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张三

  赵四公子领着辛斗南夫妇,走到城郊的小农舍,渐行天际渐白,到时天色已是大明。

  朝日映晒,晚霜渐溶,风过,更觉刺寒人骨。

  赵四公子道“世伯、伯母,请在此稍待,我去找月语出来。”

  辛斗南欲问,“为何我们不一起人去?”却见赵四公子身形如烟,窜到辛月语房间窗门,一纵而人。他见到赵四公子偷偷摸摸的模样,更觉纳罕。

  他有所不知,昨晚赵四公子从盲口走出,今日当然要从窗口窜回。如若再敲门求见,老婆婆打开大门,又见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赵四公子,不以为白天见鬼才怪。

  赵四公子半个身子人窗,已然觉得不妙“怎地房子之中,竟有这么多人的呼吸声音?”

  扭头一望,一柄虎头钢*正迎头铲下。

  他身体凌空,无可腾闪,危急间伸出食指,挺住刀锋,重逾百斤的虎头钢鞭再也压不下来。

  赵四公子身法不停,跳人房内,左脚轻轻踏地,触动机括,狗牙钢刀狠狠砍向他的小腿。他不慌不忙右足一挑,狗牙钢刀的“上颚”应腿而飞,破壁而出,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墙洞,日光从墙洞射了进来,映得地上满铺的灰泥木屑清清楚楚。

  突见一道人影飞扑过来,情况危急,赵四公子想也不想,一掌拍出。再看清楚,不由得冷污直冒,急忙把掌撤口。

  来攻那人以辛月语作为开路盾牌,逼得赵四公子撤回掌力,即时运足内劲于辛月语体内,将辛月语飞掷向赵四公子,手里的水磨钢鞭疾戳向赵四公子小腹。

  这一招以人作暗器,阴毒无比,赵四公子接住辛月谙,上半身微微”震,施巧劲化解了来人借辛月语身体发出的“隔山打牛”内力,叫道:“屈总捕好毒计!”他顾着运用卸劲,接人时不致伤及辛月语,终于闪避不及,小腹给水磨钢鞭插人一寸。

  突袭赵四公子的人正是屈万里。他一招得手,大喜过望,正欲推进钢鞭,洞穿赵公公子小腹,谁知鼓足内劲,钢鞭依然不能寸进,心中一惊“这小子好强的内力!”

  赵四公子食指轻轻一触,精钢链制的水磨钢鞭“叮”声折断,冷不防左右两柄单刀力砍过来,便笑道“汪!汪!”

  他“汪、汪”两声是向来袭两人打个照面。两人原是孪生兄弟,是河南省最负盛名的捕头,追综逃犯之术,六扇门中堪称冠亚,是以合称“长江双犬”。赵四公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话鬼话,见着长江双犬,自然得说狗话。

  赵四公子凌空一记“一字马”,双足齐飞,锡飞长江双犬丈外,二人脑瓜撞墙而晕。

  这时候,屈万里乘着赵四公子分神应付双犬,弃鞭用指,以重手法封住赵四公子胸前七处大穴。

  赵四公子喃喃道“果然是黑狗得食,白狗当灾。”翘起大姆指道:“屈黑狗,干得好!”

  屈万里见到赵四公子居然还能竖起大姆指,大大吃了一惊“我这七下点穴运足了十成功力,连大罗金仙也未必柢受得住,竟然也封不住他的穴道?”双足连蹋,手指连点赵四公子胸封九处穴道。

  赵四公子那大姆指一翘其实不过是穴道被封后的剩余反应。他内力深厚,趁屈万里的内力还未完全封住血液运行之前,轻微移动一下手臂手指,还是可以的,但亦只是仅此而已。便因这样多手一动,他便又多受了屈万里两腿九指,口鼻鲜血直喷,破窗而出,直挺挺挞倒地上,勤有功、戏无益,老话果然一点没错。

  屈万里随着跃出屋子,哈哈笑道叠“赵四,今天终于让你落在本官手上!”

