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简的宿舍生活体验并不算很好。
她曾在杂志上看过介绍学霸寝室的访谈,里面说着她们彼此之间是如何互帮互助,是怎样关爱彼此,毕业时难舍难分……当时她对住校生活还挺期待。
但后来发现,当真正囿于那窄窄的10平方米宿舍时,生活习惯、家庭背景、性格差异…非常细小的一个点都会被无限放大,变成难以回避的摩擦。
她们315寝室一旦四人相处时,就会变成一滩死水。
不过到目前为止,都还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柯简学习的进度一切都好,除了物理。物理的进度很快,老师三四节课就把第一章讲完了。她自己额外买了一本练习册,学校发了一本,老师选了一本。
每天的学习时间都很紧张,能分给一个科目的时间毕竟有限。看着大片空白的辅导书,柯简有些烦躁。
她觉得自己有些贪多嚼不烂了,但数量这种直观的东西的确能给人带来很多信心和安心。柯简只能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挤海绵似的腾出时间,因为这些东西的确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磨。
一次物理章末课堂小测。
柯简卡在了最后一个选择题,她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没有问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算来算去四个选项里都没有自己做出的答案。
只能一遍遍的求证,不断地检验自己的每个步骤。
当她发现自己居然是粗心在最前面把一个数值算错了,不仅有些懊恼。耽误了好些时间,尤其是她又不甘放弃,做题速度又只能算一般,所以最后几道大题都来不及写,就收卷了。
柯简叹了气口,余光里看着冷玉交卷时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有些疲倦地把头趴在课桌上。
不能和别人比,要和曾经的自己比。
道理是这么说,但是忍不住。
第一个周末,上午,天光清亮,柯简起的很早。她去教室里整整学了一天,终于有些摸到物理的门路了。
她把第一章的知识点从头到尾的梳理了下。先是教材,再把三本练习册的相关内容都刷的差不多。
摸着透过纸背的字迹,柯简有些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不过一想到下周就要发的物理小测,又不禁有些担忧。
在一个竞争感很强的环境,每个人仿佛都会被一次次的成绩划分层次,在陌生的同学之间描摹出不同的形象。
而这种形象几乎就是这个人所有的标签。
柯简中途起身去接水,觉得自己坐的有些腰酸背痛,想着不如在教学楼里散步走走。她慢慢悠悠地闲逛到了二楼。
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转角处,她看见一个灰扑扑的房间正开着门,里面一片明亮。
柯简奇怪地四处张望了下,抱着自己的玻璃杯,脚步轻缓地走了进去。
那似乎一个阅览室,但很破旧。四周的墙皮似乎受了潮,底部一片片的剥落,露出赤黄的底色,没有粘瓷砖的水泥地面却很干净。
虽然仅仅三四个深木色书架上但非常整齐地排放了许多书籍,越过书架,她看见一张红橡木书桌,上面正点着一盏颜色温柔的玻璃台灯,左侧叠放了很多书,一直钢笔正搁置在包了书皮的黑色笔记本上。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页的味道,有点润潮,光线下的悬浮物在轻盈飞舞。
柯简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竟有种震动的情愫。
就仿佛自己进入了一个非常隐蔽又非常安宁的归处,虽然只是个很破很小的房间,摆放了不到图书馆千分之一的存书,但她好像依旧感受到那些书里的先贤,跨过了涌动如潮的时空聚在了这里。
好似在一直等着她似的。
柯简摇了摇头,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走到了第一个书架前,从一排书里小心地抽出一本。
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
封面是个青年拿着把刀双膝跪在地面,书角下方有些破损,翻开第一页后有股扑面而来的霉味,柯简偏头醒了醒鼻子。
“拉、拉斯、柯尔,尼科夫。”柯简嘴里轻轻念出小说主人翁的名字,这拗口的名字差点让她咬住舌头,她不禁低笑了下。
“同学,你是想借书吗?”一把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柯简吓了一跳,连忙把书关上。她抬眼看见一个长得非常温柔的女老师,大概四十余岁,穿着素净的米色长袖连衣裙,站在门口,正笑着跟她说话。
柯简有些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儿,脸蛋微红道:“这里可以借书吗?”
女老师走进来,单身轻扶了下自己的眼镜,歪头轻笑着看向柯简:“当然可以,这里是学校阅览室。”
她的声音有种少女的清甜,但又像是有很多阅历的沉淀,说话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般的舒服。
但柯简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非常尴尬地说:“老师不好意思,我没带学生证。”
女老师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从沉木桌里拿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把钢笔递给她,“那你留个名字在这儿吧,记得还就好。”
柯简把玻璃杯轻放在桌上,拿起很沉很有质感的钢笔,在第一页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要好好保存书哦。”女老师轻声嘱咐她。看了她借的书一眼,笑了笑,“喜欢陀式?”
