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急,我帮你救上他来便是,希望还来得及。”
男子说话间,微一扬手,瞬间把这一大片沙子破成两半,沙子向两边推卷而去,呈现出一个几米见方的大坑。一番忙碌后,足有两三米深的沙坑底下,露出一双葱绿的绣鞋,和一片淡绿色的裙角。
原来是位仙子。他手又轻轻一扬,驭风刮去那仙子身上覆盖的沙层,才看清她一身淡绿的衫子,匍匐在地,脸朝下,露出脑后一头乌黑的长发。
“咦,是个凡间女子?”他诧异道,随后跳入大坑,弯腰将她小心翻转过来,不禁微微一愣。此女双眼紧闭,满脸沙尘,但依稀有几分眼熟。急忙用手拂去她脸上的灰尘,不是兰花是谁?
这男子便是尧轩。一见是兰花,赶紧探她的鼻息。这一探之下,心下大惊,居然没有呼吸?当即向她体入输入一股真气。然而真气刚入,便遭到另一股真气的抗衡。
他放了心,一手抱了兰花跃出沙坑外。白马高兴地迎上来,但见主人毫无动静,身子软软地被搂在男子臂弯,双蹄前腾仰天嘶鸣起来,大有呜咽之意。
尧轩伸手拍了拍马背,安慰道:“甭担心,你家主人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不知练了什么内功心法,屏住了呼吸。走罢,都随我去一个地方。”
他身形一闪,翩然升至空中,脚下多了一团青云,向着远处移去。白马紧随其后,风掣电驰从天空上划过。
尧轩将兰花带到明月宫,将她安置在以前住的寝殿,已是夜晚时分。他检查了一遍,兰花身上无伤,只是处入龟息状态。要醒来,也得四五个时辰之后。
既然兰花无恙,尧轩又不方便留下,于是唤来一名仙娥,嘱咐几句,先行离开了。
因此,寝殿里十分安静。
兰花醒来时,睁眼看见罩在头上的冰玉色锦帐顶,银勾流苏挽起的帐幔上,绣着幽兰吐蕊蝶舞图。屋子里一颗极大的夜明珠,发出明亮的光芒。她惊奇地咦了一声,这么眼熟?
她慢慢坐起,四下观望一番。紫檀高香几上,白玉大盘里盛着十几只新鲜的大佛手和青木瓜,屋里飘荡着瓜果的清新甜味儿。没错,自己一定来过来这里。
兰花一怔,自己不是明明身在沙漠里,怎么到了这里?想到沙漠,便想起了那场令人胆战的沙尘暴,被沙堆掩没的窒息感似乎还未消失。她猛然醒悟,自己已经获救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瞄到床侧伏着一名仙娥,一动不动,已经睡着。见这名仙娥睡得正香,她不忍心打扰,便轻手轻脚地从床榻上爬了下来。
下床后,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说不上来,只好在屋里乱转了一通。当转到床边,目光滞了滞,床上还躺着一个昏睡的女子。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刚从床榻下来前,身边除了那名仙娥再无他人,怎会又多出一个人躺在那里?
兰花凑到跟前,讶然地发现,床上的少女,无论容貌与穿着,与自己极为相像,简直就是同一模子铸出来的。哎,算了,管她是谁呢。相似就相似吧,反正不是自己躺在床上就好。
撇撇嘴,她动身想出去转转,当即足不沾地向外飘去。飘到门口,伸手欲推门,一个没防备,却直接穿了过去,站到了门外面。脚下是空地,头顶的夜空上,一轮冰玉悬挂。
兰花一喜,看来蓝心公主传给自己的清灵心法,还真管用。她不过空闲时默默依法练习一下,没想到效果这么显著,非但走路不费力,还能直接穿门而过,想来穿墙也不在话下了。
站在高处,借着淡淡的月色,她才看清楚,原来身处之地竟是明月宫。月光下的空气,浮动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暗香,明月宫在这香气中,仿佛也沉浸到温柔的梦乡里,一切显得那么静谧。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她,几个转弯后,很快到了明月大殿。在殿里默默地伫立了一会儿,又如同老马识途,绕过宝座,不声不响地向内殿走去。
十二道轻轻飘动的长长薄丝垂幔后,是一扇雕刻着飞天仙子的精美壁门。她想也未想,直接穿过了壁门,顺着通道来到湖泊边。举目凝望着湖中那尊含笑拈花的女娲像,一股尊敬和崇拜感油然而生。之后踏上白玉桥,湖水从她身前分开,她缓缓地走下湖底。
一直走到书写着“幻花圣池”的山洞前,兰花才停下来,感到了莫名的紧张和激动。她一边奇怪自己为何能熟门熟路,仿佛听到了谁的召唤一样,不能自控地来到这里。
抬头看看洞顶上红色的大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蠢动的紧张,一步一步,慢慢向洞里走了进去。
湖中有一朵散发着七彩光晕的硕大牡丹,娇艳的花瓣合扰着。兰花静静地凝视它良久,脸上现出一种无法言明的表情,似喜似悲。透过那重重叠叠的娇艳花瓣,她竟然看到了那名沉睡在花蕊里的,国色天香的女子。女子的睡颜,是那么恬淡和安祥。
