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道长听了她的话,伸手摸了摸胡须,嘿嘿一笑,搪塞道:“这个么,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丫头你想的太多了。至于那些古怪的情境,可能跟你最近的稀奇遭遇有关,所以幻想出一些与现实不符的东西来。”
兰花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高道长仰着头东张西望,有意避之,心知再问也是白问了。便转过话题,问他:“高伯伯,你因何到了此处?”
高道长听她不再纠缠,登时放松下来,当下想也未想道:“本道一直在关外的西境漠上闲逛,那日无意看到一处结界,以为是花界入口,匆匆忙忙就跳了进来。然后掉到一座山头上,差点摔进一个深洞。那山头又布满了稀奇古怪的八卦阵,本道闯了几阵,颇觉费时费力,干脆返身从深洞里跳下,总算很快出来。哪想竟是魔界之地,哎。”
原来八卦山与魔界的某处入口是相通的。兰花想起高道长在山头上手慌脚乱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等等,花界入口?她方才没听错吧?脑中灵光一闪,她脱口而出:“高伯伯对花界很熟悉?”
高道长一不小心说出“花界”两字来,已觉不妥,激动之下居然向小丫头坦露了行踪。正暗暗责怪自己口风不严,希望兰花的耳朵自动滤过好了。谁想哪壶不开兰花偏提哪壶,马上逮着他问花界。
他立马又左顾右望,开始打哈哈:“这个么,是知道一点点啦。不过么,也不是那么清楚。呀,这天气真不错,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是吧?”
兰花想着起琉璃交待自己的事,琉璃的话仿佛还耳边响着:“这玉佩来自人间,如果那人还在,见到此玉,自然会向你讨要。若是无人前来要玉,你自行处理便是。”
眼下自己返回人间的可能性比较少,她想立刻找到东方夜,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她有太多的疑问,如果不弄明白,始终无法释怀,坦然相对。她低头扫了指上宝戒一眼,一边装着掏东西,随口问道:“那花帝之事,你是清楚的吧?”
高道长一听,脸色大变,心头狂跳,将手中的半截烤鱼随便一扔,急急忙忙道:“小丫头,本道突然想起方才不小心丢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得赶紧去寻找,不然迟了。”
说罢,脚下生风,慌不择路地逃离了。
兰花刚“摸出”玉佩,拿在手里,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抬头一看,高道长早就跑得不知所踪了。她愣愣地望着远方,不明白何以她一提花帝,他就落荒而逃?以自己的轻功,又哪里追得上来无踪去无影的高道长?
郁闷半天,只得把玉佩又收起来,叹了口气。她原想着高道长法力高深,又是得道中人,趁机请他把自己送到漠城。这一下,她又彻底沦为落难者了。若照他所说,一路众多的妖怪,她怎么躲得过?
兰花无可奈何地行走在荒野上。她实在是个路盲,不会看太阳辨东西,也不会看树木浓密知南北。老实说,漠城到底在哪个方向,她根本不知道。
她壮着胆子穿了那件“狐皮坎肩”(当然她眼中所见乃是貂皮坎肩),虽说这极大可能是妖皮,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蒙混过去。
确如高道长所说,这一带几乎没有人烟,村子也不见一个,但妖怪倒是遇见了不少。大约是她的运气不算坏,路遇的都是些小妖怪。它们瞅了她好几眼,都暗道好俊的狐狸精,亦想过来搭搭讪。
兰花不知道它们心里的想法,脸刷地变白,心跳得极快。好在她的脸色本来就有些苍白,这一变白倒也不甚明显,生怕它们嗅出端倪,板着脸急急地走了,哪里还敢多作停留。小怪们见她神色冷漠,见面转身便走,自然不想上来吃闭门羹,嘀咕几句也就任她去了。
这一来,兰花倒是安全了,可也彻底迷了路。眼见太阳慢慢落下去,她还没有看见一条官道,心里开始暗暗着急。看见一只小妖,心一横,一咬牙,拉住此妖就问路。幸喜这小妖居然知道漠城的方向,受宠若惊地往北方指了指。她谢了小妖,施展轻功一溜烟地往北而上。
徒步行了两日,终于到达漠城。想起蓝心的提醒,凡事要多留一分心眼,她放弃了就此大大咧咧进长官府,先买了一张假面具戴上,这才收起狐皮坎肩,随后又在城边找了一家客栈投宿。
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东方夜联系?守在他必经的路上?貌似她对他的行踪并不确定。她在客栈里巧妙地向伙计问魔使大人最近的动静,才知道东方夜为了寻她差点没把整个漠城翻过来。她的贴身丫环小魅和小魑被丢到炎火窟受罚,后来没了消息,大家猜测她俩肯定在炎火窟里早就化为灰炽。至于被他牵怒的魔卫,无端受责或鞭笞的更不在话下。
兰花听到此,心里格登一下。她没想到,从她进入地宫到出来,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因为自己的原故,会累及两名无辜丫环的性命。更没想到,东方夜性情大变,变得这么不讲道理?