  只听得叮叮当当兵刃碰击之声,却是辛斗南正与七八名官差战得激烈。

  辛斗南当年凭着一根丈人蛇矛枪,行镖遍及大江南北,杀尽盗贼,未逢敌手,如今虽因丈人蛇矛枪携带不便,只随身带着一根三尺短樱枪,兵刃并不就手,然而那七、八名官差不过是开封的寻常捕头捕快,纵然武艺嫡熟,却如何是辛斗南这高手的敌手?如果辛斗南不是家有恒产,不敢贸然杀害官差,那七、八名捕头捕快早已尸横就地了。

  赵四公子伤口疼痛之余,暗裹不迭叫蠢:“他妈的,屈万里天下第一神捕这名头是白盖的吗?赵四你这蠢小子,以为把辛小美人藏在这里便神不知鬼不觉,谁知给人家一下子便揭穿了。赵四你这头蠢猪王八蛋,自己死不足惜,如今连累了辛小美人一家三日,黄泉路上,怎有面目对着他们?”

  辛斗南横过短枪,一掌劈在一名官差后颈,官差软软躺下,继而枪柄一撞,点中另一名官差腋下的大包穴,语气依然不失礼敬“各位大哥,在下辛斗南,不知犯了什么事情,使得你们擒拿在下?”心下惴惴“莫非我弃镖局潜逃,竟懵然惹上了什么官非不成?”

  适才他在屋外等候赵四公子,屋子里忽然走出这七八名官差,不由分说,抡起兵刃便乱挥过来,辛斗南糊里糊涂的接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屈万里见手下不敌,喝道:“全部都是饭桶,退下!”飞身上则,虎爪迎面抓向辛斗南。

  辛斗南只觉爪劲扑面,举枪一挡,谁知屈万里爪法变幻莫测,变势擒拿他的脉门,并起脚飞钉他的丹田。

  便这么一招,辛斗南已被逼得退后五步,短枪连指七点,方才挡避开屈万里这一招,心中冷汗直标:“开封捕头之中,谁人有此武功?”再见屈万里身穿从一品官服,立时猜着他的身分,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道:“屈总捕,小人辛斗南,不知犯了什么事情,使得大人纡尊降贵来擒拿在下?”

  屈万里暗忖“我既已杀掉这老头儿的儿子,须得乘此将他们也一并干掉,免留后患。”

  冷冷道“辛老头,你伙同赵四,勾结公孙英雄,谋反本朝罪证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谋反是明朝最严重的罪行,属于十恶不赦之类,本人凌迟,九族皆诛;辛斗南一听屈万里此言,几乎骇得跪倒下来,叫道:“冤枉呀!屈大人!”

  屈万里冷冷道:“是不是冤枉,你到了官府才申辩吧!”掌拍指戳,连环飞腿,弹指问攻出了十三招。

  有明一代,被控谋反的,似乎从未有过申辩成功先例。各等官员都知道谋反是皇帝最最忌讳事情,不必圣上责成,主审官吏白然懂得揣摩上意,宁枉毋纵。刑求之下,犯人焉有不认罪之理?

  辛斗南懂得其中利害关键,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任凭官府发落,叫道:“冤枉——”

  只叫得出半句,忙于应付屈万里狂风暴雨似的攻击,竟尔叫不下去。

  屈万里虽然没有兵刃在手,然而武功比辛斗南高上不止一筹,赤手擒拿,以拳作钢鞭,不到十招,辛斗南已险象横生,境况岌岌可危。

  马芳华见丈夫不敌,哀声道:“屈大人,求你放过我的丈夫,他……和那杀千刀的赵四今天才认识,怎会勾结在一起造反?他是冤枉的……”

  屈万里冷冷道:“辛夫人,你与丈夫同谋作反,自身难保,还妄想替丈夫求情?”

  马芳华吓得泪水也标了出来,叫道:“冤枉呀!冤枉呀!”见屈万里全然没有回应,反而加紧进招,着着追杀自己丈夫,一咬牙:“无论如何,先得和老伴儿设法闯出此地,再找王老总想办法去!”从贴身包袱抽出两柄短剑,疾往屈万里扑去,口中不忘继续叫道:“屈大人,冤枉呀!”