好美!兰花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是人美,还是花美?只怕两者皆有吧。
这时,从洞里的角落里,涌出了一片淡如轻烟的白雾,慢慢散溢到整个湖面。白雾变浓,渐渐遮住了那朵巨大的牡丹花,也遮住了花中女子动人的容颜。
兰花身处浓雾中,只觉自己晃晃悠悠,如踩云端,上不达天,下不着地,朦朦胧胧隔雾看花。她不禁伸手想拨开前面的浓雾,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那雾气随着她手的拨动慢慢飘离,中间变淡了许多。待她细看时,面前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明月宫大殿的宝座上,坐着一位身穿纹路繁复,彩绣辉煌冕服的女子。她宝相端庄,乌云巧迭盘龙髻,蛾眉淡扫,眼似双星,朱唇一点红,全身流露出凤仪天下的尊贵气质。她那惊人的美丽,并不因这身充满威仪的冕服而减淡半分。
她用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灵的眸子,向这边淡淡看来,沉声道:“本王将把你打入凡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兰花一愣,本王?这不是睡在花中的女子吗?怎么忽然到了大殿上,还用了这么严肃的口气?把她打入凡间?她本来就是一凡人,不过恰巧来到花界,正寻思如何回去呢,打入凡间可求之不得。
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得一个低柔而带愧疚的声音响起:“陛下,对不起,都是朝樱的错,让陛下和花界连带遭受王母的羞辱。朝樱心甘情愿地接受陛下的任何处罚。”
陛下?兰花讶然瞧了宝座上的女子一眼,这才明白是花界之帝了。她又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脚下不远的地方,跪着一名身着明黄素纱长裙的仙子。由于背对着自己,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她的背部线条纤细柔美,青丝如瀑,黑泽发亮。
又听得仙子自称朝樱,兰花心里一动,莫非这便是那久闻其名的樱花仙子?她想飘到朝樱跟前看个仔细,偏生此刻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半步。更可气的是,花帝和朝樱两人,恍若丝毫没感觉到她的存在。
花帝淡淡地道:“哼,这有什么好羞辱的。那妒妇的一番胡言乱语,本王岂可放在心上?我花界之仙稀罕到天庭做天妃么?她肯让贤,本王还得斟酌再三呢。那天帝从来便是风流成性,处处多情,又朝三暮四,在神界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花界前去天庭培植花草的仙子不少,一直相安无事,为何他却对你留了心?”
朝樱惶惑道:“朝樱不知,许是朝樱多与天帝相谈了几句,便让他起了这莫大的误会。”
花帝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恼意:“且不管原因如何,这事已经在整个神界传得沸沸扬扬,险些败坏了你的清誉。刚送走了一个王母,又来跳出一个魔头,都把明月宫当成甚么地儿,可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
朝樱的头垂得更低了,羞愧难当:“都是朝樱没有做好,惹了这些乱子,让陛下生气。”
花帝看了她半晌,忽然放柔了口气,说道:“你若是后悔,还来得及,本王便成全了你。”
朝樱听言,猛然间抬头,神态格外坚决:“不,陛下,朝樱绝不愿意。”她紧紧地盯着花帝乌黑深邃的眼眸,竭力想从中看出什么。可是,那双星眸里,除了对自己浓浓的失望,似乎还有一些怜悯。
“你若对那魔头有意,本王纵有千般不舍,也会悄然放你而去,任你堕落魔道也罢,总胜过让你受那没有尽头的相思之苦。然而造化弄人,你心里既没有天帝,也没有那魔头,却偏偏喜欢上他。”
花帝叹着气,继续说道:“若是别人倒也罢了。这天下谁你都可以喜欢,唯独不该对他上心。他与他父亲一样,人前永远是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其实为人孤傲,动不动就以道义和责任为先,舍我其谁,好像天地间的救世主一样。反把那儿女之情,看得淡极,乃是天性凉薄。从前他不曾当面对你表露心迹,如今又有天帝之事,就算他纵然有意,此刻必定淡然无存,有多远就避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