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平地惊雷起

窗口忽然暗了下来,言妃惊异地抬头向外望去。

天际边滚来了团团乌云。刹那间,狂风大作,乌云布满了天空。一道闪电划过,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响砌漠城的上空。霹雳落处,炸开一个大坑,冒出一团团磁磁作响的炽眼火花。大街上的大妖小怪们,登时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往回跑。有胆小的妖精,被溅起的火星烧着了衣角,吓得双眼一翻,马上晕死过去。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打得窗户啪啪直响。一霎间雨点连成了线。伴随着道道吓人的雷电,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斜下来。

言妃一愣,忘了闭上窗户。魔界多为妖魔,惧怕天雷是他们的天性。但凡天雷出现,往往意味着天劫到来。许多渡不过天劫的妖怪们,就此形消魂散。因此魔界作了规定,除了特定的时间,不得随意打雷。当然,为了照顾魔界的凡农们进行耕作,雷妖会按此规定在每年惊蜇那天,敲几个不算响亮的闷雷,草草潦事。

眼下惊蜇未到,尚有一段时日,怎么会无缘无故打起雷来了?而且这次的狂雷闪电,怕是魔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景。雷妖有这等本事么?但如果说是天劫,好像又不太可能。天劫很少出现在魔界,往往在凡间居多。

不过,她言妃还害怕天劫么?她的手一挥,空中落到一半的大片雨帘横卷而起,就像有人掀起了门帘,露出积满浑水的院地。

可是下一刻钟,她却笑了,红唇上扬,笑得格外妩媚。就好像一个没了盘缠的人,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地上有一个大元宝,周围没旁人,而这个大元宝是那么的光亮诱人。

当第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时,西院里的四人被唬了一大跳。随后的惊天霹雳,炸得众人头震耳鸣,眼前是一片刺目的亮光。她们吓呆了,木木地钉在原地,忘了躲避倾盆大雨,被浇了个浑身湿透。

又一道闪电划过,小魅和姹紫这才醒悟过来,拉了小魑和妍红,急忙跳进旁边的屋子,心惊胆战地掩上门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的念头转动,一时之间,房里沉默异常。

“这雷雨,来得好突兀。”妍红先开口了。

小魑心有余悸地道:“是啊,我在魔界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情形。难道是天劫?要真是天劫,不知又有多少修为浅的小妖小怪们遭殃。”

小魅却叫了一声:“糟了!姑娘独自一人留在主屋里,不知被吓着没有。”偏生这屋子里没有蔽雨的东西,外面又是大雨瓢泼,雷电不歇,她不敢冒险出去,急得直搓手。

小魑用力推开窗子一角,向主屋望去。可是大雨如注,溅起的水雾交织,根本看不清只隔着几米远的主屋情况。

“两位姐姐,你家姑娘来自人间,那里常有这种雷电天气出现,她可能早就见多了,哪会像我们这么害怕。再说她是凡人,天劫也落不到她的头上才是。”

姹紫见状,宽慰这两名焦急的丫环,虽然她心里倒是盼望那位凡女被吓一吓才好。小魅和小魑听了,想想在理,缓了脸色,心下略安。

且说兰花正在午憩时被响雷惊醒,听得外面风雨交加,担心窗子关得不够严实,掀了被子下床趿鞋过去。窗户果然没有关好,被风吹得半开,雨飘了进来。她努力关了几次,才终于将窗扇合上。不过她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雨打湿了大半。

想不到这魔界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个时辰还阳光明媚,现在就狂风骤雨大作。兰花隔着朦朦胧龙的窗纸,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不时有耀眼的白光划过,雷声滚滚,她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架势,倒像夏天的情形。她是有些害怕这种天气,这是大自然的杰作,其威力无法想象,往往会带来不可预知的灾害。

屋里的水晶珠帘轻轻地晃荡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疑惑地转身,目光触到对面,眼睛一下子直了。她想张嘴喊叫,可是喉咙突然失声,只发出沙哑的丝丝声。

珠帘外,无声无息地立着一个人。不,或者说应该是一条长长的人影。此影黑发长披,一身素缟,双肩塌陷,袖管软软地垂着,似纸片一般单薄,飘飘忽忽,足不沾地。更骇人的是,此人扁平的脸上,竟然没有五官,一片模糊。

人影忽然压低声音咭咭地笑了,其笑声如蛇身滑腻粘稠,让人恶心难受,却又甩不掉:“原来如此。”

兰花处在巨大的震惊中,她明白魔界无奇不有,但至少她从来没有亲眼目睹那些可怕的东西。比如说小魅和小魑,她们的长相虽然普通如常人,但她知道她们其实是山精水妖。最初她是有几分害怕的,但相处久了,慢慢忽略了她们是否人类。

正恐惧间,一只焦黑枯干的鬼手从看不见的地方冒出,从水晶珠帘里穿过,五指向她面门罩来。兰花眼前骤然一黑,顿时不醒人事。

人影以快与伦比的速度来到她跟前,及时地扶住了她倒下的身子,端详了一下她的面容,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笑容牵扯整个脸皮,如同用钝小刀在揉好的面团上,划上一刀又一刀,纵横交错,异常可怖。人影低头凑近兰花的耳朵,冷淡地说道:“要怪,就怪你和她长得太像。”