  屈万里最怕的是马芳华乘机逃走,自己一时三刻未能收拾得下辛斗南,追之不及。

  此刻见马芳华主动上阵,暗暗欢喜:“这蠢妇人,冲上来给老子来个一网成擒!”当下使出三十六路大擒拿手的“缠”字诀,爪上内力吐出,牵引着二人的兵刃。此际辛斗南夫妇便是要牺牲一人,独自脱身,也不能够了。

  屈万里大占上风之际,忽地听到远处传来一把低沉的声音:“屈大人,你在干什么?”

  辛斗南夫妇听到这把声音,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同声叫道:“老总,救我们!”

  屈万里乘着他们说话分心,擒拿手直地抓住马芳华的手腕,肘尖一托,马芳华右骸松脱。

  辛斗南见状,短樱枪中官“直捣黄龙”,攻敌必救,以解妻子之困。

  屈万里道:“总瓢把子,辛斗南夫妇涉嫌伙同玉皇大帝、赵四公子一并谋反,本官现缉捕他们归案,你是想替他们出头吗?”一脚重重蹬在辛斗南胸口,辛斗南口喷鲜血,飞出十余丈外。

  来人正是王冲天。他与东方无情交情甚深,年年斥送巨礼,与屈万里却是只有忽忽数面之缘,算不上什么深交。他听见屈万里此言,吓了一跳,暗地寻思:“东方无情死后,这厮便是天下总捕头,十三镖盟还得继续做生意下去,不能跟他翻面。再说,谋反之罪非同小可,我可也决不能牵连上身。”冷冷道:“此案须得明正公审。”

  屈万里知道王冲天与朝廷权贵交情甚情,年年奉送巨礼上京孝敬,亦不愿得罪此人,说道:“本官只是奉命缉拿钦犯,审讯之事,概由官府处理,本官不在其位,实不敢置喙。”

  此时马芳华身体慢慢倒下,却是已给屈万里扭断另一条手臂的骼骨,肩头问又给中一掌,晕死过去。

  王冲天心忖:“你倒耍得一手好太极拳,把一切关系推搪得乾乾净净。开封韦大人只是一名四品官吏,你却是从一品的超级大官,他焉敢不听你的话办事?”问道:“屈大人,你拿我的父母怎样?”

  屈万里听不明白:“什么:……”

  王冲天道“这屋子是我的祖居。”心道:“如若爹娘少了一根毛发,我找刺客列营也要把你屈万里碎尸万尸!”若然要亲手格杀朝廷命官,他终究不敢。

  屈万里这才恍然:“原来屋内那对老爹子老娘子居然是王冲天的父母,真倒霉,天下那有这般巧的事情——”情急智生,忙道:“令尊令堂好端端的便在官府里,本官早知他们与此案无涉,只须循例问一问话,便会放他们回来。”

  王冲天握拳叻勒作响说道:“我父母风烛之年,惊吓不得!”

  屈万里大说鬼话:“我们京城办大案的手段,与寻常官府大为不同,非到必要,决不诉诸刑求,否则冤枉了好人,岂不良心有愧?令尊令堂是老人家,我们更加不会有何亏待,总瓢把子但请放心。”

  王冲天正是深知京城七神捕的办案手段,更知眼前这位屈第一神捕的辣手之处,方才越发不放心,说道:“我跟你回官府。”

  屈万里道:“如此正好。总瓢把子,请稍等一会,待本官稍为打点这里现场,便跟你一同回府,接回令尊令堂。”

  王冲天虽是心急,却想:“若无这厮手谕,我贸然独上官府,要想接回爹娘,恐怕并非易事。说不得,只好等他。”说道:“好。”

  屈万里叫了众捕头捕快过来,逐一嘱咐如何搜集证物,低声对一名亲信道:“你把屋子内那两名老公公老婆婆,偷偷的运送到衙门去,千万不要让眼前这人见到。”

  那名亲信早听得屈万里与王冲天的对答,不迭点头,低声道:“我晓得的。回到衙门,立刻替们洗净伤口,敷好金创药,换过衣服,好好款待。”

  屈万里点点头道:“你去吧。”

  他咋晚得到线报,夤夜率众前来暗算赵四公子,却扑了个空,只捉着辛月语及王冲天的父母,于是便埋伏屋中,步下陷阱机关,等待赵四公子回来。其中那有余暇押送王冲天父母到衙门去?再者若押迭途中,遇上赵四公子,岂不阴谋尽穿?

