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蔷薇又外出办差,兰花独自一人到外面游玩。不知不觉走到青莲峰下的大湖边,欣赏了一会儿美景,沿着湖堤慢慢往青莲峰而去。
行至山峰脚下,忽然看见众多花丛中有一株两人高的花树,开着的紫红花儿与叶芽之色相互映衬,有一种非常优雅的气质。多瞧了几眼,似乎有些眼熟,不由走过去,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樱花?”
不远处的旁边有一名红衣仙子正在修剪玫瑰花枝,听到她的说话,停下手中活儿,打量了她一会儿,目光中惊奇大盛,问道:“小丫头识得樱花?”
兰花嗯了一声,有些奇怪她的问话,便说道:“我曾经见过很多品种的樱花,所以大约知道一些。这种樱花,花朵很大,花瓣颜色较一般山樱深,叶的背面带有白点,应该是红山樱。不过,这株樱花长势不甚喜人,花簇稀少。”
红衣仙子听她语气略带遗憾,笑了笑说:“的确是本仙没有照管好。”兰花见她身处玫瑰丛中,娇艳如花,不禁问道:“敢问仙子姐姐是何属花神?”
“本仙乃玫瑰花神。”玫瑰仙子见她眼有疑惑,解释道,“几百年前,樱花仙子被罚下凡历劫,所植大片樱树无人照管,本仙便顺带接手。奈何樱花仙子一走,这些樱花也纷纷凋零,渐渐枯萎,任本仙如何精心照料,也是徒劳无功。说起来,甚是惭愧。”
这樱花,真有那么难种植吗?兰花不解,再看其它参差不齐的樱树,有的树势衰弱,叶子变黄。有的树叶面出现紫褐斑点,或者有小洞孔,还有的挂着焦褐的枯叶,都不见花朵。尚喜大多数枝干还呈青色,余有几分生机。
“花国一年四季如春,而且这里阳光充足,气候温暖,土壤又是深厚肥沃的砂质泥土,应该很适合樱花生长。播种,扦插和嫁接也都容易成活。”兰花忍不住说道。
“看来,你对樱花倒懂得不少。”一个仿佛来自云端的声音在她们头上轻轻响起,兰花讶然地抬头往上看。
一名白衣仙子足踩白莲,立在上空。她衣裙飘曳,长带飞舞,身旁鲜花纷落,彩云飞旋,异香笼罩。尔后,她缓缓地降下,收了金莲,落在一块突出的大石上,微微向下俯视着两人。
此仙子高束发髻,双眉间天生一朵三瓣精致小金莲。只见她凤目流盼,冰肌玉肤,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气若幽兰,丰姿绰约,风吹仙袂罗衣飘飘。有诗词证其动人仙姿: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只是她那绝世面容上,略略带了点冰玉般的清冷,让人觉得有些疏离,难以接近。两汪清水似的凤眼,虽然是淡淡的看着两人,却有说不出的明澈。
兰花登时感到自卑,生怕自己呼出的气息一个不小心污浊了面前的仙子。红衣仙子已经向前盈盈施礼:“小仙见过琉璃大人。”
原来,她就是司花神琉璃大人。兰花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地拜了下去,半天才颤抖着声音道:“民……凡女,见过大人。”
琉璃微微抬手,空中似乎有一只无形而柔软的手把兰花扶了起来,她朱唇轻启,静静说道:“你不是我国子民,无须向本神行大礼。”
兰花小心翼翼说道:“大人绝世风姿,美丽惊人,无论人间神界,恐怕都无人能比,叫我……兰花情不自禁拜倒。”
她说的是真心话,因此语气里的恭敬和仰慕之情流露无遗。琉璃听了,目中似乎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仅此一抹就足够了,让人刹时觉得温暖可亲。
还未恍神过来,琉璃已经收了笑容,面上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神情,说道:“方才听你们谈论樱花,兰花似乎很喜欢樱花。你名唤兰花,理应偏爱兰类,本神好奇你为何不看脚下的幽兰,只注意这些零落的樱花?”
兰花笑了笑,带了点回忆的忧郁:“是的,我很喜欢樱花。”
至于兰花这名字,一是因为巧姓了兰,二是当年母亲在云湖上观莲,恰恰生下了她,随便捡了一个花字,说是易养。
红衣仙子在旁边说道:“樱花的确很美,当年早樱还未下凡时,这里几千株樱花一齐开放,妩媚娇艳,真是美不胜收。怪不得小姑娘会这么喜欢。”
“我喜欢樱花,不仅仅是因为它开放的美丽,而是它经历短暂灿烂后随即凋谢的壮烈。樱花凋落时,不污不染,很干脆。”兰花有些黯然,却不知这种无名情绪来自何方。
琉璃见她小小年纪,却有这么多感慨,不免引出一分诧异,随即散去,说道:“既然如此,这几日你在花国无所事,玫瑰仙子又忙得无暇多顾,不如将这些樱花交给你打理,如何?”