这与她记忆里的东方夜太不相同了。他一向是怜香惜玉之人,不是那种轻易发怒的人,更不会动不动迁怒别人。虽然她心里也暗暗感动他的关心和担忧,却无法理解他现在脱轨的行为。怎么能怪小魅和小魑失职呢,只能怪那无面人影太厉害了,就算她们俩陪在她身边,恐怕也无法保证她的安全。
为什么会这样,是哪里出了问题?兰花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东方夜,也越来越难捉摸他的心思,更不明白他在想什么。难道那段分开的时间,已然把他塑成了另一个人,而她浑然不觉?
摸摸腰里揣着的并蒂香囊,她整日带在身边,有意无意地当着东方夜的面把玩,希望他能够看见,像以前一样嘻笑着索取。然而她失望了,他很少注意到它,甚至可以说是视若无睹。那时,她总会觉得有些失落,有些遗憾。想到这些,她心里忽然乱了。
今日漠城的夜,极是热闹和繁华。月儿高悬头顶,洒泻着明亮的银辉。兰花随意地闲逛,一边思考着对策。大约东方夜久寻不见她,撤走了一些魔兵,漠城便不如前一月那般戒备森严。至于那无面人影,大概也万万想不到她能活着出来,所以她也就放心到大街上转了。
不知不觉,逛到月儿将落,但月光还明亮皎洁。兰花往客栈回走,行了没多远,无意瞥见一位白须银袍的老头,靠着一只大袋坐在一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卷册子,口中念念有词,低头在翻看。
这老头瞧上去有几分面熟,看着亲切,好像在哪里见过。
兰花孤孤单单在街上逛了这么久,忽见面熟之人,不禁心头一热,想前去瞧个究竟。老头手里摊开的书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她只瞧得几眼,心下暗呼惭愧,又佩服老头的超强视力。不过说实话,就算在大白天里,她也未必能认识几个字。
兰花忍不住出声问道:“老伯,您看的是什么书呀?”
“天书。”老头头也不抬,认真地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嘴里好像在念着名字。
兰花心想这老头说话还真逗。又看看了他倚着的背袋,好像是一个大麻袋,里面鼓鼓的,看起来很沉,不知装的什么。难道是一大麻袋天书?
“这袋里都是天书?”
“红绳呀。”老头大约翻看完了,合上册子往怀里一揣。兰花上下打量他一番,越看越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听了他的答话一愣,有人背着满麻袋红绳到处乱走的吗?
兰花讪讪一笑:“老伯说话真有趣。”说罢想了想又补充道,“老伯,我看着您很面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老头一听,便抬头望了她一眼,呵呵一笑:“果真见过,曾有一面之缘。你不就是那个跑到城隍庙里求姻缘的小姑娘么?”
兰花先是老脸一红,接着一愕。怎么,难道他是宜城的城隍大老爷?可是他跑到漠城来做什么?城隍不是属神界辖管吗?这里可是魔界呀。
老头见她脸色扭捏,站起来哈哈一笑:“小姑娘,甭猜了。老夫不是城隍爷,专管天下婚嫁之事。不过么,老夫与那城隍相熟,那日正好有事经过城隍庙,进去说了会儿话。”
“月老?”兰花惊讶地说道。老头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真是糗大了,居然连月老也在旁边?而且过了这么久,月老还记得。更不提城隍爷身边大小的阴曹众神,估计早把她当笑料传了个遍。
一听老头就是大名鼎鼎的月下老人,兰花的精神来了。不过她还是先将自己的疑惑抛出:“月老,您不是神界的仙人吗?怎么会跑到魔界来?难道您也走错了路?”
月下老人正了正衣襟,清咳了一声道:“小姑娘什么话?老夫我还没老到那程度呢。这天下姻缘,不管神界凡界魔界,谁不需要美满姻缘?所以三界都由老夫我一人来料理,出入自由。老夫只管姻缘感情,不涉及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