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妃走出西院,冷冷一笑。
她当然知道,东方夜不是轻易能被糊弄的,以他精明如狐狸般的狡诈和聪明,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打消对她的怀疑。潜伏在暗处窥视她的手下,不知道有多少个呢。她现在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不过,她并不在乎。她随时奉陪,看他何时能拿出证据来。哎,她倒有些等不及了。
今天,她只是来试探一下东方夜的反应,看他查到了多少,事情进展得如何。再看看他无懈可击的从容和镇定,究竟能保持多久。很好,她看到了他那一刹那的迟疑和慌乱。呵呵,原来那位姑娘是他的弱点。真可惜呀,那位柔弱如小鹿一般的女子呀,眼神多么明澈清亮,若不是跟某人长得太像,她还真舍不得哪。
不过,不管那位姑娘究竟是不是那人,这都不重要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从此以后,这三界不会再出现这名凡女。如果不是很久以前的某天夜里,她百无聊赖之际,随意走到无人居住的西院,又恰好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谁会想到,魔界传说中那个的神秘而可怕的黑暗地宫,就在长官府的地底下呢?
想到这里,她得意地笑了。
兰花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坚硬的地面上。眼前是一片黑暗,四周寂静无声,不知身在何处。幸好身体没有不适感,于是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拿出蓄物戒里的火折,摸索着打燃。
哧的一声轻响,火折子点燃了,散发出微弱的光亮。然而除了火折本身和不远的距离,她几乎看不见半米开外的东西,心里登时有些发怵。
她好像站在一块开阔而宽旷的广场上,四下黑漆漆的。这深重的黑暗,宛如一群躲在角落里候机而动的野兽怪物,狰狞的大嘴,时时窥伺着自己。周围静得可怕,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流动的风,也没有任何生气,如同一个巨大的地下寝陵,寂静得让人发疯。
她蹲了下来,用手摸着地面,好像是平整的花岗石,可又不像。花岗石没有这么冰冷,仿佛能从尖指一直冷到心里去。这一块块的石头,四面八方地向外铺开,不知究竟有多宽,多大。
第一只火折熄灭了。她迅速拿出第二只,打燃,过了一会儿,火折子又熄灭。再拿,再点燃,再熄灭。直到点了十几只火折子,她依旧还呆在这个空旷无边的广场里,没有走到它的边缘。
她不敢再使用剩下的那些火折子。她的眼前,是一片无底的黑暗。她伸出手摸索着继续往前走,走了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或者五个时辰?她终于触摸到了一堵厚厚的石墙。尽管这石墙比地面的石块更冷,更硬,她心里仍然一喜,倚着墙根准备休息一下。
她往身后的墙上一靠,却猛然一空,仰面跌了过去。猝不有防,后脑袋差点磕在地上。那堵石墙,有一扇活动的门,她刚好靠在了这一扇门上。这一摔,倒摔出了一份惊喜,几丝希望。她赶忙点燃一只火折,走动察看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大约六米见方的大石室,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只是地面的中间,依稀有一堆东西。她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一道向上的石梯,大约十多来级,石梯直通头顶一层。它会通向哪里呢?那上面,是出路,是陷阱,还是有可怕的东西在等着她?难道,她真的是被丢到了地下寝陵的最下层?
