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配3(“你这叫定情信物”...)

进来的风若,提的是一个灯笼骨架。

徐清圆终究不好意思,稍微从晏倾怀中退出一些,坐得端正些。她回头看风若,疑惑地以目询问。

晏倾和他说话:“风若,下次进来的时候记得敲门。屋内若没有人回应,你不应随便进来的。”

徐清圆听得耳热,疑心晏倾意有所指,说的是她。

风若面色古怪,备受打击。

他难以接受:“为什么?你以前不这样要求啊。你经常听不见我的声音……我怕你一个人出事,才直接推门的。郎君,你变了。”

徐清圆立刻看晏倾。

晏倾镇定,拢了拢自己宽松的外袍,侧了下脸。他低声:“总是应该有些避讳,总是有不方便的时候。我以前过于纵着你,但是日后有些情况不同,你……注意些。”

风若立即看徐清圆。

他的眼神,有一种遭受背叛的感觉。

徐清圆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虚低头。

晏倾警告:“风若,注意分寸。”

风若面色变冷,将提着的灯笼架子重重地往地上一扔。他掉头就走,晏倾和徐清圆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遛烟出门,将门摔得巨响一声。

屋内二人面面相觑。

徐清圆坐立不安:“是不是因为我……”

晏倾摇摇头,宽慰她:“他小孩子脾气,无法无天惯了,我总得收着他一些,免得他自大做错事。徐娘子不必管他,我私下会与他多说一些的。”

徐清圆默默点头,在心中已经下决心待一会儿出了门,就要哄好风若。

她是要嫁给晏郎君的,怎能让风若对她有意见呢?晏郎君身边看重的人,都应喜爱她、支持她,这才好些。

想到这里,徐清圆抬目,清水眸盈盈地瞥晏倾一眼,滴溜溜,波光潋滟。

晏倾低下眼睛,避开她目光:“怎么?”

徐清圆微噘嘴,心想他总是避开她视线,像是她多可怕一样。

她与他笑问:“你方才叫我什么?”

晏倾怔一下,改了自己的称呼:“露珠妹妹。”

徐清圆这才满意一笑。

她手乖乖地搭在膝上,望着床榻上那总是很防备的青年。她小声问:“清雨哥哥,你能看一看我,抱一抱我吗?你这样,让我觉得你不喜欢我,离我好远。”

晏倾低头半晌。

他抬目望来,盯着她片刻,他的眼睛如星如玉,专注清澄,徐清圆看得恍神。

总觉得、总觉得——她恍惚地伸出手,隔着虚空挡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他的一双眼睛。

清圆喃喃:“我总觉得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你。”

晏倾睫毛一颤,并不愿意让她多想。他如今露出的破绽已经不少,他知道只要他和徐清圆成亲,他会露出更多的破绽。瞒过枕边人这样的事,他不确定自己能成功。

他在她面前总是很不忍心,很愧疚;而她又那么聪慧。

晏倾微微笑了笑,向她伸手招了招,慢慢地转移话题:“你想亲近我一些,难道我便不想吗?露珠妹妹过来。”

她跪坐着挨过来,他伸臂将她揽入了怀中。

她吃惊于他这个主动的拥抱,被他搂着仍有些回不过神。她抬头想看他,却被他用手掌捂住前额,示意她不要抬头。

徐清圆便安静地埋于他怀中,脸靠着他胸膛。这么清薄的身子骨,药香袭鼻,又苦又涩,她却很是开心。她小心翼翼地在他怀里调整姿势,小幅度地动来动去。

晏倾无奈极了,他平时清冽温柔的声音,此时因病而沙哑:“不要闹,你乖一些。”

徐清圆登时不好意思起来。

她仰头,睫毛挨上他手掌,黑乎乎的,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抱怨:“看都不能看你吗?”

晏倾:“我此时衣容不整,不便见客。这样已经很不合礼数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乱闯我房舍了。万一遇到我不方便的时候呢?”

