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那群捕快没头没脑把好多人都一起扔进了海陵县那地方十分有限且条件很是艰苦的牢房, 听说杨家也好,那些阿牛的兄弟们也好,在那里嚎叫冤枉,然而没有什么用, 大人在睡觉, 一切等天明了再说。

这些都是第二天,天明常远和我在喝粥的时候, 听寄杉汇报。

没等我们把热粥喝完, 衙门里来人说:“有人击鼓鸣冤!”

我给了常远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示意收到, 我突然觉得让他第二场官司还来个糊涂判,这样是不是不好?

第一场官司, 就是那次的绑架案, 最后清风寨, 海龙王压根连扯都没扯进去,倒是把那林家的破事儿翻了个遍,把林家查了个遍, 那林家少爷,疑似为隔壁老王的种,所以林老爷无法接受自己的嫡长子,有嫌疑, 因此宁愿错杀, 也不愿意放过,接下去就是充满了狗血的家庭伦理剧, 让海陵的群众充分交换的信息,虽然父子反目,夫妻成仇,但是最后大家很想闹明白的,林少爷和林老爷之间到底是不是血缘上的父子关系,最后还是没能闹明白,主要滴血认亲不靠谱,DNA检测技术还没有出现,所以成了一个糊涂案,只是林老爷欠万大当家的钱倒是追索了回来。

我到里面帮他拿来了那件绿色的官服,帮着他穿上,给他整理了衣襟,压上了一只七品芝麻官没有的银鱼袋,再拿了乌纱帽放到他手里,我的手指轻轻一戳他的额头道:“去吧!糊涂官判糊涂案”。

他捏了捏我的脸道:“这么一来,我这个糊涂官的名声算是深入民心了。”

常远去衙门办事,我带着吟风和雯雯还有两个孩子去阿嫂家串门,今儿苏家好安静。可不是昨儿晚上,差役把阿牛和他那一帮子人一股脑儿全都关进了牢里,我说:“雯雯,你看顾好小九儿脚下,当心木料。”暂停的工地就是这个德行,木料砖头到处乱堆,乱放。

苏家嫂子迎出来道:“你看看这乱的!”苏家的小姑娘看见吟风一脸高兴要拉着她进去瞧她新绣的花样子。

苏家嫂子哀叹一声道:“谁知道出这档子事情,现在好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让他出来。难道我这里一直就这么等下去?”

“耐心点,等等就好!”我笑着说道,“衙门里,可没那么多钱管饭,这么多人肯定不会关多久的,等虎子出来,让他带着人来继续开工。”

“你这意思是阿牛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嫂子话里很会听音吗?

“他是这事情的正主,自然跑不了,常远总该好好问询问询!让咱们老哥哥去他那窑上帮他看几天。那窑可不能停了,要不然买砖的人怎么办?”我跟苏家嫂子说。

苏家嫂子撇了撇嘴道:“我早就跟他说,这寡妇门前是非多,叫他不要往上凑,如今倒好,要不是有常兄弟,这命都该搭进去了。”

“阿嫂这话不要往外说,枉法的事情咱们家阿远可不敢做,这个事情最多调解调解,这是要好好查清楚。”我和稀泥地说道。

“燕娘,你实话实说,常兄弟可有个准信儿,能帮阿牛吗?”

我拍了拍她的手道:“嫂子,按照咱们大周的王法,如果算上是□□,那就是杖八十。但是现在那杨寡妇明显想要把罪责都揽自己身上。若是如她所言,那就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可王法是王法,乡里还有乡里的规矩,要是那族老不依不饶,那就难办了。这事儿,你和苏老哥哥就在外面帮阿牛看顾好他的兄弟和那点子刚刚起来的生意,其他的先别管。”

“那就是有办法喽?”嫂子还是一个劲儿地追问。有些事情不能明说,含糊其辞是一种对双方都好的措施,要不怎么叫糊涂案呢?

“阿嫂,耐下性子!”我呵呵笑了笑,对她言道:“昨儿看见湖边的芦苇出了新叶,摘了一张很是清新,去摘些,咱们包粽子吧?”

“这是什么时节?离端午还早呢!”

“新鲜的芦叶才好吃……”就这么着,阿嫂被我拉扯着,拿了两个用来摘棉花的大布袋,

她到底熟门熟路,知道哪里的芦苇叶又肥又嫩,我剥下一张一张叶子,比我昨日见到的宽了不少,估计两张芦苇叶拼起来就能包一个粽子了。粽叶和芦苇叶各有味道,香味不同。只是芦苇叶却是有节令的,只有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柔韧而清香,过了这个时节,就老了,香味差了不说,叶子也发脆,包起来容易断。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一边和她瞎聊,一边剥着芦叶,她告诉我说,杨家村里也都是靠种地和晒盐为生的,家底子没有哪家特别好的,这族老一家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也是一大家子,大儿子马上也要娶儿媳妇了,彩礼钱在哪里兴许还是个问题呢。

“是吗?”

“可不是,长孙娶媳妇,自然希望娶个好的,要不是他们家说亲的这个姑娘,我才不知道他家呢。这个姑娘长得好看,人也温和。好多人家都看上了,这杨家要娶她,总要多准备些彩礼。”

“可这不是长孙吗?想来是第一个,举全家之力总行吧?”