可眼下,似乎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她留在这里,哪一天才能出去呢?两天,三天,还是半个月,两三个月?虽然一下子可能饿不死她,但蓄物戒里的食物终究有限,她省吃俭用,大概也只能撑个把来月。纵然上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只有硬着头皮闯了。
她心惊胆战地走上石阶,每走完一级,抬脚再走第二步时都微微地停顿一下,再慢慢地放下。台阶很短,只有十六级,可是这十六级,走得十分辛苦。等她从石梯爬出去,并没听得异常,才偷偷地摸了把汗,略略放松下来。
她看清面前的,还是一个六米见方的石室,十分空荡。地面中间也有一道向上的石梯。她顿了顿,不假思索地踏上台阶,顺着往上爬。可是到达更上一层后,她傻眼了,依然是个石室,依然空荡。不同的是,除了一道向上的石梯,还有一道通向下面的楼梯。
她一咬牙,掏出一把锋利的精铁匕首,在往上的楼梯前面的地上刻了个记号,表示自己走过。石头太坚硬,锋利的匕首划下去,只是留下一道浅痕,不甚明显。她使了劲,一遍遍地重复划着,累出一身大汗,终于把记号刻得深了些,可以用手轻易地触摸到。
爬上这一层之后,跟她的预料一样,还是一个石室。但是,这里只有一个往下的楼梯坑口。她犹豫了,不知要不要继续前进。过了良久,她才往下走,幸好下层是通往另一处上层的石室。可是,等她上去后,那间石室里更空荡,连向上向下的石楼都没有。她呆了呆,原路返回。
然而等她出来后,没有摸到自己刻画的记号,好像无意中走到了另一间没走过的石室。这石室里有向上的,也有向下的楼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返回到自己进来时的第一间石室。那么,现在是要上还是要下?这些地方根本没有她所作的记号。她完全糊涂了,不知所措。
就这样,她在这些数不清而几乎一模一样的石室里,爬了数不清的楼梯,上百只火折用完了,两把锋利的匕首被刻断。蓄物戒里的食物越来越少,她的步子越来越沉重,身体越来越疲惫。她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少天,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累瘫在地,直喘粗气。作了这么多记号,少说也有上千个,可是为什么走的都是没一个记号的楼梯,却始终还在这些石间里来回?这些天来,她只是在这些石室兜兜转转,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动作?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惊,仿佛明白了什么。是的,无论她走到哪间石室,无论再作多少的记号,多么努力,她始终都无法走出去。因为所有这些,都是死路,根本没有出口。
但是,如果她只是在相同的石室里,那么那些记号呢?那些使了大劲按行走前后顺序刻出来的阿拉伯数字呢?为何她连一处也没有发现?每一道楼梯前,都光滑平平,她刻的记号到哪里去了?是什么抹去了她辛苦留下的记号?
她心中掠过深深的恐惧,全身开始战栗起来。也许黑暗里,有多少双可怕的眼睛在窥视她的一举一动。
似乎要印证她的想法,石室里忽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声音不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头上上飞。这一细微的细静,对一个在死一般的寂静里呆了几天的兰花,立马被她捕捉到了,她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有风声向迎面袭来,她一个激棱,想要拿点东西壮胆,然而发现手里什么都没有,断了的匕首早就被她扔掉了。惶急之下再次想到了头上的青铜簪子,飞快地拔出来握在手里,做好防备姿势。哪怕明知道是一死,她也要拼一拼。
出乎意料的是,她握紧发簪后,风声又忽然消失了,良久不见其动静。再等,还是一片肃穆的死静。可是她的耳朵,仿佛听到了一连串不停地,来自黑暗中的咭咭怪笑声。
兰花不停地发抖,恐惧席卷了她整个人。她握着发簪绝望地跪坐了下来,身体里的力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支撑她寻找出口的信念,就此轰然倒塌。多日的恐惧与孤独,击碎了她伪装的坚强,大片大片的脆弱,在这一刻暴发出来。她突然不管不顾,失声痛哭起来。
她不过,拼了命想要逃出这里,回到东方夜的身边。她不过想要一份爱情,与自己喜欢的人长相厮守,哪道就这么困难吗?为什么她总是一次次地身处险境?为什么她活着,就这么难?她的生命,不过仅有三五年而已,难道老天,连这三五年都等不及了吗?
她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如断线的珠子,落到她握着发簪的手上,滴到簪子的凤眼上。这段时日里,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狱,见到东方夜。然而,现实打碎了她的希望,她再也没有力气让自己坚强起来。
也许是哭累了,她坐在地上,将发簪插回脑后发间,拿出一只精巧的柳笛哨,低头轻轻地吹奏起来。这是她在宜城买的小玩意儿,见着小孩们吹着好玩,又容易学,便买了一只。
她含着眼泪,一声一声地吹着。虽然,她完全不知道在自己在吹什么,是否成曲调。她只是本能地吹着,想将自己满腔的悲伤贯注在这个小小的笛哨上。浓浓的哀伤随着那低转委婉的哨声流弥漫开来,回荡在冰冷的石室里,碰撞着她脆弱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