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笑出声, 就嘶嘶地喊疼,说道:“燕娘, 这等事情, 以后让我来做。”
“你怎么做?”
“算了!不细说了,你且去安排,打开城门, 让大家伙儿都可以回家了!”
“怎么能回家了?”我问出声, 却听见他已经打起呼噜,无奈只能出去抓来寄松问, 总要知道前因后果,随随便便,我怎么能做决定?
寄松正在给几个姑娘劈柴,干活恐怕是热了, 上衣脱了之后, 浑身肌肉纠结,我看着春桃的小圆脸,红彤彤的欲语还羞,我看着天上的弯月,被一块云轻轻地飘了过去挡住,我叫道:“寄松, 你过来!”我决不允许,以后常远来这一招。
他拿起旁边的衣服擦了擦汗, 穿上到我身边来问:“奶奶!”
“寄松哥,我先拿进去了啊!”
“拿进去吧!”他对着春桃笑了笑, 春桃半羞地低头,抱着柴往里走。
“你爷说,城里的百姓可以回家了,怎么回事?”
“爷今日枪逼到了镜湖之乱首领的喉咙口,那首领答应放了葛大人,会离开海陵!”
“他们的话,你们也信?”
“爷说,要是不走,他会夜里去直接取他首级!”
“葛筠亲眼看见的?”
“嗯!”
“那他没逼你爷杀了那首领?”
“他喊了,爷不听他的,让他闭嘴。后来,放了葛筠的时候,那首领不讲信用,提刀偷袭咱们爷,咱们爷被他砍了一刀。爷也一脚将他踹地半死,跟他说道:“你信不信,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轻易取你首级!”,这样下来那人才服帖说,今晚带人离开海陵,绝不再返回海陵。”听着寄送平淡地叙述,我的脑子里构想出了一幅画面,能说真是帅吗?
又是一天过去,春桃喊我出门去看,天色还是微微明,我看到的是葛筠站在门口。他看见我问道:“弟妹,耀亭如何了?”
“他怎么样,不劳您挂心!”
“我想见他一面,烦请与他说一声!”他好似有种和我讲不清楚的样子,神情烦乱地说:“弟妹,有些事□□关家国,并非你一个妇人能明白,我不欲与你计较,你也不要对于朝廷政事有所指摘,对你没好处。”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是吗?”
“燕娘!”我看见常远站在房门口,我疾步走过去道:“出来身上也不披件外衣,早晚还是寒凉!”进去拿了件外衫展开给他,慢慢穿上。
“耀亭!”
“葛大人!”
“耀亭,我还是要与你长谈一次。”葛筠绕过我,直接站在常远面前说道。
“也好!我想有些事情我也要与您说清楚!葛大人随我来!”常远转身。
我看他们要聊,想着就去铺子里吃两口。突然听见常远叫我:“燕娘,你也进来!”
我转身望向他,他们谈的事情,我在现场是不是不太好,尤其是葛筠那一脸便秘模样。
“葛大人请!”他站在厅堂门口,又用他那左手招手道:“快过来!”我走到他身边,跟着他入了内。
他和葛筠坐定,我坐在了下首的位子,他开口问道:“不知道葛大人有何指教?”
“耀亭!”葛筠开口叫他之后又转头看向我说:“是不是让弟妹回避一下。”
常远扯开面皮笑了笑问道:“我与燕娘无论什么事情,都商量决定,我这人执拗,她倒是比我更通些情理。若是你想要让我改变什么,她在身边倒是能帮你一二。”
“家国之事,你也让她拿捏?你不怕自己毁在妇人之手?”
“你还未曾说,怎知我就毁在妇人之手?旁的不说,就这海陵的盐田,就是她出的主意。千年以来都是煮海得盐,她的这一个想法,你可知省了多少劳力?”
葛筠看起来是无法改变常远的想法,说道:“你被这妇人缠地浑身的血性全无,当年你纵马西山的时候忘记了吗?你忘记了自己身上流着定西侯府与靖国公府的血吗?是十五岁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的常远吗?”
我一直觉得自己十分明白事理,对于常远是个贤内助,没想到在这葛大人看来我简直蚀了英雄骨的妖姬,难道我的颜值高到了如斯地步?
“然后呢?葛大人以为我该如何?”
“以你之能,若能纠集海陵城中的壮丁,何愁不能平定镜湖之乱。如今你居然为了一己之私,仅仅因为平乱非县官所管辖之事,哪怕我苦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你,你也断然拒绝。任凭事态扩大,还放走了那匪首。你知道那匪首一旦到了其他县府,那是干柴遇见烈火,一点就着,几个县府一走,还会是现在他们几百人的一个队伍吗?几万的人马都有可能,到时候大周朝就危矣!所以我才不顾自己的安危,去落入他们的手里,你竟然……竟然……,常远如果事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须得为这件事情负责。”葛筠说到激动之处,拍起了桌子。
常远哈哈大笑,笑到不可遏制,我担心道:“当心伤口!”
