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人面兽心 第17章 造假大师 · 1

整整36个小时后——周五早上——我们包下的利尔喷气机在希思罗机场起飞,犹如军用战斗机般呼啸着冲向高空。帕翠西亚姨妈坐在我左手边——一脸的恐惧,表情已经僵硬了。她紧紧地抓着扶手,由于太过用力,手指关节都没了血色。我盯着她看了足足30秒,这期间她只眨了一下眼。对于她明显的不适感我顿时心生内疚,但我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在这个15英尺长、中空的“子弹”中以500英里/小时的速度在空中飞驰,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件好玩的事。

丹尼正对着我,背对着驾驶舱,这样一来,从伦敦到瑞士的航程他一直逆向飞行,这一点我可做不来,逆向飞行太不舒服了。不过对丹尼来说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事实上,尽管飞机产生了巨大的噪音和震动,他却睡着了,仍是他标志性的睡姿——嘴巴大张,脑袋向后靠着,他那口牙齿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我不否认,他的这一“迅速入睡”的超常能力简直让我发疯。他怎么能够做到让大脑停止思考,让想法不再翻腾?这看上去太不合逻辑了!不过,管它的。这是上帝对他的奖励,对我的惩罚。

我沮丧地将脑袋靠在小小的椭圆形窗户旁,并轻轻地用脑袋敲着窗户。接着,我将脸紧贴着玻璃,看着下方的伦敦市越变越小。在清晨这个时间——早上7点——一层浓雾仍像一层湿地毯般铺在城市上方,我只能看见大本钟的轮廓——它冲出浓雾,疯狂地想要获得清晨的欢乐。经历了在伦敦的36个小时,想想眼前的这座大本钟和一场嬉闹就足以让我疲惫的神经彻底放松。

突然,我不由自主地思念起我的太太了。娜丁!可爱的女公爵!此刻,我最需要她的时刻,她在哪里?如果此刻能让我枕着她那温暖、柔软的胸部并从中汲取些力量,那该有多棒!但这是不可能的。此刻,她身在大洋彼岸——很可能对我最近犯下的过错有所预感并在谋划她的报复行动。

我一直盯着窗外看,试图理清过去36个小时内发生的每一件事。我真的很爱我太太。那么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可耻的事呢?是药物的原因吗?或者,是因为错事本身我才吃药,以此减轻我的负罪感?这是一个永恒的问题,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个足够将男人逼疯的问题。

此刻,驾驶员做了个急速左转。清晨明亮的阳光照射在右侧机翼上,射入了机舱,差点将我晃晕。我转过头,避开明亮的光线,看着旁边的帕翠西亚姨妈。啊,可怜的帕翠西亚!她仍像雕像般僵硬,仍紧紧地抓着扶手,仍有利尔喷气机紧张症。我觉得我应该对她说几句安慰的话,所以,我提高嗓门——嗓门大得足以穿过轰隆隆的飞机发动机——大声对帕翠西亚说:“帕翠西亚姨妈,你觉得怎么样?这跟乘坐商业班机有些不同。你能真切地感觉到飞机转弯是吧?”

我转向丹尼,仔细看了看他——竟然还在睡!太不可思议了,这个浑蛋!

我想了想今天的行程安排以及我需要达成的目标。帕翠西亚这方面挺简单的。只需让她尽快地进入、离开银行就可以了。届时,她只需朝闭路监控摄像头微笑,签署几份文件,给他们一份护照复印件,这就可以了。今天下午4点我就会让她回到伦敦。一周后她将收到信用卡,开始领取作为我的代理人所获得的好处。这对她来说绝对是益处多多!

帕翠西亚这边一解决好,我就会和索雷尔快速见个面,处理一下枝节问题,就现金走私初步列出一份时间表。第一笔现金转移将定为500万,或者再加100万,然后在此基础上接着进行。美国有几个人可以帮我完成现金走私,不过这是我回国之后的事。

如果运气不赖的话,今天就能把所有的事处理好,明天一早就能搭上早班飞机离开瑞士。这可真令人欢欣鼓舞!我爱我太太!而且我还将看到钱德勒,将她抱在怀中。噢,我该怎么说呢?钱德勒简直太完美了!虽然现在她只会睡觉、排便、喝微热的婴儿配方奶粉,但我敢断定总有一天她一定会成为天才!而且她非常漂亮!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她长得越来越像娜丁了。这正如我所期望的,真是完美极了。

不过我还是得把心思放在今天的行程,尤其是与罗兰德·弗朗克斯见面一事上。对索雷尔说过的话我考虑了很多,毫无疑问,像罗兰德·弗朗克斯这样的人绝对会让我“如虎添翼”。如果能够得到一位专家帮我制作各种支持“合理的推诿”的文件,那我的成就可就不可限量了。最明显的好处就是,使用我的海外账户做《S条例》规定的业务,而无须根据《144规则》等到持有满两年后才出售股票。如果罗兰德能够伪造得到批准的合法外国实体的皮包公司,我就可以利用《S条例》资助我自己的一部分公司,其中最重要的一家就是Dollar Time。Dollar Time需要注资200万美元,如果罗兰德能够伪造所需的文件,那么我就能使用我自己走私到瑞士的钱资助Dollar Time了。这将是会谈讨论的主题之一。