  王冲天父母一直都在屋子里,穴道被点,不能动弹。只是官差擒拿犯人,焉会留手?

  可怜两老给打得筋骨俱伤,不知道损伤了多少处地方。幸好官差打人另有一套手段,令人伤痛而不死,以便押口官府问话作供,否则王冲天父母恐怕已然丧命多时。

  屈万里深知王冲天见父母满身血污,若然眼下便放将出来,恐怕王冲天立时便翻脸动手,是以吩咐手下悄悄押他们到衙门,先好好修饰一番才说。

  王冲天心下筹算:“这屈万里说老辛与赵四公子合谋造反,也不知是诬陷还是事实。

  不过辛斗南的中原镖局近日来怪事迭生,赵四公子又无缘无故牵涉其中,其中碓然大有古怪,说不定连新任盟主楚十力也有问题。再说,赵四公子适才在镖局诅出来的故事也是荒诞不经,虽以人情。说不定他们真的是合谋作反,也未可知。总之,我十三镖盟决计不能牵涉人此案之内,须得想个法子,与中原镖局撇清关系才好。”

  屈万里心道:“我与剑凤一起,此事迟早给朝廷发觉,想来这天下总捕头之位也坐不了多久。说不稳当,一回到衙门,王冲天见着他父母的半死不活的模样,立时便跟我掀桌子动手。为免夜长梦多,须得先杀掉赵四这小子才说。”遂喝道:“皇上有命,赵四是头号钦犯,捉拿都格杀勿论,首级献回中央。高平,动手!”他这句话却是说给王冲天听的。

  那名叫高平的壮年捕头心想:由自己亲手割下头号钦犯的首级,岂不等于捡了一个大便宜,平白领功?喜道:“小人遵命!”

  此时王冲天心下已是盘算定当:“中原镖局谋反,虽对十三镖盟声誉大损,却也及不上让人知悉我袖手不救老辛。此事若传了出去,恐怕其余十一家镖局会认为我不够江湖道义,心生离心,那便更为不妙。待会须得与屈大人说个清楚,我不插手辛斗南这件案子,他也不能将今日我在现场之事宣扬出去。好,便是这样办。”

  高平挥动单刀,便往赵四公子的脖子砍了下去。

  赵四公子闭目待死,心里暗叹:“想不到我赵四风流,不死于花丛堆内,却死于宵小之手,真是死得不值。”

  王冲天与赵四公子交手一招,很是佩服他的轻功,眼看赵四公子命毙眼前,心下不禁唏嘘,却是无可奈何。

  刀锋砍到一半,突然半空一把声音叫道:“刀下留人!”

  高平立刻硬生生止住刀势,不敢再砍下去。

  屈万里心道:“好蠢的家伙!人家叫你刀下留人你便刀下留人,人家叫你抹脖子你岂不是立刻便把头颅放下来?”

  场中诸人同时向发声之处望去,只见那儿站着一名青年,身穿正一品官服,笑嘻嘻的,可不正是张三?

  屈万里知道张三救驾有功,又能言会道,甚得圣上欢心,是以只以新科武状元之身,即可接替东方无情,出掌东厂锦衣卫总管,是正一品的官职,比自己还要高上半级,圣眷之宠,本朝未见。

  屈万至心道:“这厮突然到来,不知有何阴谋。无论如何,总得首先杀掉赵四再说!”

  从身旁捕头抢过一柄单刀,迎头便往赵四公子砍下。

  忽觉背后一道尖锐劲风袭来,奇快无比,顾不得杀掉赵四公子,急忙躲闪,打了三记筋斗,好不狼狈,方才逃出背后这一击,但已吓出一身冷汗。

  张三轻摇摺扇,笑道:“屈总捕,刚才本官说了住手,你为什么不听话?”

  王冲天见到张三适才长剑一记偷袭,不禁动容”这青年人武功好高!瞧他年纪轻轻,已是正一品的大官,莫非他便是张三?”

  十三镖盟在京城有专人定时将邸报抄下,飞马送往金汤堡总坛,是以张三夺得今科武状元、履新锦衣卫总管虽然不及一月,王冲天便已听过他的大名。

  屈万里怒道:“张总管,你虽是官高我半级,然而东厂与总捕房各不相属,我只管办我的案子,你凭什么横加阻挠?”

