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湖沿畔听箫音

兰花躺了几日,等到伤痕完全消退,感觉再不下地活动,自己都快躺成木乃伊了。躺在床上之时,她只能每天望着帐顶发呆,回想前尘往事。

这一日芭蕉雨过来,直夸她园艺不错,那些经她处理的樱花树纷纷转青,有的还发出了嫩叶,看来都能继续生长。

兰花听了,心里稍稍觉得安慰。自己在花国好吃好喝,不免有些心虚。既然能处理好病株,不如再做些扦插和嫁接,多种植樱花,也算是一点微薄的回报。

与芭蕉雨下了山,在地里忙活了大半天,觉得时辰差不多才停下休息。芭蕉雨也停了满地的乱飞乱窜,问她接下来是不是要立刻回宫。

兰花摇了摇头,突然想在山下散散步,于是借口去看蔷薇仙子,让芭蕉雨先行回去。

一段日子没有回尧轩的竹舍,的确是蛮想念蔷薇的,更怀念那里的温馨气氛。明月宫虽然是琼楼玉宇,琉璃待她也是极好的,但是她毕竟是一名凡人,所以总免不了一份拘束,多少有些不自在。

兰花信步走在大湖边围的花树林里,一边默默地想着心事。

正恍惚间,一缕袅袅的箫声,传入耳际。其声呜呜然,如泣如慕,如山间叮咚泉水,溢出深潭,转而成小溪。溪水顺着高高低低的山势,潺潺地流淌。箫声里,宛若有一位多情的俊郎少年,在月间柳梢下独自徘徊,一腔情深许几多,然而佳人不在,深情却向何处诉说?

兰花听得痴了,寻着箫声而去。绕过花林,便见碧蓝的湖畔山石上,一人白衣如雪,修身而立,垂眉敛目双手弄指抚箫。风拂过他长长的衣袍,飘飘欲飞。

一曲即毕,箫声在湖面上停留过最后一缕余音,如涟漪般渐渐荡远,终于消逝不闻。

兰花怅然若失,一片芳心缠绕成缕。见玄昕收了玉箫似要迈步离去,忙向前几步,唤道:“玄昕真君!”

玄昕停了步,静静地向她看来。兰花接触到他如水般的幽深眸子,脸儿有些不争气地发烫。

“玄昕真君,那日,是我情绪太激动,言词间过于激烈。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兰花鼓足勇气将话说完,随后低了头,盯着自己的裙角,一双手不知如何摆放。心脏跳得太快,真害怕对面的男子听见。

玄昕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道:“无妨。姑娘若没有其它的事,在下便走了。”说罢抬步下了山石。

兰花急忙又唤了一声真君,玄昕身子微微停顿,等待她说话。

“我想恳求真君送我回人间。”

玄昕平静看着她,问道:“为何?难道还未放开?”

兰花抬了头,目光有些闪烁,咬着嘴唇说道:“我是回去,去爹娘的坟上祭拜,告诉他们我还活着。起码,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但是你可知这一回去,若无仙人之助,便再难返回花国?”

兰花嘴边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说道:“我本来不是花界之仙,亦非潜心修仙之人。从尘世中而来,自然要回到尘世中去。能在花国居住这么久,实是三生有幸,已经心满意足,又何必再强求?”

玄昕双眉微微一挑,目光在她脸上略略停留稍许,说道:“既然你有如此想法,我便带你回去。只是,你双亲已逝,再无家人,又何处安身?以何谋生?”

兰花听得他话中之意,不禁有些迟疑。

是啊,她该作如何打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她将以何为生?虽然知道宜城有旧宅,但她数月未归,众人又亲眼见她坠崖,恐怕此屋早已宜主。

“可是,我总归要回去一趟的。”她无功无劳居留在花国,怎么也是寄人篱下,即使无人对她生有微词,但那份如柳絮飞花般的凄凉始终潜藏在心底。也许在人间没有她的家,但至少她曾经在人间生活长大。

“也罢。此刻我需先去明月宫一趟,你愿在此等候,还是随我上山?”玄昕见她执意,不再劝阻。想必她心事未了,多与尘缘有关,且随她去吧。

兰花想到即刻随玄昕回去,也想顺便向琉璃和尧轩告个别,于是愿随玄昕一起上山。只是这样一来,两位上神对她的救命之恩,怕是难以为报了。

玄昕向她伸出右手,兰花不解其意,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呆会儿御风而行,你可独自站得稳?”

兰花这才反应过来,左手微微擅抖地放进玄昕手心。

玄昕的手掌宽大,手指欣长。掌肌如玉,微微带有几分清凉。他轻轻拢了她的手,两人脚下生风,飞升到天空,向着明月宫而去。

兰花终于能这般与玄昕近距离接触,心里欢喜无限。很想再看看他脸上的表情,无奈半空中的风太大,刮得她睁不开眼,只得放弃。

她心里却不禁胡思乱想:对于玄昕来说,以他的年龄和阅历,恐怕见多了人间红粉百年转眼成骷髅。容貌乃皮之外相,不过短暂一时,曲指可弹,到最后万象众归为一,实是过眼烟云。

不过,能牵到他的手,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也是她最大的惊喜。还要奢求什么呢。

明月宫大殿里,琉璃听完从青国回来的花草木神们的汇报,脸色越发严肃,尧轩也一旁拧紧了浓眉。

“尧轩,你对此等变异有何看法?”琉璃转头看向尧轩。

“看来魔界已经在行动,开始派遣妖邪异类入侵,意以渗透的方法,逐渐扰乱花、青两国。”尧轩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大掌在座椅搭手上轻轻地摩挲,脸上显出深思之色,“只是青国陛下为何这个时候突然病重?”

“是啊,先前只是听说青帝年老体迈,不如从前,倒没别的不适。只是短短几月,便到如今不能下榻,委实太快了些。”再联想到不久前天庭发布天帝病重的消息,两者之间未免似乎太巧。

琉璃看了看台下站立的各仙,一双美目流转,抬手对一名风尘满面的仙人说道:“你从凡间回来,可有找到那名失踪的瓜仙?”

这名仙人还未答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犹近在耳旁,却又如远在天边,令人无法捉摸:“琉璃大人不必找了,我已将他带来。”

尧轩蓦地起身,高大的身躯随之一展,登时须仰视才见,浑身气势逼人。他一声厉喝:“谁?!”众仙一时之间,也大惊失色。

玄昕此刻已经进了大殿,松开握住兰花的手,彬彬有礼道:“是我,玄昕造次了。”

尧轩见是玄昕与兰花两人同来,心里有点惊讶。脸上神色却随即放松下来,拱手道:“原来是玄兄光临。不知玄兄方才此话何解?”

玄昕轻轻一挥袖子,只听得咚地一响有物落地。他微笑说道:“琉璃大人和尧轩兄,请看地上。”

众仙定睛一看,只见大殿的空地上,多了一颗圆滚滚的西瓜。光滑青绿的外皮,墨色条纹相间。透过这层薄薄的西瓜皮,仿佛能一眼看见那熟透的红色瓜瓤,和黑亮的瓜籽。

兰花与同大多数仙人一样,不由地咽了一口唾沫,不明白真君大人千里迢迢地送来一个西瓜,是何用意。难道知晓他们议事议得口干舌燥,来慰问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