我是那么鄙视卡明斯基,但又是他将我介绍给了吉恩·杰奎斯·索雷尔,这可真是够奇怪的。这真是“无能的人也能干成大事”的经典范例。

想到这儿,我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很快我就又要回到瑞士了。

罗兰德·弗朗克斯的办公室占据着一座狭长的红色砖砌写字楼的一楼,写字楼共有3层,坐落于一条寂静的街道上,两旁是灰色的鹅卵石人行道,并有各色各样的小型零售店,不过尽管已是下午3点左右,却没多少生意。

我决定与罗兰德·弗朗克斯单独见面——鉴于所讨论的话题足以让我在监狱里度过余生,谨慎从事才更为妥当。

不过我不愿让这些古怪的顾虑对我与我未来的“造假大师”的这次见面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不知为何,我就是不能把这四个字从脑中抹掉——“造假大师”!“造假大师”可为我带来无限可能!我将得以运用众多古怪的战略!我将凭借“合理的推诿”这层不可思议的面纱得以规避众多的法律!

帕翠西亚姨妈的事非常顺利地完成了,这是个不错的预兆。事实上,此刻她正在返回伦敦的路上,希望午饭后喝下5杯爱尔兰威士忌后,回程的路上她能在利尔喷气机上感觉舒适些。至于丹尼,他就另当别论了。之前见到他时,他正在索雷尔办公室聆听有关瑞士女人活泼天性的谈话。

通往“造假大师”办公室的走廊阴暗、发霉,如此简朴的环境不禁令我有一丝伤感。当然,罗兰德·弗朗克斯的正式头衔并不是“造假大师”之类的。事实上,我猜我是头一个将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描述瑞士托管人特质的人。

“托管人”这个头衔没有丝毫负面的含义。从法律角度看,“托管人”不过是对于任何一个履行照看另一个人事宜的法律义务的个体——被托付的人——给予的一个体面的称谓罢了。在美国,富裕的新教贵族就会聘请托管人照看他们为自己的白痴儿女建立的遗产或信托基金。大多数托管人严格按照父辈新教贵族设立的指导准则,即分配金钱的数额与时间,来履行托管职责。如果一切按计划行事,白痴儿女们直至长大并接受“他们真的是白痴”这一事实后,才能够拿到大部分遗产。这样,父母仍为他们留有足够的钱让他们以新教贵族的方式继续过他们的新教贵族生活。

但罗兰德·弗朗克斯并不是这一类型的托管人。他的指导准则将由我以于我有利的方式来设定。他将负责处理我所有的书面文件,并申报需要向众多国外政府进行申报的所有官方表格;他将伪造看似很官方的文件,为向国外转移金钱以及向我秘密控制的实体进行股权投资制造正当理由;接着他还要根据我的命令,向任何一个我选定的国家分散金钱。

我打开罗兰德办公室的门,他此刻就在里面:我神奇的“造假大师”!这里没有接待区,只有一间大的、布置精良的办公室,里面有红木镶饰的墙壁与豪华的茶色地毯。他正倚靠在一张大的橡木办公桌的桌边,桌上堆满了数不清的文件……他可真是个瑞士胖佬!个头和我差不多,但肚子超大,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仿佛在说:“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想方设法欺骗各国政府。”

他后面摆放着一个大的胡桃木书柜,书柜直抵天花板,足足有12英尺高。书柜里摆满了数百本大小、厚度、颜色(均为咖啡色)相同的皮革封面的书,但每本书都有一个不同的书名,书名用金色字母沿着装订线写下。我在美国曾看到过这样的书,这些都是正式的公司用书,每组建一个公司你就会得到这种书。该书由公司执照、空白的股票凭证、企业印章等构成。一个底端有轮子的古老的图书室梯子倚在书柜上。

罗兰德·弗朗克斯走上前来,还没等我伸出手就抓住了我的手。他用力地和我握着手,并投来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说:“啊,乔丹,乔丹,我们俩肯定很快就能成为朋友!我从吉恩·杰奎斯那儿听了你不少的事情。他给我讲了你过去精彩的商场旅程以及你未来的计划。我们在如此有限的时间里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一起探讨,你说对吧?”

我忙不迭地点头,有点被他的热情冲晕了头,但我马上就喜欢上他了。他身上有一点诚实、直率的特质。罗兰德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罗兰德将我引至一个黑色的皮革沙发前,示意我坐下,然后他坐在了旁边配套的黑色皮革椅上。他从一个纯银盒子里拿出一支没有过滤嘴的香烟,对着一头弹了弹,让烟叶更坚实些。接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配套的纯银打火机,打开打火机,将脑袋偏向一边,以防自己被9英寸高的火苗烧到,接着,他用力地吸了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