  张三一笑,从怀中揣出一卷黄纸,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屈万里涉嫌私通公孙英雄,阴谋叛逆,着令即时革职,拿回朝廷查问。御赐东厂总管张三尚方宝剑,代朕捉拿屈万里,沿途官员任听差遗,不得有误。钦此。”

  屈万里脸如死灰,强道:“张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捏造圣旨!”

  张三笑道:“这篇圣旨写得如此拙劣,除了司礼大监王老胖子写的还有谁?我张总管文武全才,虽是武状元出身,还打算参加下一科文状元殿试。要是捏造圣旨,也焉会写出这等狗屁文章?屈钦犯兄,你可别血口喷人了。”

  场中众人听到张三如此口不择言,均皆不禁愕然。众捕头捕快甚至怀疑他是冒牌货,穿上一品大官的衣服来冒充钦差大臣,反正也没有人检查过那封圣旨是真是假。

  屈万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寻思:“这厮武功实胜于我,如今该如何是好?”指着张三,怒道:“逆贼,你竟敢侮辱皇上,可知已是犯上大不敬的诛九族罪名!”

  张三摊开手掌,环顾众人,贼戎戒地道:“我有说过吗?你们谁听见了?有没有人听见?”

  场中诸人面面相腼,均是说不出声来。

  张三道:“没有人听见啊,屈钦犯,你是耳朵有毛病,还是有心拒捕,故意诬告本官来着?”

  屈万里勃然大怒,疾冲向赵四公子,便要一脚将他踢毙。

  张三早料到有此一着,身形一拦,竟将剑抖出三朵剑花,说道:“看我的尚方宝剑!”

  屈万里早已算定,一击后不中,立时转身逃跑,心下咬牙切齿:“待我联合剑凤后,定把你这小子拆骨煎皮,以泄心头之恨。”

  张三摇头道:“原来屈钦犯轻功这般高,追不及了,追不及了。”伸脚踢开赵四公子的穴道,说道:“你轻功高,你追吧!”

  赵四公子跃身而起,说一声:“谢。”提气急追屈万里。

  他虽是受伤,轻功仍是远远高于屈万里,几个起落,已然几乎追及,相距不到五丈。

  屈万里没命狂奔,见到眼前一个树林,心中一喜:“逃人树林,左一闪、右一闪,你可未必找得着我。”

  张三叫道:“赵兄,擒拿朝廷命官,须得用尚方宝剑。”伸手一掷,尚方宝剑幻成一道长虹,疾飞向赵四公子。

  赵四公子道:“张总管,你是不是要生擒这家伙回朝廷审问?”他在急奔之中说话,身法依然一点没有慢下来。

  张三道:“皇上着我便宜行事,赵兄喜欢生擒固然可以,杀了也是无妨,不过记着别要损毁他的首级。”

  赵四公子道:“好!”此时尚方宝剑已然来到,他伸出指尖一拨剑柄,四两拨千斤,尚方宝剑换了个方向,疾射向屈万里背心。

  屈万里听见背后呼啸声响,急忙往地一滚,总算避开了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去势不衰,夺声插人一株树*之中,直没至柄,树叶簌簌落下。

  屈万里弹跳起身,便见着了赵四公子,笑吟吟的站在身前。

  王冲天大觉奇怪:“这张三刚才明明可以用尚方宝剑阻截屈万里逃走,干么偏要解开赵四公子穴道,让赵四公子来追,真是令人大惑不解。”

  在场诸捕头捕快只觉得这位钦差大臣古里古怪的,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总之唯今上策,便是袖手在这里观看好戏,阀声大发财,上头责怪下来,也大可推脱卸责。

  赵四公子对屈万甲深痛恶绝,出手犹如疾雨狂风,式式都是辣手招数。虽是有伤在身,还仍稳占上风。

  屈万里两条胳臂直上直下,横扫斜挥,所使的尽是铜鞭的招数。他武功高强,虽处下风,章法依然谨严,寻思:“如今走投无路,唯有拚命一搏,方有生机。”把式一变,双臂犹如暴雨击出,招招拚命,蓦地双画合,全力轰出,只盼击开赵四公子,便可乘机窜入树林。

  赵四公子焉会不知他的心意?正欲使出绝招,与他硬拚,忽地微微一笑,身形一侧,避开屈万里双拳。

  屈万里大喜,折身冲往树林,只见树焚则站着一个人,贼戎嘻嘻地笑道:“你喜欢生擒受审,还是死掉算了?”可不正是张三?

