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多了一张雕花梨木案和一把梨木椅,案上摆放着一面古琴。那玉姬懒懒地坐了椅子,从容地出题。这场中的文人们纷纷依题作诗填词,或者听琴声相答。大家互相恭违,或者彼此谦让,或者讥笑,或者不以为然。有的脸露狂喜,有的沮丧之极,还有的作观望之状。
兰花打着哈欠,转头对知蝉说道:“我们回吧。”
芳草赞同,虽然这里有些长相十分不错的男人,不过看了这么久也都看得差不多了,再看也是纯属白看了。
知蝉却看得目不转睛,被芳草一拉,才回过神来,小声说道:“小姐,你以前向来仰慕天下名士,眼下便是大好的机会,说不定能认识一些青年才子俊杰呢。”
兰花不以为然,青年才子俊杰?跑到这里争做一名青楼女子座上宾的男人,估计品质好不到哪里去。就算真的是人中龙凤,恐怕也难入她的眼。那种名满天下的风流才子,也就可以笑着看看,千万不要成为他生活里的美好片断,而让自己的生命变得苍白凄凉。
正要说话,一个突然提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年年观莲,年年说莲,大家念来念去的都是这些,听得我的耳朵都出老茧了。本公子呢,才学倒是没什么。不过,既然来了,总是表示表示一下,是吧?”
抬眼看去,正是左侧看台上一名贵公子。年纪约二十来岁,长得也是极好的,浓眉大眼,只是嘴唇丰润微翘,倒显出几分与他身分不符合的天真来。
对面一人马上接道:“哦?这么说,席大公子要出绝技了?”其他人听了哈哈大笑。
那席大公子嘿嘿一笑,说道:“本公子诗词不通,所以不敢献丑。既然玉姬姑娘方才出的题儿里,要有关荷的,那本公子就说说荷花的用处吧。这荷叶能清暑解热,莲梗能通气宽胸,莲瓣能治暑热烦渴,莲子能健脾止泻,莲心能清火安神,莲房能消淤止血,藕节还能解酒……从叶到茎,从花到果,无一不可入药,乃是花中一宝啊。”
他一口气说完,周围的人便都轰堂大笑。有人说道:“席公子果然不亏出身于杏林世家,看来席大人不愁后继有人了。”
原来是太医馆席太医的二公子,不过他平时好玩游乐,没学得父亲半分医术。所以众人才有如此一笑。
席公子站起来,也哈哈一笑,继续说道:“不仅如此,那莲子莲藕是也最好的蔬菜和蜜饯果品。比方说我们大家喜欢的莲子粥,莲房脯,莲子粉,藕片夹肉,荷叶蒸肉,荷叶粥等,举不胜举哪。”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那玉姬也嘴角上扬,只微微一笑,便觉眼波横生,媚意荡漾,大家的心儿不由漏跳了一拍。
原来是个吃货,兰花心想。刚要转身,不小心踩到别人脚上,谁知那被踩的人一怒之下,推了她一把,力道奇大。本来她们三人个子比别人矮,观舞的时候又使劲往前挤,这时被那人一推,她立马被推出了人群,显得异常突兀。
那席公子正要抬脚下往下走,准备打道回府,突地看见一人闪出来,往众人跟前面一站,脸上神情不屑一顾。不禁浓眉一挑,很不高兴地说:“兄台有何高见?难道本公子说的不对?”
右边看台靠外端的一名青年华服男子,看见这一幕,也不禁眉梢一扬,有些奇怪。随即站了起来,悄悄走下看台。
兰花干笑一声,说道:“没意见,没意见。阁下说的极是。”拱拱手,转身要走。
“依在下看公子眉清目秀,神采不凡,恐怕高人深藏不露。既然有备前来,不如让我等开开眼界,见识见识。”有人大声说道,唯恐天下不乱。
席公子哼了一声,说道:“就是,既然你不是来驳本公子话的,那定然是胸有成竹。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评判一番。说不定,今晚拨得头筹的,正是阁下。”
“对啊,对啊!”周围的人纷纷起哄。
兰花尴尬地抓抓头,说道:“这个,这个……在下对女人不感兴趣。”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有人目瞪口呆,有人心下暗笑,有人抛以探究目光,各种目光意味不明。
芳草没觉得什么不对,她家小姐喜欢女人才怪!知蝉却急了,苦于站在人群里,眼下又不能暴露小姐身份。
席公子先是一愣,然后拇指一竖,说道:“这位小兄弟说话爽快,不像别人藏头露尾,做了还不敢承认。来来来,本公子敬你一杯!”他抓过面前一只酒杯,一口气喝干。
“小公子如此俊俏娇弱,堪比女子,我见犹怜。难怪,难怪。”玉姬眼波流转,笑得花枝乱颤,“真叫奴家伤心哪。”
过了好久才轻轻一笑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嘛。不过,既然这位小公子站出来了,还请不要谦虚。若有出彩文章,也是锦上添花,美事一桩。大家说,是不是呢?”
这是要被逼上梁山了。兰花无奈地叹口气,心里已经暗暗骂了那推她的人几百遍。她醒来后作的第一首诗,把父亲大人气得拂袖而去,这回,不知还要出多大的糗。
抬头看见露台中间的孔子雕像,青铜质地,高达丈许,做工极为精细,惟妙惟肖。只见他面部慈祥、深沉,眉宇间透露出伟人特有的睿智。又看看他身下那名香气氤氲的青楼女子,不知孔子若是地下有灵,会作如何感受?
兰花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念道:“烟笼寒水月笼沙,”众人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云江河畔上朦胧冷清的水色夜景。不错,尤其那两个“笼”字,用得极为传神。
“夜泊云江近酒家。”云江河畔酒家林立,只见里面歌舞喧闹,说不尽的繁华。很写实,不错。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兰花念到这里,停住了,这“后庭花”是什么?诗还是词?好像念下去不太妥吧。
当她第三句念出来时,台上的玉姬粉脸猛地一变,煞气一闪而过,转眼恢复平静,不动声色地听着。
众人先是点头称好,接着全部呆住。什么?“亡国恨”?!
只听得右边看台上一声厉喝:“放肆!哪里来的大胆刁民,大逆不道,竟敢在这里妖言惑众!快给本官拿下!”原来是云湖令尹!
那群官兵得令,马上向兰花扑来。就在这时,人群里射出几支利箭,前面几根望柱上的花灯登时扑扑地被射灭。有人大喊道:“失火啦,失火啦!”人群登时一片大乱,有人一边往外跑,一边急忙问道:“哪里失火了?哪里失火了?!”
兰花正愣神间,有人抓住她的手,将她迅速拽进了人群,往前面挤去。身后,似乎有人也在用力推她臀部。知蝉挤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抓住小姐一片衣角。那芳草早被挤到前头,也不知到了哪里。
兰花的手被拽得生疼,踉跄前行,发带也跑散了,身上的香囊荷包都给挤没了。那人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往出口跑去。
云湖令尹在看台上气得直跳,那群官兵傻着眼,看着面前乱哄哄的一堆人,都使劲地往外跑,哪里还有他们要抓的人?玉姬却是冷冷一笑,吩咐身后的舞伎们捧了那古琴,径直从另一侧离开了。
一直跑到人迹稀少的一座石桥边,那人才放下了手。兰花也停了步子,大喘了几口气。那男子转过身来,是先前见过一面的东方公子。
她身后还跟着两人,也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便喘。却是知蝉和一个小男孩。她刚想开口说话,那东方公子突然欺身前来,开始解她身上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