他止住了笑,咬了咬牙,问葛筠道:“我十五岁上战场的事情居然还有人记得!在京城里我就是一个克死祖父,克死亲娘,克死原配,愚笨不堪,不得父亲喜爱,嫡长子却连世子之位都一直没有的废人。一样的嫡长子,葛家因为你中状元而连摆了三天酒宴。而我沙场用命拼来的校尉之职,回到家中,等我的是家法,是荆条道道抽到血肉模糊。你道为什么?你以为我父亲不知道我之能吗?”
常远站起来,闭上眼,再睁开:“我从头开始读经史书,我开始努力想要转成文官,我想让所有人都忘记我曾经在沙场上建过功勋。我身上流着两位战将的血,这就是最大的罪过,你不明白吗?如果我带人去抗击暴民,无疑会很快解决这个事态。不过你觉得太子和圣人,希望常家和孟家再出一个能征善战的人吗?”
“你什么意思?”
“想想定西侯府,是怎么散的?我连祖宅都卖了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为什么我拼尽全力也要让海陵成为旱灾之时的世外桃源。我想要重建一个常家,一个靠着政绩的书香常家。我的孩子不会为了自己多打了胜仗而被自己的父亲抽。你让我现在去平乱,平完乱。咱们一家子就到头了不说,我还怕连累我外祖。你以为我外祖为什么自请镇守边关,他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却跑去风沙漫天的漠北。往小了说事关常孟两家的生死,往大了说是为君分忧。常家和孟家不该再出猛将了!”常远走到葛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葛筠呐呐的道:“不能吧?”
“不能?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咱们这些凭着一身鲜血保卫家国的人,见了同品级的文官还要磕头?大周朝重文轻武是为什么?我这次的愚蠢就是仗着自己这一身武功,还去救了李家的那几个孩子,还要来救你!平乱这个大功,自有朝中的新贵来领,绝对不能是我这种勋贵之子卷土重来,你可知道?这些话,都是我剖心挖肺之言。这些话都是心知肚明,不能说破。但愿你是真的不明白,若是你明明知道是这样,还一昧让我往前冲,我不知道你算是什么人?”
葛筠呆在那里,我不知道他的呆,是真的被常远的话醍醐灌顶,还是没想到一个武夫的常远竟然能分析清楚圣人的所想,我但愿他是保有一份赤子之心的后者,他站起来弯腰对着常远道:“多谢贤弟救命之恩!”
常远弯腰,一只手因为不便所以没有作揖道:“葛兄若是念及这点子情义,万望在殿下面前多替我提治县之策,我实不愿再带兵。”
“我晓得了!”脸色苍白的葛筠回了常远一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走出我家门口的时候,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寄松将他捞了起来,掐着人中许久才悠悠转醒,这个时候老刘大夫慌忙地奔了过来,搭上了葛大人的脉搏,又问他:“大人几天没吃东西了?”
我恍然,虽然他以身饲虎,但是到底是害怕地,既然是饥民成了暴民,他们都没吃饱呢,怎么可能给他吃?可能昨日被我赶了出去,又没走,在门外又想了一夜,费了脑子,就更加饥寒交迫了。
铺子就在旁边,他醒来要走,我对他说道:“葛大人,喝口粥再走!”我让秀芳端了一碗粥给他。
这个时候,旁边的那些村民陆陆续续开始路过咱们铺子,有的过来买两个包子,有的过来吃个面条,我乐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呼,有人知道了常远昨天事情,跟我打听他们的县太爷的情况:“没事,没事,过两天就能去您的盐田看了!阿婶放心,快回去吧!没有您在身边可把大叔给累坏了,一个人照顾那么多盐田。”
“不知道,我那麦田如何了,那些杀千刀的,没给我弄坏吧?”
“风车可能坏了,要回去修一修,车点水。其他应该没什么!”我边吃面边回答她。
一听到这个,她立马带着她的儿女道:“快回家去!”
常远也出来了,一下子老老少少都跟他打招呼,问他怎么样,他呵呵笑道:“没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大家伙儿别担心我了,回去看看自家男人把鸡鸭照顾地如何了?别几天不见少了大半。”
这么一说,又加快了好多人的脚步,他用左手不太利索地挑起了面,挑了两下,脸就绿了,面条完全不配合。这个时候有人说道:“太爷,让太太喂您不就成了。”
“给我快滚!我夹不起面,揍你还是有力气的!”
“县太爷发怒了!咱们快走,等下要挨揍!”
“这小子!”说完,他继续吃面。
我旁边那位大姐在吃早餐,要了一碗小米粥,配上了一个烧饼,咱们家的酱菜是免费且不限量地供应,她也不怕齁死,一口粥一大口酱菜。我问她:“大姐!你不怕咸啊!”
“盐要花钱买,多吃两口,回去吃淡点儿。”占便宜如此理所应当,嗯!也是个奇葩。我无奈一笑。
葛筠吃完站了起来,与常远道别,常远抬了抬眼皮点了点头,不复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