  赵四公子乘着屈万里一愕时间,伸指一点,点着屈万里眉心要穴,屈万里哼也不哼,便告倒下。

  张三低声道:“赵四,你不必谢我。本官不做蚀本买卖,你欠我一个人情,迟些我定会叫你还的。”

  赵四公子点点头,指着屈万里道:“这家伙,我生擒了给你。如若你查出刺客列营的总舵所在,吩请告知。”

  张三笑道“一定一定,你不找我,我也必定找你。”

  赵四公子笑了一笑,转身走往屋子,解开辛月语的穴道,心道“这张三武功行事都是后地厉害,这番欠下他一个人情,今后可麻烦多着。”

  张三一边拔出插在树上的尚方宝剑,一边嚷道:“诸位捕头大哥,麻烦你们帮帮忙,押运这位钦犯回衙门,本钦差大臣须得先和总瓢把子喝杯水酒,攀攀交情。”挥手掷出一枚银两,说道“这些阿堵物请各位弟兄喝酒。”

  那锭银子约莫重有十两,众捕头不禁齐声欢呼,也就忘记了屈万里的身分,兴高采烈地把屈万里抬回衙门。

  王冲天见张三盛意拳拳,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只道:“我得先到衙门,接出父母。”

  张三笑道“在衙门喝水酒,不也是一样?”

  赵四公子横抱着尚在昏述的辛月语,从屋子走出来,遥遥看着张三,不知怎的,心里泛起一丝恐惧。

  腊月正午,北风如冰,太阳晒不走熬骨的寒意。

  余韵

  大魔神王侧卧血台,人目半睡半醒,长发无风自动,赤稞的身体如同白雪。

  玉皇大帝大步直进神官,如人无人之境,无视两旁陈列如云妖兽,豪笑道:“大魔神王,你我交战多年,今日终于首次见面,不亦乐乎!”

  大魔神王呼吸浓重,说道:“玉皇大帝,你孤身独闯大魔神官,好大的胆子。”

  玉皇大帝笑道:“这还多得合下不派妖魔途中阻挠。”

  大魔神王淡淡道:“你既敢来,朕白敢放你人官。”

  玉皇大帝环顾魔官,梁柱墙壁均以黑石黑木筑成,雕以狰狞妖兽、人类裒呜惨状,隐见鲜血流动木石之内,怵目惊心。

  四旁妖兽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玉皇大帝笑道:“大魔神王兄,这里倒是布置得魔气跃然,比诸朕王霸天下的玉皇官,可说是各有千秋。”

  大魔神王道:“玉皇大帝,朕不找你,你还来此送死?”

  玉皇大帝正色道:“朕此来大魔神官,并非送死,而是有三事相求。”

  大魔神王道:“有何遗言,请说。”

  玉皇大帝道:“朕求王兄释放劣徒贺兰客奴,一也;朕部下四散,无人辅佐光复失地,欲求借魔兵一支,二也,朕欲往斯巴斯达一看,三也。”

  他此言一出,群魔尽皆哗然。一、二倒还罢了,斯巴斯达即是众妙之门,乃历代魔族族主修链行法的秘地,收藏诸般魔界至宝、典籍以及秘法奥义,除魔族族主之外,人者皆杀无赦。如不是大魔神王号令如山,群魔早就不待吩咐,纷纷扑出去与玉皇大帝拚命了。

  大魔神王闭目沉思,须臾,张开血红的火眼道:“你我相斗多年,仇深似海,既有此求,必有所恃,说吧。”

  玉皇大帝仰天大笑道:“大魔神王果然不愧为大魔神王,朕得此对手,夫复何憾!”

