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停了步,呶嘴对着前方说道:“那便是萍州城了,现在能自己找得到吧?我还有要事,不能多耽搁。”
兰花仍然摇了摇头,脸上有些赫然。少女气得跺了跺脚,嗔怪道:“你还真是路盲哪!什么都不知道,难怪稀里糊涂被带到山里来。”
又想了想,她不知又从哪里掏出一物,往地上一放,竟然是只小小的白兔,巴掌大小,蹦蹦跳跳,甚是可爱。对兰花说道:“这只白兔是有灵性的,你跟着它去便是。到了后不用管它,它自己会回来。”
兰花看了它一眼,点头说好。临走时,忍不住说道:“姐姐,以后在公众场合洗澡,还是要注意形象。多穿几件衣服,要是被男子看见了可不太好。”
少女哦了一声,大眼睛一眨一眨地,认真问道:“狐妖总不算男子罢?”
见兰花摇头,她咯咯一笑,“狐妖不是男子,你也不是男子,那不就是了,反正你们看见了也没什么关系。我师傅说世上的女子大抵相似,你有的我也有,我有的你也有。她从前只是说不可在男子面前衣裳不整,可没说不准在女子面前。再说谁洗澡不脱衣啊?”
兰花一脸无奈,唯有苦笑,这是什么样的师傅啊。洗澡脱衣是对的,可不能看见水池就马上全身光光地进去洗澡,豪放是有分寸的啊。
少女的蓝眸像算盘珠儿滴溜溜转了一转,说道:“我看你神清骨秀,不如拜我为师,专修仙道?只要我传授你几招,保准打得那些妖魔鬼怪满地找牙!”
兰花仿佛看见了自己在烈日下汗流满面扎马步的情形,头摇得更急了:“多谢姐姐好意,我这人是猴儿性子坐不住,怕有辱师门,嘿嘿,有辱师门。”
笑话,让她学练功修仙道,还不如叫她去跳大神得了。虽然很难达到精深的地步,起码她还能像模像样地来个狂魔乱舞。何况这少女率性而为,也不知会把自己教成什么样惊天动地之才。
少女也只是随便一提,她本人才跳出师傅的那座五指山,哪能这么快静得下心去教徒弟?见她不甚乐意,也不强求,挥挥手道:“好吧。有缘以后再见。”
兰花随着小白兔往前奔。这只小白兔果然极有灵性,见自己跑快了超出她的视线,便停下一会儿等她赶上,然后又不紧不慢地往前窜。别看它小小的一团,可是速度很快,若不是现在她多少会一点轻功,早就是兔影迷踪了。
天上还在飘着雪花,不过没有昨日那般密集和大片,洋洋洒洒往下落。不多时,一兔一人来到了客栈的后院墙下。白兔朝她吱了一声,又对着墙头吱了一声,随后几下就窜进旁边的巷子不见了。
兰花望着高墙,心里直叹这白兔果然很灵性,知道她身着中衣不方便从客栈大门而入,也知道她有过两次过墙的经验,所以才吱吱地叫她继续跃墙。
不负白兔之望,她很轻松地爬过墙头,蹑手蹑脚地往房间里去。好在已过午时,一路上没碰见什么人。只是当她从楼梯口跨上走廊通道,便见小姑娘焦急不安蹲守在自己的房门前。
瞥见突然出现的她,小姑娘啊地大叫一声,一阵风似的越过她身旁,向楼下跑去,口里直嚷道:“爹,娘,栓子哥,姐姐回来了!”
兰花趁机以最快的速度蹿进房中,赶快穿好衣物。刚刚弄妥,就听得房门被拍得大响:“姐姐,姐姐,您在里面吗?”
打开门,兰花登时傻眼,通道里站满了人,客栈老板夫妇俩,几名伙计,还有一些常住在这里的客人。
“大清早,桃儿便告诉我们说姑娘忽然不见,急得我们到处寻找,几乎翻遍了全城。幸好姑娘安全回来了,总算松了口气。”身体富态有余的老板娘子拍着丰厚的胸口说道。
“姑娘要是再不出现,我们老板就要上报官府寻人了。”
“是啊,是啊。大伙儿都急死了。”
伙计们七嘴八舌地说,旁边的几名客人也七嘴八舌地随声附和,弄得兰花不知该听谁的。小姑娘桃儿拉了她的胳膊,眼眶还是红红的:“姐姐,您可吓坏我了。”
兰花心里泛起些许暖意,她没想到,客栈里这些素不相干的人,竟然会这么关心一个陌生女子的下落。忽然间觉得,世情也未那么凉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是还有人惦记着她的安危,这点足让她的眼眶发热。
下午,兰花认真地陪桃儿堆雪人,答应了人家小姑娘的事儿,可不能食言。两人滚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雪球,整整齐齐地码叠了五六个雪人。这些雪人有胖有瘦,一个个眉开眼笑地排站在院里,甚是有趣。
两人玩心大起,又跑到客栈门口左右各堆了一个胖雪人。她们以黑色的煤块为眼睛,胡萝卜为鼻子,又用墨笔画了嘴,折了彩纸为头帽。两个雪人各扛着一把长竹扫帚,围着红色的旧汗巾,冲着街上咧开大嘴傻乎乎地笑着,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路过的行人谁见过哪家店铺用雪人作招牌的?乍见这新奇之物,不禁跑到客栈门口驻足观看,一边笑议着,引得隔壁和对面的街坊邻居们也都过来看稀奇。少不得有客人顺便在此留宿或者点几盘下酒菜。一时间,店里生意好得不得了。老板自然笑得合不拢嘴,算盘打得啪啪直响。
兰花的心情大好,到了晚饭时辰,便直接在前堂饭厅里点了两个菜,边吃边听众客人天南地北地海聊。
突然有食客开口说道:“你们可知道,咱们萍州邓府出了一件离奇的大事?”