柯简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不是,只是以前听说过这个作者,好像是俄国的大文豪。”
女老师冲她轻快地眨了眨眼,声音像溪水一般清澈:“嗯,那你慢慢看,这本书很值得一读。”
柯简拿着书回教室的时候,感觉刚才经历的一切像是一场迷离的梦。
那位女老师,更是惊人般的温柔。
周一做完早操的课间,宁寒柯把一沓卷子放在讲台上,“李老师把卷子改出来了,大家上来拿下。”柯简正坐在位置上喝水,闻言正抬头。
像在街巷里肆意逃窜的流星,直晃晃地就撞进他的眼睛里。
宁寒柯拿着她的卷子,递给她,“你的。”冷玉没在位置上,柯简双手接过,看着试卷上“72”的红色分数,蹙了蹙眉。
“谢谢。”柯简朝宁寒柯道了一声。她拿出笔,倒是还没去纠结自己哪里做错了,而是先把后面的题目粗略看了看,估算自己现在是不是能做。
宁寒柯看了她背后一面简直惨不忍睹,还不来得及说两句,就看见柯简的同桌走了下来。
他拿着自己的卷子回了最后一排,靠外门的地方。
拿完卷子后,周围响起一阵阵的哀嚎,什么只考了85分,什么最后一步算错了,谁谁好厉害啊,居然全对……
物理课,李老师走到讲台上,声音含混不清:“这次测试题很简单,大家做的也还行。”他手里拿着一张空白试卷。
“这次班上,有2个满分,90分以上的有11个,80分上有17个。”他顿了顿,“当然,还有些不及格的同学,就不点名了。80分以下的同学,下课后办公室找我。”
“宁寒柯,林紫涵。”他叫道。
他们分别站了起来,“你们两个满分,之后你们就是物理课代表,平时帮我收下作业。”李老师直接任命。
柯简还在做后面的大题,闻言手一顿。
“好了,今天我们就来评讲下这张卷子。”
学校一楼食堂,柯简正盯着饭菜有些发呆,康潜把自己的盘子放下,坐到她的对面。
“好巧。”他笑了笑。
“嗯,好巧。”柯简点了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康潜说,他们已经打算好了,女老师统一送玫瑰花和巧克力,男老师送一根领带,算下来,每个人大概花50左右,问她觉得行不行。
柯简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你知道吗,我听说老陈孩子要出生了。”康潜把自己的餐盘朝前推了推。
柯简有些惊喜,他们初中班主任老陈人挺好,之前就隐隐约约好像听谁说他才结婚不久,现在孩子都快有了,她笑道:“是吗,那真好。”
她想了想,继续道:“不如把陈老师的礼物换成平安锁什么的吧。”
康潜也笑:“这个想法不错,到时候我跟班上那几个说一下。”他筷尖指着自己的餐盘,向柯简示意,“我多打了几个鸡腿,你夹一个吧。”
柯简有些尴尬,若是文渠盘子里有几个鸡腿,不等他说她直接就夹来吃了。但她跟康潜又不熟,多多少少会觉得奇怪。
“真的,我真吃不下了,等会儿只能丢了,还挺可惜。”康潜道。
柯简最终硬着头皮从他盘子里夹了根油炸鸡腿。
·
“嘿,祖宗,你干嘛。”汪宇被宁寒柯带着来一楼食堂吃饭,他本来更喜欢种类丰富些的二楼,结果被这少爷硬拖到这儿来,刚打完饭吃了没几口,就说要走了。
宁寒柯一脸羽色,看了右边不远处一眼,眼皮恹恹的耷着,“要吃你吃,我没胃口,走了。”
他利落地收了自己的东西,把饭倒在了收餐车里。
“我靠不是吧,你最近真有点奇怪。”被抛弃在一楼餐厅的汪宇气愤道。
宁寒柯出了餐厅,一路遇见认识的几个朋友,互相打了个照面儿。
前面有两个说话的女生,手里好像拿着东西,低声讨论着:“哎,你听说没有,我们这一届12班有个男生,可帅了。”
“你说的是不是眼角有颗痣的那个,长挺高。”
她俩互相交换了个“懂得都懂”的眼神,“我上次在三楼过道里看见他了,我去,迎面走过来的时候是真的帅啊!”
“是吧是吧!我听说长得有点像古天乐和木村拓哉的结合版!”
“对对对!我私下里还听别人叫他‘小古天乐’呢。”
“小古天乐”一边无意偷听着墙角,一边把自己的校服衣领整理了一下。他回忆起刚坐柯简对面那男生,平平无奇,还有种男生一眼就看明白的骚包气质。
啧,还挺帅?
有些人的品味真奇怪。
他双腿迈地很开,带风似的越过了那两个低声嘀咕的女生,身姿挺拔地阔步走了。还没听到“哇”、“是他”、“小声点小声点”之类的声音,只见——
其中一个女生摊出自己手里的东西,换了个话题,“唉,我们学校的饭好难吃啊,我都没吃饱。”
“我也觉得。”
“我还专门去排队买了根鸡腿,等会儿留着加餐。”
“听说这鸡腿还挺好吃哈,下次我也买来尝尝。”
“……”
宁寒柯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下,然后风风火火地黑着张脸回了班。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每次写到宁大少爷吃瘪的场景作者本人就很想笑好吗!!!
宁大少爷:你真是我的亲妈吗?是我唯一的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