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芮宁来自宁西化工厂,虽然已经工作了十几年,却一直从事人事管理,从来没有从事过任何设计工作,连CAD都要重新学习,更不用说还有一大堆设计规范需要熟悉。
宋宸去年毕业于青岛化工学院,先前在宁城化工磷酸厂工作,今年春节后应聘到了省设计院。小姑娘虽然也没有干过设计,但是毕竟年轻,学的也是化学工程,领悟能力和工作能力比刘芮宁强上不止一倍。
其他负责人手下尽是精兵强将,耿志远却只能领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将上了战场。刘芮宁能力差干活慢,耿志远安排她负责相对简单的甲醇罐区。宋宸鬼灵精怪、活力无限,安排她负责完成甲醇合成。剩下的甲醇精馏工段无人可派,耿志远只能亲自赤膊上阵。
小满这天,省设计院出动了五辆大巴车,将七八十人的设计队伍连同他们的计算机、图纸书籍资料等装备一起运到了梁城化肥厂。
耿志远又一次开始了艰苦漫长的现场设计工作。
梁城化肥厂搬迁项目虽然也是旧装置搬迁改造,但比起敬州石化TKM项目来说相对容易得多。
首先是化肥厂所有生产装置均有现成的参考图纸,其次是搬迁只搬旧设备及阀门,管道、法兰、垫片等均为设计后重新采购,因此省去了大量核对现场的工作。不用再像敬州石化那样,为了核对测量老管道走向及位置,一天要爬好几次框架。
甲醇装置原有图纸由某大型设计院于九十年代初设计,厂里曾经进行过小部分改进,搬迁后需要按照厂里的要求优化部分流程和配管,其余的照搬原先图纸即可。
刘芮宁年纪较大,又对设计程序和技术一无所知,耿志远不得不边教边干。为了表示感激之情,刘芮宁竟然亲切的称呼他为耿老师,弄的耿志远尴尬不已。
宋宸聪明伶俐,很快便掌握了设计思路和方法,属于一点就会的省心学生,但是她跟耿志远年龄差不多,又自恃硕士研究生的身份,便有些看不起年轻的设计经理,时常不听招呼闹闹小脾气。
设计人员靠技术吃饭,想要真正收服宋宸也只能靠技术。
找了一个天气晴朗的好天,耿志远带着宋宸爬上了甲醇精馏框架。
“宋工,你看这是什么?”耿志远指着管道上一对法兰道。
宋宸嘟起小嘴不屑的哼了一声:“法兰呀,还有什么?”
“我问的是哪种法兰?”
宋宸一皱眉头:“哪种法兰?这谁看得出?”
耿志远笑了笑,指着法兰尾部道:“你看,这是带颈对焊法兰。如果是平焊法兰,会是这种。”他又指着旁边一根循环水管道上法兰道:“平焊和对焊,你看出不同来了吗?”
宋宸恍然大悟道:“平焊是套到管道上,对焊是正对上。”
“不错,领悟能力很强。”耿志远既然开了头,自然不会轻易停下:“这个是什么?”
“呃……不知道。”
“记住了,这是安全阀,超压时泄放保护系统的。”
“这个是什么?”
“呃……不知道。”
“看好了,这个是管端阻火器,防止可燃气体放空时发生火灾用的。”
耿志远领着宋宸从上到下如数家珍般一一讲述。宋宸惊得瞠目结舌:“耿工,这么多设备和管道,你都能记住?”
“我干过甲醇精馏,虽然能力比这个装置要小,但是流程大同小异。会了一个,其他的触类旁通也不难。”耿志远耐心解释道。
一趟现场下来,宋宸对自己年轻的设计经理已然佩服的五体投地。学校里学的知识毕竟跟实际工作有所差距,有时候甚至差距很大,即便是化工专业毕业的学生,至少需要锻炼三到五年才有能力dú • lì负责一个主项。
收服了宋宸,三个人的项目组才真正成为一个集体。
现场设计非常辛苦,从上午八点钟一直要干到晚上八点钟。为了不让自己累垮,耿志远特意买了一副羽毛球拍,每天上下午都带着两个学生到外面去打羽毛球。
久坐之后,打打羽毛球活动一下出出汗,使人有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同时三个人之间也通过互动和交流逐渐产生了彼此关心信任的友情。
在现场呆的时间长了,对自己目前面临的处境,耿志远渐渐领悟出一点心得。
这次岳院长超常规提拔重用了他,让他负责了整个甲醇装置,一下子与梁广原等老资格设计经理平起平坐,不免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和嫉妒。
他现在依然还是助理工程师,职称低资历浅人脉也不够,骤升高位下无人可用也很正常。比他来得早的老同志不可能听他指挥;同他一起来的于庆贺等人各有想法,也不会甘心受他领导;而比他晚来的万德福恨不得把他拍死在沙滩上,更不会甘愿听他驱使。
所以,想要在知识分子云集的设计院混出点名堂来,必须得有过人的智慧、胸怀和能力。
合成氨、尿素、复合肥三个项目组,少的有五六个人,多的有十几个人,吵吵嚷嚷很是热闹。而甲醇装置这边,冷冷清清只有他们三个人,显得非常安静。
“还是得有自己的人呀!”耿志远瞧着对比鲜明的几个项目组,暗自感慨道。
可惜,目前他能指挥动的人只有面前一大一小两个女人。
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那便是行动自由,不容易被人知晓。五月底的一个周末,耿志远带着两个学生外出打牙祭。作为本地人,又是直接领导,他自然不能太小气,带着她俩直奔附近新开的一家川菜馆大快朵颐。
三个人要了个包间,轮流点好菜,畅快的大吃了一顿。酒足饭饱之际,耿志远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瞅了一眼号码,随手接了起来:“喂?你到了?好,你先喝会儿茶,我一会儿就过去。”
放下电话,耿志远歉意道:“有个朋友找我有事,咱的帐我已经结了,你们愿意逛的话逛一阵再回去,但是要注意安全。”
给两个女人叮嘱再三后,耿志远方才离开酒店,来到了附近一家茶社,秦芳早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让你久等了。”耿志远坐到她对面,笑道:“来梁城这几个月,还适应吧?”
