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见高道长不再问话,于是又叫丫环扶了出去,暂时还是关在柴房,等候老爷夫人发落。
这时,兰老爷在小厮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原来他心事重重,虽然入睡,在梦中甚为不安,一个辗转,便醒了过来。听伺候的小厮说高道长在小姐闺房,心念一动,便急忙过来。
“真人可有瞧出什么?”兰老爷目睹爱女容颜,心里又是一痛,低头拭了拭眼角之泪,紧张地盯着高道长的双目。
高道长沉吟一会儿,说道:“本道方才把了脉,并未瞧出令嫒身上有任何伤痛,连顽疾也不曾有。不过……”他顿了顿,却不再说下去。
兰老爷见他神色阴晴不定,知他有话要单独与自己说,便示意下人出去。待房内只剩两人,高道长压低声音说道:
“令嫒虽然已无声息,其实,也不尽然。只是,不过……”
兰老爷猛地抓住他的手,颤声道:“这么说,花儿她还未死?!”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也活不过来了。”高道长有点踌躇,这神鬼之说,怎么跟老爷子解释得清楚呢?
“……”兰老爷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没死,也不能活?“那到底是死还是活,真人还请明示。”他急得快抓狂了。
高道长见他恨不得想扑上来揪自己衣襟的模样,忙说道:“依本道看,令嫒回府之时余有一魂一魄尚在,只是今日已经消匿,所以三魂七魄全去,无影迹可寻。这情况,似先前被那妖魔邪物强行吸去二魂六魄,故而这余留的一魂一魄强撑了几日才消散。按理说人一旦失去三魂七魄,必定身亡。而令嫒偏偏阳寿似未尽,她体内有一股不名的真气,虽微弱却如涓涓细流,无声无息,能维持身体不坏。若无意外,这种状态可持续数年。”
不过,跟死人没两样。
“就是说,花儿还有复活的一线生机?”兰老爷欣喜若狂,一把抓住高道长的胳膊,力道还不一般的轻,高道长咧了咧嘴。
“方才本道也说过,令嫒三魂七魄全失,想活转,却也难。除非能找齐她的三魂七魄。”高道长话一说完,但暗骂自己多嘴,看吧,马上要惹麻烦上身了。
果不其然,兰老爷扑通一声跪在高道长面前,哀求道:“还望真人援手,救小女和拙荆两命!老夫膝下只此一女,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老夫定为真人作长生牌供奉,日日烧香。”
怎地变成了两命?一命他还救不过来,何况两命?兰夫人可不是在休息么?来不及细问,忙弓身扶他,道:“不敢当,不敢当。依相爷对本道的深知,本道绝非袖手旁观之辈!不是本道见死不救,这……实在是无法可依,又毫无眉目……”
兰老爷听他语气诚恳,神情严肃,自然不是推脱之辞。是啊,高真人道术虽高,到底不是仙人,能有起死回生之术。却又不肯放弃,依然长跪不起,说道:“天不该绝花儿,否则她体内怎么会有莫名真气?真人一定还有别的法子,请救救花儿!”
高道长扶不起兰老爷,又不能跪地对拜还礼,搓着手喃喃道:“本道非阎罗殿王,到哪去放那魂魄回来?这魂魄还未必在阴间地狱呢。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兰老爷固执跪在那里,灰白的头发,撑在地上的双手颤抖着,越发地触目惊心。“若小女不能活转,拙荆必定心碎力竭,挨不了多日。倘若如此,独留老夫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还有何意思?!”
语气凄然,却坚定无比。
果真是一尸两命,啊不,一尸三命。
高道长终于想到什么,却又犯愁了:“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这样一来,可是逆天而行啊,会遭天谴的。”
兰老爷一听,大喜过望,忙道:“方才真人也说,小女阳寿未尽而魂魄尽失,必不是鬼差所为,此行已是逆天而为。真人若是让小女活转过来,说不定乃是功德一件。如真要遭天谴,老夫愿一并承担!绝不累带真人半分!”
高道长张了张口,无言。这天谴,可不是谁愿意承担便全落在谁头上的,那要看老天高不高兴了。不过,如今这种离奇的事情出现在兰小姐身上,看来上面不是很平静,估计一片混乱。大家都在忙着寻找那位的转世,怕是无暇顾及人间。
想到这里,微微放下心来。兰老爷见他神色松动,知是他已肯出手相救,于是不再坚持,借着高道长的搀扶,巍巍地站了起来。然而年纪到底大了点,抓住高道长的手臂好一会儿,才站稳了。
“不知真人要如何做?”兰老爷询问道。
高道长想了想,说道:“借尸还魂。只是此法太过凶险,弊害不少。”
兰老爷带着疑惑的神色望着他。花儿需要的是魂魄回来,但她的魂魄已失无迹可寻。身体还在这里,完好无缺,再借尸体何用?摆在这里排排坐,还是对对看?
“呃,应该说是借魂还尸。”高道长嘿嘿一笑,发现说错了话。
“这,恐怕不妥罢?”好好的一个人,被“借”了魂,肯定会身亡。岂不是伤天害理?而且这魂是有借无还的,谁愿意相借?他不是为了女儿害了另一个人嘛。
高道长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相爷无须担心,本道修得是正宗,非歪门邪道之路,断不会做出这伤天害理的事。再者,魂魄左右其身,若是向他人借来的,不但相冲,极易发生意外。因此本道考虑再三,决定从令嫒的前生后世,寻查她本人的合适魂魄,借来一用。这样不会伤其身,纵有稍许异常,终归是她本人,想必您与夫人也能接受。”
“只是,此事你知我知,万万不可泄露出去,让他人知晓。就连夫人,也勿提。”
兰老爷神色也变得严重起来:“道长放心,老夫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句。若有所违,必遭天雷击顶。”
高道长摆摆手,说道:“本道不是怕老爷说露嘴,而是担心一旦被人知晓,不知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
末了又苦笑道,“至于供奉长生牌,相爷还是免了吧。本道不知弄这一出,是害人还是行善呢。再说,人活得太久了,越久越烦心。”
兰老爷点点头,想了想,不再勉强,又问,“不知道长何时施法?”
高道长嘿嘿道:“不急于一时。可怜我一路云游,沾灰蒙尘,饥饿交迫,原想进来吃饱喝足了。哪知自打进了府里,到现在还未曾喝过半口水,口干舌燥得紧。哪还有力气施法?”
恰在这时,他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似乎在证实他的说法,唱响空城计。
兰老爷恍然大悟,一拍头,颇为愧疚道:“实在是老夫高兴过头,竟然疏忽了,望真人见谅!”转向门外大声道:
“老凌,快快摆宴,为真人接风。”
老管家听得自家老爷语气含喜,心情愉快,不复先前抑郁,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语调也不由得轻快起来,高声应道:“好嘞,老爷!老奴早令人准备好了,只等道长移驾尊步。”
兰老爷哈哈大笑,打出房门,与高道长一起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