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石山八卦阵(一)

粉裳女子听得此番解释似乎合情合理,这才放下手掌,冷哼一句:“这回便饶了你。你既是妖身,还跟着她做甚么?要知神魔殊途,乃是天生的死对头。你既然现在已经自由,不如专心向魔,早日进入魔界。”

“啊,不不不。”兰花一听,头都快晃晕了,“我家的小仙女为人极好的,她劝我专心修仙道,欲助我一臂之力。我想成仙,不想入魔。”

“入魔哪里不好了?身为鸡妖,居然一心向仙,枉我们白白冒死救你出来。气杀我也!不如杀了你一了百了,省得坠了魔界的名声。”

粉裳女子想着自己和姹紫一番好心好意,几乎九死一生,居然救回一只心心念念要成仙的鸡妖,哪叫她不怒气横生!刚放下的手又扬起来,刚欲一掌劈下,蓦地想起魔界的条律,规定魔界中人不得找任何借口自相残杀,便硬生生地停在半空。

兰花心想今天横竖是躲不过了,索性也不躲了,要死就死吧,于是挺直了脖子。粉裳女子见她瞪着自己,一幅视死如归模样,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气极了反而笑道:

“很好,我就让你这只鸡妖去修仙,修你的狗屁大仙吧!”

说罢一脚踹过去,将兰花踢飞到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最后变成一个极小的黑点,向远处一座山头直直坠去。伴随着兰花的阵阵尖叫,吓得从下面专心飞过的一群鸟儿惊惶失措,掉头四下逃蹿,根根羽毛篷松乱飞。

“咦,红红,你为何将她踢到八卦山去?”从天空的另一边坠下一个小点,慢慢落到粉裳女子的身旁,刚巧看到了这一幕,不解地问了一句。

落下的正是素衫紫裙的姹紫,她一手紧捂左臂,俏脸发白,额上布满豆大的冷汗。粉裳女子妍红见鲜血从姹紫捂臂的手指缝里不停地往外渗出,忙焦急地问道:“伤得如何?要不要紧?”

姹紫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尚然心有余悸:“是我太大意了,谁想那名小仙子厉害得离谱!幸好我没想跟她真打,闪得快,要不然整条手臂都给废了。”

妍红撕了一块衣襟,给她裹了手臂,恨恨地说:“都是那该死的鸡妖害的!”于是她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余怒未消,“我让她在八卦山上‘修仙’,看她怎么修!”

姹紫听了哈哈一笑,笑得眼泪都出了来:“亏你想出这么个损招来!这下小鸡妖可要在上面哭天喊地了,就算不死也得脱成一层皮。”

八卦山,那可不是寻常的山头,岂是一般的小妖小怪敢胡乱闯的?这一笑,姹紫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不禁呻吟一声,又叹气道:“倒是我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妍红呸了一声:“什么狗拿耗子,应该是耗子拿鸡……”话说了一半,忽觉这话说不通,倒像是骂自己了。

姹紫又忍不住笑了,这话可不是骂自己么?低对见手臂又渗出血来,咧了咧嘴,忍痛说道:“就这样吧,我们先回漠城疗伤。”

兰花头晕脑胀地从半空中掉下来,摔得她几乎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吐掉满嘴的泥巴,她终于挣扎着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鼻青眼肿地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况。

这是一座荒山,一棵树也没有。坡上坡下除了沙土,然后是一堆堆大大小小的石头,石头也是那种寻常见的石灰岩。可是不知从哪里生起的风沙刮得厉害,夹杂着大颗粒,打在脸上隐隐生疼。往四周望去,灰蒙蒙的一片,愁云惨雾,像隔着层层灰灰的纱幕,连风儿似乎都无法穿过,亦根本看不到山下。抬头,却是明晃晃耀得人眼花的太阳。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身处重重迷雾之中,无论看哪个方向,都是一样朦胧混浊,让人生出做梦般的无力感。

兰花抬脚往坡下走了一步。然而只是一步,她突然发现自己这一脚踏下去,竟然身处汪洋大海里!海面上波涛翻涌,浊浪排空,一浪接一浪向她压来。吓得她尖叫一声,掉头赶紧往后退。

才退得一步,大海立刻消失了。她的面前,依然是这座石头山。这荒山上哪来的大海,难道太阳太大,晒得她出现了幻觉?!她低声咒骂了一句,准备抬脚重新下去。

“喂,别再下去,再下去小命不保了。”身后突然有人发话,声音有一丝沙哑。兰花一个急转,便看见一个乱篷篷的脑袋从一块较高的山石侧后冒出来,竟是小昱!

幻觉,绝对的幻觉。兰花眨眨眼,又揉揉眼,连小昱都虚幻出来,居然还能像真人一样说话,肯定是她的眼睛出了毛病。可是小昱显然并没有因为她的眨眼或揉眼而消失,甚至很嚣张地跳到了她的面前,伸着沾满灰土的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别走出这堆山石两丈之外的距离,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哎,别扭了,站在你面前的可是真人……哎哟!”