徐清圆说:“好。”

她心中则想,我下次还要这样。

晏倾又说:“也不许乱要人抱了,这很不应该。”

徐清圆:“……”

他说:“发乎情,止乎礼……”

徐清圆:“……”

她问:“可我生了病,难过了,伤心了,也不能找你,你也不肯抱我?”

晏倾迟疑:“这自然是可以的。”

徐清圆若有所思:“……”

许是她太安静,不符合他对她的了解,怕她又打什么坏主意,晏倾低头轻声问她:“怎么不说话了?我抱你抱得不舒服吗?”

他说着就要松手,徐清圆赶紧制止。

徐清圆压下自己那跃跃欲试的狡黠心思,想了半天,仍决定在他面前乖下去:“只是觉得,你和我爹娘很不一样。”

晏倾少有地好奇:“你爹娘是如何的?”

徐清圆:“我爹经常抱我娘啊,我娘每次回来都扑到我爹身上,我爹骂她她也不起来。他们经常背着我亲嘴儿,背着我……”

她的口无遮拦被晏倾捂住。

徐清圆也脸红,但她拉下他的手,笑眯眯:“我又没有在外面乱说,我跟你说一说而已。”

晏倾咳嗽两声,失笑:“所以你看,其实我和你想象的很不一样。你真的想嫁给我吗?你也许会对我很失望,你看,我身体这么差,性格也不好,连孩子都不能给你……”

徐清圆很年少,她并不理解晏倾提的孩子的重要性。只是他反复试探的态度,确实让她生起不安:“我爹和娘还没有成亲的时候,就经常在一起,感情很好了。我与清雨哥哥这么快成亲,彼此好像不是特别了解,是不是确实很不好?”

晏倾微怔。

他只好道:“我不知道你爹娘是如何的,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便互相相识的其实很少。成亲本来不就如此吗?难道你不想成亲,想和我再了解了解?”

徐清圆想了想那可怕的时间,赶紧拒绝:“那我们试一试……我们婚后再了解,婚后再、再谈情说爱!”

晏倾微斥:“什么?又胡说。是齐眉举案,相敬如宾。”

徐清圆哼一声,并不接他的话。她伸手拉住他捂她额头的手,将他手扯开,从他怀中抬起眼睛,笑吟吟地望着他。

她小声:“我相信我,也相信清雨哥哥。”

晏倾默片刻,微微笑了笑。

他许诺她:“好,那你就与我试一试。若是不喜欢了,不想要了,要告诉我。我、我总是希望你开心一些,过好这一生。”

徐清圆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中,她轻轻“嗯”一声,心想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晏倾俯身问她:“你还害怕吗?”

徐清圆:“什么?”

晏倾:“那天杀死原永的事,你第一次杀人,会很慌,很惊惧。是不是做了好几日噩梦?怎么不来找我呢?”

徐清圆微愣。

她想到了原永的死,满眼满手的血。折磨她数日的恐惧回想起来,她打个哆嗦,晏倾忙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他哄她:“好了,不要想了。是我错了,不该提起来。”

徐清圆埋于他胸前,闷闷道:“原来你知道我害怕。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呢?”

晏倾微赧:“你是未婚女郎,我岂能日日寻你?”

徐清圆噎住,不满道:“你看,我们还是应该快快成亲的。”

晏倾微笑,并不多说,只摸了摸她发鬓。

他问她:“害不害怕回长安呢?蜀州查案的半年,对你来说,其实是一段逃避的时间。如今要回去了,很多刻意遗忘的事会重新想起来,你怕不怕呢?”

徐清圆心中是有些不安。

但是她说:“只要清雨哥哥一直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晏倾微震,拢着她后颈的手在片刻间用了力。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

徐清圆摇头,并不介意。

再这样坐了一会儿,说了些话,晏倾动了动肩膀,徐清圆抬头问:“你又不想抱我了吗?”