秦芳是林楚的初中同学,也认识庞冬,从中专财会专业毕业后一直在织布二厂工作,前年下岗分流后才被林楚拉进了楚颜公司。
“还行吧,这儿跟省城差别不大。”秦芳鹅蛋脸,皮肤白皙润滑,一双眼睛略有点上翘,颇有点妩媚之色。
“你说说吧,这里的生意怎么样?”寒暄过后,耿志远直奔主题。
秦芳莞尔一笑道:“你姐姐很有魄力,她那些手下可不是什么善茬,一个个带着江湖气,谁也不服就服你姐。”
耿志远微微一笑,姐姐手下要是些善茬那就奇了怪了。
“餐厅开业后生意只能算可以,主要是当地人还不太认可咱们的口味,等咱牌子打响后生意应该会好起来。”秦芳如实汇报道。
耿志远点了点头:“我答应过你只待半年,下个月你可以回去了,我让余大姐过来替你。”
“好!”秦芳喝了口茶小心道:“耿总,你跟林楚……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耿志远苦涩笑道:“不用叫我耿总,直接叫我名就行。你是林楚和庞冬的同学,不用见外。至于我和林楚……只能说有缘无分。”
秦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按理说,这种事我不该问,只是……我觉你们俩真的很般配,不在一起太可惜了。”
“世上不完美的事太多,完美的事反倒很少。有时候遗憾也是一种人生。谢谢你关心我们。”耿志远淡淡笑道。
“对了,你让我留意的那个王晨光,他的工作能力还可以,就是魄力小了一些,有些事不敢出头。”秦芳又道。
耿志远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他也是下岗工人,自信心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我回去还是去楚颜公司吗?”秦芳请示道。
秦芳在楚颜公司和到梁城任职的这段时间,显露出非常精干的处事能力,耿志远很是欣赏,决心把她培养一下将来作为自己的财务助手。
“你去省财政学院报个函授班进修一下,先拿个大专文凭。”耿志远的话令秦芳大吃一惊:“怎么?公司不要我了?”
耿志远笑着摇头道:“你误会了,我是让你提高一下,以后还有重任给你。你去学习期间,待遇不变。”
眼前的老板年轻帅气有涵养,还给了她难得的进修机会,秦芳感激道:“谢谢你,耿总!我一定好好学,不会让您失望的。”
“客气了。”耿志远暗道惭愧,略施小计便将林楚的眼线清理出了楚颜公司,还收为己用,不知道林楚明白过来后会不会找他算账。
六月初,魏晓和罗洋终于办理了离婚手续。走出民政局大门,罗洋嫌弃地连看她都不愿再看一眼,丢下魏晓自顾自开车离去。
魏晓手打莲蓬仰望着碧空如洗的蓝天,死灰一般的心灵悄然萌发出了一丝生气:“罗家总说我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我魏晓就是要争口气,生个孩子给他们看看,到底是谁有问题。”
为了省钱,她舍不得坐公交,沿着马路慢慢走回了北苑小区。张兰见女儿终于回来,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下。
“手续办好了?”
“嗯!”魏晓有气无力答道。
“晓晓……”张兰拉着女儿坐到沙发上劝道:“罗洋再不好,在咱娘儿俩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是帮了咱,也救了你爸爸。你们俩虽然离了婚,但是千万别记恨他,把他忘了就是。”
魏晓枯瘦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道:“我知道了,妈。”
回到自己温馨的小屋,她端坐在床边遥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回想起往昔跟耿志远在一起的甜蜜时光,眼角禁不住流出了泪水,眼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她凄然道:“志远,我知道对不起你,上次看到你好好的,我也放心了……只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可我还是想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