话还没说话,兰花已经揪住了他的耳朵,并且扭了几下。痛得小昱龇牙咧嘴,忙伸手护住耳朵:“好小姐,好兰大小姐,好姐姐,求你饶过小昱。就算要辨真伪,也用不着使出吃奶的劲儿吧。”

兰花沮丧地放了手,叹气道:“我倒宁愿你是假的。唉,每次见到你,都没有好事发生。”

小昱哭丧着脸:“同是天涯落难人,我们应该同舟共济,不用这么打击人吧?貌似这次是我先来这儿,你后来的,怎么又怪到我的身上?”

兰花伸手揉乱他脑袋上的头发,直到揉成一堆鸡窝。好家伙,这小乞丐身量长高了许多,害她都快要踮着脚尖才能够得着了。她一脸郁闷:“甭管你先来我后来,总之哪次见面,都会有乱七八糟的事儿出现。哎,看来你就是我的灾星。”

小昱一歪头,终于躲开她的魔爪,嘿嘿一笑:“可我觉得,姐姐倒是小昱的福星。原以为我要孤苦零丁终老此山,没想到姐姐会突然出现,难道是看小昱过得孤单心有不忍,特意过来陪伴?”

兰花又好气又好笑,扁了扁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会出现在此地?这是哪里?莫不是那鼠妖把你踢过来的?”

小昱摸了摸头,皱眉道:“哪个鼠妖?我瞌睡呢就瞌睡到这里来了。怪不得,人家说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你呢,又怎么会从天而降?”

原来小昱怀揣着兰花给的几十银子,一路搭乘马车北上,到了大阳王朝的都城。随后又漫无目的四下游荡,跟随一支商队,不知不觉出了中原,进入西域的沙漠。被商队首领发现后逐出队伍,于是他无食可吃,无处歇身。历尽万分艰辛,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小绿洲,进去采摘野果充饥,掬了几捧清水,暂时填饱了肚皮,然后在一块草地上惬意地打了个盹儿。谁想这一个盹儿下去,莫名其妙到了这里。

兰花犹豫着,如果把被掳之事一一道来,估计天都黑透了。况且她也不知从哪里说起,小昱见过神仙和妖怪吗?她不知道。不过对于妖精,人间总是有传说的。所以不管他信不信,省略了前头,含糊着将在宜城不小心被妖精给掳到这里说了。

小昱一听兰花自认为鸡妖,笑得直打跌:“哈哈,鸡妖!小鸡妖!好歹也说自己是个花妖吧,花妖听起来比鸡妖高雅多了。再说了,你身上有鸡屎臭吗?”

兰花气愤地看着他,真无聊,她怎么没看出来,他还是只呱啦呱啦的乌鸦,一张嘴臭得很。鸡屎臭?鸡妖一定得有这种气味么?那鼠妖难不成还得添两撇胡须?他以为她不想编的高雅些么?可是她有那么多时间去想吗?花妖,花妖,她兰花能是个什么花妖?

小昱笑完,又围着兰花转了一圈,用力地吸吸鼻子:“妖气?香气就是妖气么?嘎嘎,你身上这件狐皮坎肩不错哇,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花了很多钱吧?”

狐皮坎肩?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长坎肩,于是嗤笑他道:“你眼花了么,这明明是一件貂皮坎肩。”

这一说,小昱呆了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坎肩下摆,心下甚是狐疑。这山头多走几步就出幻觉,真真假假地分不清,现在连她的衣服也开始欺骗他的眼睛了么?

兰花无意识地将手往坎肩口袋里一放,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掏出来一看,是颗光滑晶华的珠子,看起来很珍贵,却不知这是何物。莫不是昭华一时粗心,把这小珠子放进兜里忘记了?也罢,先放蓄物宝戒里收着,改日见到昭华再还她便是。

小昱嘀咕一句:“依我看,你这件坎肩有妖气。”

兰花微微一愣,正要反驳几句,想到初次见到昭华的情景,不禁愣了一愣。还真说不定,这件貂皮是不是从貂妖身上扒下来的。这样一想,赶紧把衣服脱了也放进了宝戒里。

小昱哪里知道他的话刚说完,那坎肩就消失不见了,当然想不到兰花竟使用了仙家宝物。傻愣了半天,往后退了一步,挠着头小声说道:“果然邪门。”

不料这一退,小昱忽然觉得眼前景色一变,阴风飒飒,吹得他毛骨悚然。一怔之间,脚下之地塌陷,人向深坑坠去。吓得他啊啊大叫,挥动双手拼命乱抓。眼见即将全身没入深坑,终于被他抓得一角深坑边沿,紧紧抠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