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莲节终于到来,整个云都一片欢庆喜气。连兰老爷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笑容,一家人带了一些丫环下人,欢欢喜喜地坐着马车去了云湖,上了早几日便订好的大船,在云湖高兴地游玩了一天。
云湖的热闹自是不必多说。
兰花却是不如众人欢喜,带了点淡淡的惆怅。昨日湖上的短短一瞥,便再也忘不了那男子的面容。可是,当她再凝神相看时,却什么都没有。有时候,她怀疑那只是一瞬间的眼花,一刹那的失神。然而,她清清楚楚记得他的风姿,他怜悯众生的神情。也许,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梦幻出来的男子?
应该是,不然,为什么此后再去寻找,再也不见了呢?
到得傍晚,兰老爷和兰夫人提前回府了。兰夫人身体不好,自然比不得那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兰老爷也没了年少轻狂的意气勃发,朝堂让他看清了现实,他也不再幻想,不再冲动。
府里一干没当值的小厮丫头们,早就跑到夫子庙的云江河畔瞅热闹去了。闲着无事,知蝉帮兰花卸了妆容,换了睡衣睡裤。
芳草从院外跑进来,兴冲冲地叫道:“小姐,小姐,我们去看荷神好不好?”
“荷神是什么?”兰花不解。知蝉替她梳好长发,搁下手边的蔷薇雕花镶红玛瑙粒的绿檀小梳,按兰花的要求开始结一条大辫子。
“那荷神,是昨天从群芳馆里选出来的女子。”芳草眉飞色舞,一边比划,“那名女子正巧也叫玉姬,长得漂亮极了。今日晚上,大家都在夫子庙的露台前看歌舞,好多人都去了,玉姬作为荷神,也要登台献艺呢。”
兰花仍是不明白,知蝉织好辫子,说道:“这荷神一事,原是云江河畔的烟花场所,为了吸引客人,因此标新立异而设的一种手段,每年赶在观莲节前选出一名最漂亮最出色的青楼女子,谓之‘荷花仙子’,即是荷神。这荷神身价颇高,由那出价最高者得标,次日便会陪同贵宾游览云湖,极尽妖娆之姿。因为有那些达官贵人捧场,近年举办得愈发隆重热闹。”
兰花一听,立马站了起来,兴趣大增:“好啊,咱们这就去瞧瞧!”
知蝉忙说道:“小姐,这都入夜了,老爷怕是不允呢。再说,我们又是去那烟花之地……”
兰花哪里管得了这些,说道:“怕什么,我看爹也累了一天,估计已经睡了。我们悄悄地出去便是。”
知蝉迟疑了一下,说道:“奴婢担心外面不安全,我们三个又是女子,万一……”
兰花已经开始翻箱找衣服,头也不抬地说道:“那就再扮了男装出去。”
芳草跳了起来,惊讶道:“小姐,你还要穿成那样子啊?”上次那小叫化在街上嚷嚷出来,可把她这做丫环的听着也快羞死了。
“那不是意外吗?”兰花嘿嘿一笑,拿着那套男装,对知蝉说,“你替我弄了,尽量像男子一些。”
知蝉没办法,只得找布条将兰花的胸口束了,显得平整一些,这才穿上青袍。又用香粉细细扑了她的耳洞,好教晚上看不出来。眉毛加粗了,肤色调暗了些,嘴唇微涂蜜色胭脂,咋一看倒也像个漂亮的小公子。
两丫头没有换装,直接跟着兰花溜出去了。
这夫子庙果然是人山人海。
三人好不容易挤进大成门,也不知被踩了多少大脚印,或者踩了别人多少下,跌跌撞撞挪到大成殿的平台前,已经衣裳不整,头发零乱的残兵败将模样。
那露台高四尺,东西宽达七丈左右,南北纵长约五丈,铺着深红的地毯。四周围以石栏,石栏上缠满彩色绢带。有云头望柱二十四根,高悬着数十盏玲珑别致的大花灯,灯光璀璨,映得台上一片富丽堂皇,流光溢彩。台前两角设有石灯笼,灯火通明,照着下面的人群。
露台两侧临时搭建了高高的看台,坐满了云都里的有头有脸男人,正看得如痴似醉,醺醺然目光迷惘。
而台上,乐师后面排坐,只听得乐曲激烈,十几名穿粉披绿的舞伎正欢快旋转,如太液波翻,衣裙飞舞,明铛乱坠。
领头的一名女子,身穿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露出一截雪白优美的颈项,和光滑细腻的锁骨。只见她三千青丝如瀑,随着那粉色水仙散花绿叶的大摆裙飞扬。微微可见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鼻尖上,沁出细细汗珠。媚眼半睁,红唇微开,真真花容月貌出水芙蓉,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一曲完毕,她眼光向两边看台上只是轻轻一瞟,红唇未启,眼波流动之处,台上之人便兴奋不已,心里激动:这是在看我呢。
台下观众轰然拍手叫好。有跺脚的,跳动的,挥手的,嚎叫的,人人激动难捺,群情狂热汹涌,你推我搡,恨不得冲上那台子,去亲吻一下她脚上的那双绣花鞋也好。
直到看台后两侧庑房里冲出两队衣甲鲜明的官兵,手持长兵利刃,往那平台下刷刷一站,齐吼一声。众人方惊醒过来,急忙后退几步。
有了这群官兵维持,群众安静了很多。
那女子这才向周围一拜,轻轻一笑,娇言道:“小女子玉姬献丑了。”说罢直起身,眼光一转,扫过众人,触及众人各色神情,心中冷哼一声,又道:
“小女子有个不请之求,还望各位能成全。相信今日这夫子庙里,聚集了我宁国的各大文士名流,各位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谓人才济济。小女子既然身为‘荷花仙子’,自然少不得要以荷花说事,希望大家一展风采。胜出者,便算拨得头筹,小女子今夜自当倾心相陪。”
登时,有人眼中大放光彩。那些本来穷得只剩两袖清风的文人,不禁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挺了挺身子。只苦了那一大票财大气粗的金主们,腹中无甚才学,又不甘心放弃。还有如兰花这种纯属看热闹的人,倒是无所谓。
兰花一听这玉姬的意思,下一个节目大约是诗歌会,兴趣便淡了下来。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她就是第二种人。甭说诗词,她对歌舞也是一窍不通的,只顾看表演的人脸蛋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衣裳出不出彩。方才那玉姬领着舞姬跳了半天,也没给她留下多大印象,不知道跳的是啥。一定要她评价一下,她只能丢出四个字:群魔乱舞。
说白了,她就是来感受这种气氛而已,好打发她无聊而漫漫长夜的小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