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梁园19(第二次了吧徐清圆扑他家...)

灯火辉煌,雨丝成线。

混沌人流中,晏倾用氅衣罩住徐清圆,手礼貌地搭在她肩头。他身体分明因他人靠近而不适,额上淌了汗,抱歉道:“失礼了。”

清圆摇头。

她既戴帷帽,整个人又近乎于被他半拥在怀中行走。她帷帐下的通红面容无人看得见,但她透过帷帽仰头,能看到晏倾的脸。

徐清圆回头,张皇向身后看。

风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像个陌生人一样;许多常服人漫不经心地在人群中溜达,眼睛却警惕地四处查看。方才窥探她和晏倾的,正是这些人。

清圆小声:“他们是大理寺的人吗?”

晏倾摇头。

徐清圆便懂了:“哦,京兆府的人。”

徐清圆再回头,看到华车宝座上的冯亦珠,对方眼神温柔地看着人群。徐清圆心里有了猜测,便在人群中刻意寻找。

果真,她刻意寻找的时候,看到了伪装成一个寻常贵公子的韦浮,还有身材高大、压迫性十足的林斯年。

那两个公子装模作样地扮演着看客,没有注意到晏倾这边的异常。

徐清圆更加懂了:“原来下午时郎君是故意判错了案子,把问题都推到江师太身上。这样的话,泼皮们放松了,他们晚上再行事,韦郎君他们就将这些泼皮一网打尽了。”

她侧了下脸,再一思考:“当日我扮观音时,有一个泼皮在我耳边说什么‘徐大儒的女儿投靠新朝’,也许这些泼皮受了人指使,是前朝余孽。晏郎君和韦郎君在审泼皮案时,都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晏郎君在明,韦郎君在暗。今晚要抓获这些泼皮,审问谁是背后指使人。”

而晏倾不想让那些人知道徐清圆来找他。他保护她的名誉,只好带她走。

他要为她善后,可是分明,徐清圆来找他,他事先也不知情啊。

徐清圆低头:“晏郎君,对不起。”

晏倾低头看她一眼,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他与人相处时,向来全心全意唯恐自己露出不妥。他很难分出心神去关注其他的地方,但是此时,他真的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她。

徐清圆察觉他的目光,小声:“我道错歉了,还是猜错了?”

“没有”,晏倾温声,说话间,他手在她肩上推一下,拥着她拐入暗角,走了那些京兆府官吏看不到的晦暗小路,“正是因为你没有错,才不应该说这么多。”

徐清圆垂眸。

她闻到他身上的香,感受到他忽冷忽热的体温,她却在他说话时,攒紧衣袖,心里微微失落。

她喃喃自语:“因为女子不应该表现得很聪明?郎君也这么认为?”

晏倾:“因为慧极必伤。娘子如之前那样藏拙,保护好自己,就很好。”

徐清圆藏住嘴角忍不住的上翘。

她呢喃若撒娇:“我并不会在任何时候,任意猜测任意事。”

二人避开游街,最后晏倾带着她走入暗路,两边林木渐密,灯火渐暗,他们远离了游街。

徐清圆最后回头看一眼,灯火耀目中,冯亦珠如圣洁观音般,端坐莲台,慈眉善目。但是偶尔目光流转间,冯亦珠又有点心不在焉。

而人群中,韦浮目光专注地盯着冯亦珠。他看着美人的眼睛里有笑意,笑意却从未深入。

林斯年背对着徐清圆的视线,也似乎在仰头看那被百姓包围着的“观音”美人。

徐清圆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不及她细想,轻轻扣住她肩的手移开了,她依偎着的男子身子也挪开。一阵细雨夹着寒风拂来,徐清圆冷得颤了一下。

晏倾迟疑一下,脱了氅衣,披在她身上。

他再迟疑一下,犹犹豫豫地递出手。

徐清圆不解。

他垂目:“路不好走,通往乱葬岗的小道没有灯火。娘子牵着我的袖子吧。”

徐清圆便小心地避开他的手,紧紧握住他袖口。她乖乖地被他牵着走,问:“我们要去乱葬岗找尸体?”

晏倾没吭气。

周围空无一人,徐清圆回头,连风若的身影也看不到。她想到那晚的乱葬岗,心里更慌。她快走几步,小心翼翼地判断晏倾的反应——怎么能离他近一些,他又不会觉得不舒服呢?

晏倾看她不断试探,沉默许久,忽然开口:“你说我下午结的案有细节不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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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游街上,冯亦珠心情愉悦至极,心思却也不完全在这个盛大节日上。

宝盖层叠,佛音连绵。

当百姓不围着她祈福的时候,她坐在莲台上,转着自己手中的净瓶,不断向下方看。她试图从人群中寻找谁,却好像无人知道她在找谁。

人群中的韦浮微微蹙了眉,低声:“她几次看向我们的方向,怎么,她知道我们的计划?”