左右都是要活不活要死不死的病樱树,权且一试。如果打理得不好,应该不会责备她吧?反正她留在花国的时间也不多。兰花这样想着,便应承了下来。
“那么,你且随我上了明月宫,上面也有几株樱树。”说罢,琉璃轻踏白莲,伴随祥云朵朵,冉冉升空,向峰顶飘去。
兰花仰头望了青莲峰顶一眼,直仰得脖子发酸,这才回头问红衣仙子:“仙子姐姐,这石阶有多少级,才能到达山顶?”
红衣仙子抿嘴一笑,说不出的真诚可亲:“怕是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呢。”
“什么?”兰花一听,吃了一惊,不禁张大了嘴,“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天梯,真是天梯啊,可惜不是一步登天的天梯。
红衣仙子又是微微一笑,不作回答,也飘然而去,闪进了山腰树丛掩映的红墙绿瓦当中。
兰花急得在那里扯着嗓子大喊:“仙子姐姐,你好歹也送我一程啊!”
可是仙子姐姐早就去的远了,只看得见上面云雾遮罩。兰花只差没哭天抢地了,这么多的台阶,这么高的山峰,她要爬到何年何月何时啊?
气喘吁吁地走在狭窄的石阶上,前不见尽头,后不见来路,念天地之悠悠,独自山路行走。虽有鸟儿在树上跳来跳去,甚至还有小动物钻出草丛跑到路上,像人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也不敢往山下看,脚下是云彩,一团团,飘来挤去,云烟深处,那可是万丈悬崖。
终于爬不动了,兰花走得遍体生津,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想也没想,脱了鞋袜,准备让麻木的双脚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的仙气。
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关切地问道:“丫头,怎么了?”
兰花回头一看,正是尧轩大神。登时窘了,急忙抓着罗袜穿上,可是越急越乱,半天也没弄好。
尧轩哪有瞧不见她窘迫的神态,当作没看见,手一挥,那罗袜与绣鞋,套上了她秀白的双足,连同酸麻的感觉也一并消失不见。
“尧轩大人,尧轩大哥,你能不能送我一程?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一般人是爬不上的。”兰花涎着脸求道。怎么说除了蔷薇,他算是第二个熟人了,因此敬畏之心早已减去,露出见竿往上爬的本性来。
尧轩丝毫没有介意她怎么称呼自己,略为讶然:“你听谁说的?这山路也就是一万多级台阶。”随即又道,“琉璃已经跟我说过,欲让你暂时打理樱树。我在殿里久不见你上来,于是下来看看。看你如今这情形,恐怕走到天黑,也上不了山顶。”
何止是走到天黑,怕是走到她离开花国的日子,也还没有到峰顶,估计早已经累死在路边,一副骨架白森森。啊呸,怎么能诅咒自己呢,又不是白骨精,兰花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见尧轩说到琉璃两字时,脸上神情分外温柔,嘴角微微上扬。兰花突然有几分羡慕,也有几分感慨,原来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说到自己心爱的人时,跟凡间刚刚坠入情网的少年一般无二。
“可是琉璃姐姐,看起来似乎冷冷的……”兰花故意说道,一边偷看他的脸色。
“呵,琉璃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她为人是极好的,只是不轻易笑,日子一久便知晓了。”一说起琉璃,尧轩便神采飞扬,双目柔情似水,不由地抬头望了望峰顶。
“是不是,我以后就要住明月宫了?”兰花的口气听不出太大的情绪,不知是喜悦过头,还是要到另一个相对不熟的地方因而紧张。
“是啊,这些日子,你就暂住在明月宫,琉璃已经安排好了。宫里不似我的屋子,仙子众多又极为热闹。”
尧轩想到,把兰花放在自己的屋舍里,终归不太好。再说蔷薇是一名有身份的上仙,有许多事情要办,不同于明月宫专门伺候的仙娥们。让蔷薇临时照顾兰花,只是权宜之计。因此琉璃的提议,正好解决了眼前不便。
兰花正听着呢,就觉得身子一轻,人已经站在了空中,耳旁风声呼呼直响。低头一看,脚下裹着一团白云。当即吓得闭了眼睛,紧紧揪住他的衣角,连声道:
“尧轩大哥,尧轩大神,这云头,结……不结实?我恐高呀。”
尧轩哑然失笑,结实?这云头当然没石头结实。但是自从盘古开天辟地后有了神仙以来,有谁会从自己的云头上踩出一个大窟窿掉下的?显然,兰花脚下的云头,还不可能成为这个例外。
“无妨。你抓好了,我们一会儿就到。”
尧轩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似在哄一个孩子般,安慰着她。果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落到了明月宫大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