旁边有人见说话者一身衙差服饰,知晓他在官府里当差,便笑着奉称道:“这位官大爷,常言道:近月楼台先得月。但凡萍州府城发生了大小案件,哪有大人您不最先知道的?这回不知邓府出了何等大事?”
这名食客听了哈哈一笑,似是很为官差身份而自豪。少顷,慢慢收了笑容,故意咳嗽一声,才说道:“邓老爷的十一夫人失踪了。”
“啊?”厅堂里的众人一致向他看来,似乎不敢置信。那么娇娆美艳的一位夫人,竟然失踪了?看来真是天妒红颜哪。有的人立刻叹道:“果然红颜薄命。”
有的人听了心下却是万分幸灾乐祸:活该,最好那邓老爷也跟着一命归西才好。那么大把的年纪,娶了十一房夫人,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美貌,看着叫人生气。
“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失踪?难道是被有心的贼子掳走了?”有人猜测。谁都知道十一夫人美名远播,贼子掳走她也在情理之中。
“那可说不定,搞不好跟人私奔了呢。”也有人出声讥诮道。
“这事还得从十一夫人的老父说起。想必众位都知十一夫人还有一位年老年迈的父亲居住在附近吧?”
官差食客见众人眼巴巴地望着他,很满意地接下去说道:“那十一夫人是每日必去看望老父的,过时便回,从不误时。今日一去,却整天不见她回府。邓老爷急了,派下人来催,才发现其岳父倒在地上已死去多时,十一夫人也不见踪影。所以邓老爷又气又痛,亲自到府衙击鼓报案,并撂下狠话来,重金悬赏,不论死活,一定要捉拿真凶。”
正在吃饭的兰花手一顿,稍后又慌忙扒了一口饭,忘了夹菜,吃在嘴里毫无滋味,形同嚼蜡。心想这下麻烦大了,没料到那死老头子会为一只狐妖报案。客栈离事发地那么近,明儿官府查起来,肯定会注意到这里。十一夫人在萍州城里是个众所周知的大美人,割了他的心肝肉,那官府还不得比平日卖力?
一旦自己有了嫌疑,她就算跳进萍州城下的护城河里,也洗不清的。她能昧着良心恩将仇报地把那名少女供出来吗?再说了,她能到哪里找得那个平空出现的少女作证啊?这一进衙门,还不得先关了再说。要是那知府老爷拿了邓老爷的好处,又急功近利,拿她当替死鬼,动用大阳王朝的十大酷刑,没准一圈还未轮完,她就抵抗不住屈打成招了。
虽然她想到处游山玩水,领略各地的民俗风情,可是绝对没有去参观那暗无天日之大牢的念头。她对那个能走着进去可能会横着出来的地方半点兴趣也无。再说了,她也没那个能力弄一出萍州六月飞雪来,况且要六月飞雪,也得等到明年吧。谁知道她能不能挨过今年年底呢。所以,权衡之下,跑路是上上之策。
第二日,兰花起了个大早,让一名伙计去雇了马车过来。一并算清了房钱,匆匆上车出了城门。客栈里的人也不疑她,只道她有急事,谁会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与那掳美的凶手联系上呢?
兰花坐在马车上,根本想不起来要去哪里。记忆里除了云都、宜城和萍州城,唯一能叫得出名字的就是定州城。眼下显然不可能跑到定州去。所以只吩咐了车夫离萍州城最近的郡县而去。
最近的县城乃是一个名叫芝东的偏僻小地方,山路奇多,且一连下了几日的大雪,天寒地冻的,因此极不好走。那骡马根本迈不开步,一步三滑。一个时辰下来,也只走出一二十里地。
车夫缩着脖子,戴着一顶厚实的护耳风帽,心里则是叫苦不已,暗怪自己贪那三倍的车马钱,弃了热乎乎的被窝头,自找苦吃。眼见这风雪不但未减小,反而下得越发大了,四野里一片白茫茫。他扭头对车厢里的兰花大声说道:“姑娘,歇歇吧!这雪太大了,路不好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