她问的他无言,也让他愧疚。

他心中古怪,因自己常年独处,从来没有和人这样过。他的病也让他绝无可能和人这样亲近。

而徐清圆……这么喜欢挨着他。

他心里不自在、想抗拒的同时,又有期盼和窃喜在同时生起。

晏倾稀里糊涂弄不清楚这些复杂的感情,只想待她好一些,让她开怀。

晏倾正想开口说继续抱,那女郎已经从他怀里离开,让他失神又失落。徐清圆挪开,是她突然看到了风若离开前扔在地上的灯笼骨架。

徐清圆下榻,绕着这架子走了两圈:“这什么?”

晏倾沉默一会儿,道:“本不应该被你看到的……这是我准备送你的礼物。”

徐清圆吃惊,回头看他,目中灿亮。

她抿唇,努力不将唇翘起来,忍住自己克制不住的笑:“给我的?生辰礼物吗?我就知道,旁人都送,清雨哥哥怎么会忘记呢。”

晏倾抱歉道:“可你看到了,我正病着,这礼物,恐怕是送不成了。只好让你稍等我几日,待我好一些了,再把灯笼扎好,补给你礼物,好不好?”

徐清圆哪里会说不好。

她连连点头,突然蹙眉,想到自己竟然不知道他生辰与自己是同一天。他好心送她礼物,她怎么能不送他礼物呢?

徐清圆绞尽脑汁,最后默然坐回榻边,默默地取出自己的小玉匣,塞入他手中。

晏倾眉毛一挑,看她时,眼有了然笑意。

徐清圆心如鼓擂,面上故作镇定:“不许拒绝。”

晏倾温和:“没打算拒绝,我本就想管你要这小玉匣。你介意我将你这匣子稍微改一改吗?我总觉得它保护你的手段过于单一,只能发射一次的针……应该是你娘低估了你可能遇到的危险。”

徐清圆心中怪异。

他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定情信物,还琢磨着改一改。

徐清圆小声:“真是木头哥哥。”

晏倾怔一下:“不能改吗?”

徐清圆大度摆手,含笑:“没有,送给你了,我不说什么。”

这时,张文在外敲门,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笑意与尴尬:“徐娘子,你看望完少卿的病没有?开宴了,你这个寿星怎能不出席?”

屋内的徐清圆看晏倾。

晏倾对她笑着颔首,轻声:“你去吧,我不能见风,就不陪你了。”

徐清圆:“那我吃完再……”

他不赞同地看着她。

徐清圆心中腹诽他迂腐,口上答:“好吧好吧,我今日已经探完病了,用完次数了,就不再来打扰清雨哥哥了。清雨哥哥安心养病,我明日……后日再来吧。”

晏倾怔忡。

他想问她为何明日不来……但是他拉不下脸,在她噙笑的疑问目光中,他默默点了头。

徐清圆便转身出去。

她要掀帘离开内间,又忍不住敲了一眼那个空空的灯笼架子。

她的小小促狭心在这时并没有忍住。

她背对着他,腰身纤纤,伸手卷了卷自己落到肩头的禾绿色发带。徐清圆咬唇一下,慢悠悠道:

“对了木头哥哥,你知不知道,送人礼物的话,不是生辰时候送的,那就不叫生辰礼。非年非节的礼物,也不存在节日庆贺之意。你博学多才,却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晏倾被她随口的“木头哥哥”噎住。

他听懂了她的促狭,却并没有完全懂她的意思。

他茫然不解,并为那声“木头哥哥”脸红时,看她回头对他嫣然一笑,字正腔圆:“你这叫定情信物!”

说罢,清圆不敢多看他反应,捂着砰砰心脏,提起裙裾快快跑出他屋舍。

她关上门都忍不住笑,面颊绯红。张文奇怪看她,她伏身一拜,依然是端正小佳人,无人知道她刚刚调、戏了晏倾一把。

惭愧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