说罢,右手挥动,将窗外一道刚刚亮起的闪电,牵引到屋内,照得室内一片白亮。光芒大盛的炽光里,忽然出现一个气流的漩涡。随着空气的流动,漩涡越来越大,涡心慢慢呈现出一个诡异的黑洞,隐隐听得见从里面传来的妖异怪声。

鬼影见那漩涡慢慢转到跟前,又咭咭地怪笑一声,伸手一推,兰花的身子便向漩涡之心跌去,瞬间被黑洞吞噬。漩涡继续旋转,当它旋转到前方上空的位置,屋内的亮光暗淡下来,它也失去了踪影。

空气里又恢复了平静,水晶珠帘不再晃荡。不知何时,那条无声出现的人影,悄悄地消失不见了。

两个时辰后,大雨慢慢停歇下来。小魅与小魑跑进主屋里的卧房,又面色惨白地跑了出来。西院便在此时炸开了锅,一队队的魔卫开进西院,又开出来,开始大肆搜寻整个长官府。

妍红和姹紫见状识趣,心情复杂地回到东院。言妃已经起来,倚在宽大的座椅上,懒洋洋地吩咐婢子端水洗手。两人走了进去,唤声师傅。

言妃见她俩无精打采,问道:“功练得如何?”

姹紫性格老实些,见师傅问起,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先前大雨,天雷骇人,我们怕练功时不能专心导致出错,于是去了西院聊了会儿天。”

言妃哦了一声,说道:“欲速则不达,适当休息亦可。这么说,你们见到了那位姑娘?”忽尔皱了皱眉头,眼望院门外魔卫来回奔忙的身影,“府里发生了何事,吵吵嚷嚷的?”

妍红与姹紫对看一眼,答道:“正是西院的那名凡在屋里无缘无故失踪,府里魔卫正在寻找她的下落。”

言妃微愕,瞅了两人一眼,见她们神情复杂,却隐隐有一丝幸灾乐祸,慢悠悠地道:“这不正合了你们的心意吗?应该高兴才是,为又何愁眉苦脸的?难道是你们俩使了什么手段?”

两人心里一惊,吓了一大跳,急忙连声道:“徒儿新来乍到,不敢放肆,况且我们与那凡女素无怨仇。今日去了,连她的面见都没有见到,只在侧屋避雨,与她的两个丫环聊天。”

言妃双指纤纤,滑进盆中温热的水里,在水里微微划动了几下,清水衬得她的手指更加白晰如玉。她有些漫不经心:“量你们也没这个胆。既然不是你们做的,担心什么?”

妍红与姹紫跪下齐声道:“徒儿偷懒,跑到西院,偏偏遇到这等晦气事,只恐脱不了嫌疑,怕给师傅带来麻烦,请师傅责罚。”

言妃看着脚下伏拜的两名徒弟,笑得意味深长:“又不是你们做的,师傅责罚你们做甚么?还不快起来!魔卫们要查,就让他们查个彻底。为师倒是很想知道是谁有这等本事,把向来冷冷清清的长官府搅成一锅沸粥。”

魔宫大殿,魔尊手支着额角正在思考,忽听到远处轰隆之声一阵紧接一阵,不禁眉头轻皱,唤来殿外守护的桀啸:“你且去外面看看,是何情况,怎会凭空出现雷声?”

桀啸领了命,到殿外腾空而去。

他又轻轻地击了击掌,一条暗影突然出现,右腿半跪于地,低垂头道:“尊上召唤属下,有何吩咐?”

“速带雷妖过来。”

“是。”暗影身形一闪,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个时辰后,桀啸进殿据实报告:“漠城突然电闪雷鸣,规模浩大,声势惊人,乃魔界前所未有。城外的一座荒山上,烧焦了大片的树木,林中的飞禽走兽亦无幸免。城中居民无人伤亡,只是大约有二十几名小妖被落雷炸伤了手脚,另外还有十几名于惊吓之中被同伴所踩伤。”

暗影带了雷妖进来,雷妖跪下。雷妖一身暗紫色的长袍,头发焦黄,低着头抖抖索索道:“小妖参见魔尊。”

魔尊淡淡问道:“你可知漠城发生了何事?”

雷妖的头低得更厉害了,眼神中却是一片迷惘:“方才小妖正在瞌睡,被唤醒后到漠城上空转了一圈,才知道发生了此等异事。但是小妖敢发誓,这次打雷,跟小妖绝对无关。”

他是很冤。本来一年到头就很清闲,每天只需往魔界的天空巡逻一遍,就算完成了当天的任务。再有就是惊蜇那天,他站在高空落寞地打几响闷雷,示意魔界的凡农们不要再留恋热被窝,该出来抓紧时间耕种了。总的来说,他的日子过得比较无聊。昔日的狐朋狗友嫌他住得高远,山路难走,因此来访者也稀少,大部分时间他只好用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