林斯年嗤笑一声:“别把我和你们扯在一起,你要讨好我那老不死的爹自己去,用不着做什么都扯上我。”

他性情带着来自民野间的不羁桀骜,偶尔露出凶悍利齿,和名门长大的世家郎君浑然不同。长安世家郎君们纷纷远离他,只有这位韦状元言笑晏晏,文质彬彬,对他这样的人也礼貌十分。

韦浮并不在意林斯年的不配合,他目光灼灼盯着冯亦珠片刻,眼睛漆黑万分。

当他的下属向他汇报,官府已经监察到那些混进来的泼皮,韦浮的眼睛更加幽黑。

他看冯亦珠再次向自己的方向飞了一眼,为防夜长梦多,事出变故,他抬手下令:“动手——”

当是时,人群中的泼皮偷偷摸摸接近百姓,官府的便衣官吏们忽然抽刀。两方人马陡然动手,人群混乱一片,冯亦珠尖叫一声,慌张地站了起来。

韦浮静静地看着扮演观音的华衣女子跳下华车,和百姓们一同躲避杀戮。

林斯年在他耳后,忽然笑一声:“怎么,你根本没有告诉扮演观音的那位冯娘子,官府要在今晚动手的事?”

韦浮不说话。

林斯年端详这位即将成为他爹的座下弟子的年轻状元郎,眼眸眯起,感兴趣地笑出声:“我以为你和那个晏少卿商量半天,官府动手,肯定要保护平民百姓。你拿冯娘子当诱饵,让这场游戏继续下去,让泼皮们相信案子已经解决,游街照旧,官府已经撤退。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官员,动手之前会先和冯娘子这种被你们利用的人商量一下。”

韦浮侧过脸,温声和气:“若是她提前知道,露出破绽,耽误追捕前朝逆贼的计划,可怎生是好?我既接了此案,便要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林斯年盯着他。

林斯年面色沉下:“是我之前误会你了,以为你跟那个晏少卿是一样的人。现在看来,咱俩才是一样的人。韦江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洛阳韦家教出来的名门郎君。”

人头攒簇中,韦浮眼眸幽静乌黑,微笑:“既行善事,使些手段,又有何妨?”

灯彩将天地照得通亮,每一丝雨都看得一清二楚。杀戮场中,叫喊打斗混作一团。

韦浮干干净净地站在血泊场中,他既像慈悲救世的神佛,又像本就生于地狱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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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势峥嵘,乱葬岗深深浅浅的泥泞小道上,乱草如犬齿交错。风若忽远忽近、身形鬼魅,盯着前方衣摆飞扬、一前一后行走的年轻男女。

徐清圆说话婉婉:“郎君下午审案时,拿那袈裟让杜师太辨认,杜师太说袈裟上少了颗珍珠。你断定江师太抠走了珍珠,拿去贿赂泼皮,故意给浴佛节游街盛事找事。

“可是我如今回想,那袈裟珠光宝气,很多珍珠。杜师太根本没看多久,就说少了一颗珠子。她是不是看得太快了些?除非她提前就知道袈裟上少了一颗珍珠。”

晏倾:“所以你觉得杜师太说谎了?”

徐清圆在帷帽下默默点头。

她又觉得晏倾看不见,便“嗯”一声,不巧这一声在寒夜中过于清脆,声音有些大。

晏倾回头看她。

徐清圆镇定自若,感谢有帷帽挡着自己的脸。

徐清圆一本正经:“郎君说你自己早知道了,将错就错去冤枉江师太,你却是怎么判断的呢?”

晏倾向她伸出另一只手。

徐清圆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到他手掌中有三枚珍珠。

她眨眼睛:“原来你自己抠了袈裟上的珍珠!”

晏倾道:“我分明抠了三颗,杜师太却只说少了一颗。说明原本就少了一颗。我知道她在说谎,但我恰恰需要这个谎言来先押管江师太。

“所以事情便这样了。江师太被关起来,泼皮们以为安全,再次闹事,韦郎君才能插手。”

徐清圆看他一眼:“你为什么帮韦郎君找案子,让他破案?你对谁,都这般好心吗?”

她语气微责怪,跟在后头的风若觉得好奇怪啊。

但是晏倾并未感觉到,他只认真回答:“泼皮一事是有前朝余孽作乱,捉到前朝余孽本就重要,谁去抓,又有什么关系。”

徐清圆茫然地想,可是那样的话,功劳就是别人的了。

而你……

晏倾对她颔首:“何况我有旁的事情在身,确实抽不出空审问泼皮了。”

他的其他事,自然是帮她找凶手了。

徐清圆低头,不说话了。

风若竖长耳朵:……你们两个,真的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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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倾和徐清圆在潇潇夜雨中,站在了叶诗之墓前。

风若这才提着铁锹,走上前。

徐清圆不解。

晏倾向风若颔首:“挖吧。”

徐清圆吃惊,一把拽住风若的铁锹:“律法规定,擅挖他人墓,若查不出证据,便罪孽深重,你得引咎辞官。若再有人借此诬告你,你说不定连性命都不保……郎君,不能挖墓!”

风若愣愣地看自己手上的铁锹:挖个坟,这么严重吗?

晏倾缓缓伸手,将她拉过来:“无妨。若我所猜无错,卫渺的尸体就在这墓中。”

后方有幽幽若若的声音传来:“若是错了呢,晏少卿是要辞官,还是准备以性命相偿呢?”

山雨渐大,雷电劈空。

黑魆魆的深夜,葱郁林色,枯坟遍地。从后面飘来的声音似鬼低喃,渗渗地钻入人耳后,潮湿阴霾,空气中弥漫着窒冷的白雾。

徐清圆扑入了晏倾怀中。

风若:……第二次了吧,徐清圆扑他家郎君,太熟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