势更急。

举着半截兵器的魔兵们被这一幕弄傻了。扑,利箭尾戳进一名座骑上的魔兵胸口,他哼都未哼一声,无声坠下马来,魂魄化为一道黑烟,冲上半空。利箭余劲未消,一连穿过三名魔兵胸口。

在第四名魔兵胸前半寸,一只手轻轻捞过它,正是先前放箭的青铜面具魔将。他看看手中的利箭,暗皱眉头:“此妖是何来历,竟然能现身南天门相助天庭?为何她能练就金刚护身盾,抵挡住本尊的追魂箭?”

据说修练金刚护身盾到第九层,乃为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就连法术攻击,身体也不会有半点损伤。而拥有此层护身盾的神仙,似乎只有天国八大护法长老之首。

因此,这魔将颇为不解:此妖看来修行平平,资历甚浅,法力更是微弱,怎么会练成这种护身盾?还有,她手中剑出鞘之时,光华四射,嗡然如龙吟凤哕,倒似传说中女娲所铸之云萝剑。但是,一名横空出现的妖精,怎么会持有花帝才能拥有的云萝剑?

且说红衣仙子听到身后的利箭破空声,急忙一个矮身,意欲避过。然而那利箭长了眼睛一般,跟着划了一道弧形,仍然对准她的后心射去。

兰花莫名逃过一劫,来不及庆幸,抬头见到射向红衣仙子的利箭,想也未想,当即伸掌去挡。谁知掌心正对着那利箭,不过稍稍挨触到箭尖,一串血珠便飞扬洒出,钻心之疼,刹时从掌心漫延开来。

只是略得一缓,眼见利箭穿掌而过。在这千均一发之时,突然从城楼上扑出一个青色身影,宛如一只展翅的大鹏鸟,俯冲而下。接着右手挥出,把那利箭斜斜拍开,又随手拎起两人,风掣电驰般向城楼滑飞而去,很快落在了城楼上。

一名黑衣暗卫靠近青铜面具魔将,低声道:“尊上,那花国司木神果然不出所料,已经到了天庭,方才是他出手相救。属下是否要遵照原计划而行?”

魔将举目远眺,隔着一层灰沉沉的阴霾,他清楚地看见那名器宇轩昂的男子,一身正气,举手投足,观之洒脱异常,在众仙之中如鹤立鸡群,格外显眼。他们曾经惺惺相惜,可惜一直阵营不同,处于敌对位置,将来必也生死相见。

暗卫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微微颌首,眼眸里闪过一抹深沉,口气淡淡道:“依计行事。”

城楼上的众仙,见两女安然回来,跟着松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继续观战,或者远程偷袭魔兵。

来人放下她们,红衣仙子忙向此人施礼道谢。兰花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看到救她俩的,正是尧轩。

兰花对他展颜一笑,却觉得手心疼痛难忍,低头翻掌一看,手心已是一片鲜血淋淋。若不是尧轩及时赶到,拍飞那支如影随形的利箭,恐怕它早就穿掌而过。饶是如此,已隐可见肉里白骨。

尧轩与那仙子客气几句,转身过来,急忙为她施术疗伤。但那伤口为魔箭所伤,一时半会,怎可恢原?只得上了灵药,旁边有仙递过一块纱巾,他接过道声多谢便细心裹了。

尧轩这么一低头裹伤的动作,兰花觉得此情形那么熟悉。尧轩身上,有一种让人放心感到安全的气质,宛如一位成熟稳重的兄长。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他曾经和另一名略带清冷气质的女子,也是这般疼惜自己,关心自己。

兰花怔得片刻,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不仅仅是因为尧轩的这一份细心关怀,更是因为掌心的疼痛,令她想起了往事,一切恍惚回到了过去。也是这般惨烈的战斗,也曾经这样,在云都城东门的树林里,她手心血肉模糊,疼痛难挡。

可是那时,她心里却是隐隐喜欢的。因为有一名骑着红鬃马的黑色劲装男子,雄姿英发,虽是短暂一程,却奋不顾身陪伴着她一路杀将出来。他的目光里,同样充满着浓浓的怜意,也有无奈的黯然。