  从怀中揣出一张薄笺,内力一吐,薄如蝉翼的纸笺平平飞向大魔神王。

  大魔神王手不动身不移,薄笺白然飞到他匣则,半空凝住不动。半晌,大魔神王缓缓道:“这张纸你从何而得?”

  玉皇大帝道:“是朕从后羿神弓身上拓印来的。”

  大魔神王道:“你已得到后羿神弓?”

  玉皇大帝道:“正是,否则朕又从何得知斯巴斯达之名?”

  大魔神王默然半晌,说道:“后羿神弓之上,真的刻着魔族源流之谜?”

  他此言一出,群魔尽皆寂然无声,洗耳恭听。心中均奇难到这玉皇大帝真的知道魔族源流之谜?然而他又从何得知?如若不是,大魔神王又怎会这样说来?

  魔族介乎人鬼山精兽妖之间,居于地底深处,不见天日,不知几千年也。魔族九大族,衍生于太古之初,传说纷纭,语皆虚妄不可信。魔族源流,是魔族最大奥秘,魔魔皆欲知道,却是无处得知。

  玉皇大帝点头道:“这样的拓笺,朕一共有十张。”

  大魔神王徐徐道:“你既欲往斯巴斯达,想必已得后羿神箭。”

  玉皇大帝颌首道:“不错,一共有三枚神箭。”

  大魔神王道:“后羿弓箭威力无俦,朕若让你前往斯巴斯达,习得使用弓箭之法,只须你神箭一施,魔族灰飞烟灭。”

  玉皇大帝道:“朕答允以神弓神箭取得天下,以后与魔族划地分洽,朕管人界,王兄管魔界,永享和平。”

  大魔神王道:“魔族怕光,不能长居地面,只盼与人类并存,本亦不望灭绝人类。

  阁下此议虽甚合朕意,然而你狡计多端,如何能信?”

  玉皇大帝忽地跪下,垂手道:“朕愿人魔族,受王兄年毒驱使。”

  年毒是大魔神王的独门剧毒,一年须服解药一次,否则便会血流上脑,头爆而亡。

  玉皇大帝若中年毒,便是真的使用后羿神箭灭去大魔神官,也再活不过一年。

  大魔神王慢慢道:“你与魔族血仇深重,朕如何许得你人魔族?”

  玉皇大帝道“朕与魔族之血仇,唯以血洗之。”从身上拔出九柄短刃,分别插人双肩、双臂、大腿、小腿,最后一柄打横刺人脸颊,穿面而出。血流如注,玉皇大帝却是目光坚定,不露痛意。

  大魔神王毫不动容,飘身下地,伸出白如凝脂的手,缓缓替玉皇大帝拔出身上九柄短刀,吟道“魔界有道,贪嗅妄痴。人间有道,情义连枝。魔道无常,人道有常。情灭义绝,人消魔长!”

  耋魔见状,尽皆伏地高呼“大王魔照天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魔神王拔出九柄短刃,魔法白光连点九点,封住玉皇大帝伤口,说道:“朕谨以持魔族族主之名,许你人魔族。”

  玉皇大帝顿首道:“谢大王!”

  大魔神王道:“放贺兰客奴出来!”

  金毛老妖越班而出,叩首道“遵命!”飞奔离开魔官。

  大魔神王牵着玉皇大帝的手,说道“朕带你去见一位故人。”

  二人御风而行,迂迂迥浚越转越下,终来到一间简朴石室门前。

  大魔神王道:“咱们进去。”双手推门,石门缓缓向内陷进,越陷越深,犹未见尽,怕不有十丈之享。

  石门终于推到尽头,露出仅容一身的空隙,飒飒风声,尖锐凄厉如鬼号神哭,骇人心魄。

  玉皇大帝心下惊异:“这是剑声!究竟内里是谁人?便是朱五重生、蝶梦再现,也决没有这样的剑法。”

  二人走人石室。弹指间同时急窜出来,身法快胜闪电。

  大魔神王默念咒语,石门缓缓关上。他上臂鲜血迸流,渐渐鲜血止住,伤口慢慢愈合。

  玉皇大帝神色惊恐,胸日已给横割开一道长长的日子,说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快杀了他!”

  大魔神王缓缓道:“朕正欲他继任魔官传人。”

  玉皇大帝惊恐渐失,长长太息,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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