从此,他以不可阻挡之势,闯入她的心扉,占据着无法抹去的大片领地。此后,他们开始了一段纠缠不休的感情,经历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分分合合。也正因为这段情感,她一步一步,走向不可预知的宿命。

“丫头别哭,只是皮肉之伤,过得一两日,便可好了。”尧轩摸了摸她的头发,温言安慰道。

那位红衣仙子显然看出了兰花的身份,在一旁欲言又止,不知如何称呼。少顷,她带着愧疚之情,向兰花诚心道谢:“小仙多谢妹妹舍身相救,心里感激不尽。”

借着这机会,兰花看清那仙子的面容,略有点失望。原来这名仙子的面貌,只是与瑾瑜公主有七八分相似。若不细看,隔得远了,倒还真以为她就是瑾瑜公主。

失望归失望,但兰花还是倍感欣慰,幸好不是瑾瑜公主。她相信,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不管怎样,瑾瑜公主都会过得很好。因为瑾瑜公主懂得审时度势,懂得在逆境中,如何把握住自己的幸福。

“姐姐客气了,我非但没有救到姐姐,还差点连累了你。”

“不,不,若不是你那突然出现,分去魔兵的注意,恐怕我早已落在魔军手中。”

“仙子奋力杀敌,勇气实在可嘉。不过两军对阵,刀枪无眼,仙子乃是弱质之体,还望勿要冒险冲入魔军阵中。”尧轩一旁开口道。

那红衣仙子脸上一红,神色颇为尴尬,低声道:“我,我刚回到天庭,恰巧落在南天门外。哪知正遇到魔兵攻打天庭,所以,所以就稀里糊涂打了起来。幸得这位妹妹和司木神大人及时援手,不然早就小命难保。”

原来她是天宫御厨的一名专属司酿女仙,因下凡间去寻找一味特殊的酿酒食材,在下面耽搁了好几日,对今日的神魔之战并不知情。

两人相顾愕然,半响,兰花忍不住小声失笑。尧轩嘴角也带了一丝笑意:“原来竟是这样,不过仙子勇猛非同寻常,丝毫不逊于下面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士,本神佩服得紧。”

此时,昭华从身后驾云而来,她翩然跃下,落在尧轩身边,对着兰花疑惑又好奇道:“尧轩大哥,难道这位也是来自贵国?”

不过一刻钟前才见的面,昭华便改口从司木神到尧轩大哥了。她向来不拘小节,只要是认定是自己一方的,便会称呼亲热。所以尧轩听了,未觉有何不妥。然而兰花见了昭华,瞳孔一缩,心却提了起来,对着昭华,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尧轩感觉到兰花的紧张,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放松心情。他怎会不知,妖丹拜昭华所赐?方才在御花园与王母合力擒拿兰花,纵然是不知情的无心之过,可在他心里,已不知不觉对她生了几分成见。

所以,他的神色明显变得分外疏离,淡淡道:“若是尧轩记得不错,昭华姑娘应该认识兰丫头,并有数面之缘。”

“什么,她是兰花妹妹?”昭华一听之下,惊愕异常,骤然后退两步,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睁大眼睛打量了兰花一会儿,似乎想从那张精致的银质面具上,想看出什么。可是,她接触到的,是兰花那双奇澈无比,仿佛带着一丝淡淡哀伤的眸子。

昭华忍不住伸手去掀那块面具,意欲看个究竟。兰花侧头避过,闪在尧轩身后,垂了眼睫淡淡道:“兰花样貌粗鄙,羞于月神面前献丑,还望月神见谅。”

昭华明白御花园之事,已对兰花留下了心里阴影,兰花肯定还在生气。但她又哪曾想到,这一切,全因她那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而起?她一改往日的顽皮,上前歉然道:

“对不起,兰花妹妹,是昭华太大意,差点害了你。”

兰花语气淡漠:“不敢,兰花曾经不过一介凡女,如今身为低贱的狐妖,怎敢与月神大人高攀口称姐妹?”

昭华万料不到她如此冷淡,不由一怔,随后一阵莫名失落。

兰花此举,无异于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她们之间,恐怕再也回不到过去姐妹般的亲密了。或许她俩,本来素无关系,身份距离,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只是因着一个玄昕,才有了数次勉强的交集。这样一想,她心里反倒慢慢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