“这倒是没事儿,但是接下去二儿子家的也要说亲了,总要比照着吧?”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所以昨日我和常远商量的策略看起来,应该会立马奏效。

中午简简单单跟嫂子一起做了烂糊面,一人一碗,正端着面吃着,苏老哥从衙门回来,阿嫂站起来,走上去问他:“怎么样了?”他们夫妻俩我看了这么久,还是觉得好怪,尤其这个时候,阿嫂有些居高临下。

“除了阿牛和那寡妇,全部都放了出来了。”他看了我一眼说:“常兄弟亲自过审的。”

“那什么结果?”苏家嫂子问道。

“阿牛和寡妇改了说法,说只是阿牛帮她劈柴的时候,破了衣服,她帮他用针线补补。完全没有私情。”老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默默地笑着,这是昨天半夜三更寄杉的杰作。当时常远还说我这是教唆人犯,串供。我呵呵哒,这两人又没有犯下滔天大罪,就要被沉塘,还不兴我想办法救他们。

“什么,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早说出来?被抓的时候的时候怎么不说?”

“杨寡妇说她知道这事很严重,所以想揽在自己身上算了,阿牛说,他们丝毫不肯给他机会说。”

“常兄弟怎么说?”

“常兄弟啊!他说他糊涂了,搞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所以要时间查清楚。然后,杨家的老夫妻,在门口大闹,说是家里的没米下锅了。”苏老哥又看了我一眼,您老看我干啥?他继续说道:“他让那族老领着杨家四口回家,让那杨家四口都吃他们家去,顺便请他给杨家老头延医请药。”

“什么?那不是要老杨家的命?那杨家的族老肯,他们家肯吗?彩礼钱在哪里还不知道呢!”苏家嫂子问道。

“什么彩礼钱?”苏老哥问,阿嫂跟她男人说了杨家族老长孙要娶媳妇正为着彩礼钱有些为难。

听了这话,苏老哥笑地好生怪异,他原本就小巧,干瘪,这个时候说不出的,我不知道这么形容,他说:“怪道常兄弟会这么说。”

“你卖什么关子,快说!”阿嫂继续催促。

“今儿个,老杨一直在说两人有奸,要常兄弟按照乡规办事。常兄弟一口答应说如果查出来果真两人有奸情,他会按照这乡里的规矩办事,该沉塘就沉塘,沉完塘了他去为族老请个牌匾,旌表他维护家族礼仪和规矩。不过这样的话,不过那杨寡妇一死,杨家老的老,小的小,总要活命。族老德高望重,让他抚养定然会好好养。所以先让他这段时间先照顾起来。毕竟以后日久年深,总是要走到这一步的。”苏老哥继续往我这里看,我往外边看,一堆堆的砖头,一堆堆的木头,嘿嘿!

苏家嫂子纠结着她的脸道:“杨家的小儿女加上两个老人全部托付给那位族老一家?四个人全放他们一家子,那族老自家也是维持勉强日子过得紧巴巴,他怎么能供得起四个人的口粮?”

“这个常兄弟没说,想来他没考虑过这个事情”苏老哥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好生闪烁。

苏家嫂子说:“那老杨他们家不要闹起来的,本来就日子不好过,还多四个大包袱,这种事情会随便让老头子答应,看回去不大打出手?”

苏老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啊!怎么还没想明白?”

“阿嫂,张口一说容易,但是真金白银拿出来养别人家的一家老小可不容易。拖上个三五个月,那老杨自诩为杨家的老长辈,真的扛地起杨寡妇的一家?定然是不愿的。想想以后需要天长日久,他还想要让两人沉塘吗?到时候想要杨寡妇和阿牛早日出来的,可不是你了,而是老杨一家了,你说呢?”

苏家嫂子这才恍然道:“燕娘,原来是这样……”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学着常远安慰人的样子道:“阿嫂,看破不要说破,一时意气抵不过天长日久。”

苏老哥摇着头道:“你嫂子被你卖了还在给你数钱!”

“老哥担心什么?我家夫君和我,是那样的人吗?什么时候坑过自己人?”说完,我拿了上午剥的芦叶,带着孩子们,开开心心地,认认真真地盘算,要包多少个蛋黄的,多少个大肉的,多少个蜜枣的……

等到晚上炊烟袅袅的时候,我那一大锅的粽子已经焖了快两个。我从锅里捞起一个,剪开稻草绳,拆了放在碗里,用筷子夹开来,里面半肥半瘦的肉,肥肉已经化成了油,米粒浸润了肥油,看上去油亮亮的,不错,成了。

小九儿绕在我脚边,我把手里的这一个给她,她端着碗,拿着筷子走了出去,边走边说:“快来吃啊!粽子好了!”

这一说,寄杉就进来了道:“奶奶,我要肥肉多的!”

“奶奶,我要纯瘦的!”

“我要蜜枣的!”

“我要红豆的!”

公要馄饨婆要面,这群人每个都有自己的喜好,我帮他们翻来翻去,找他们要的口味,常远进来,道:“做什么了?”

“粽子,你要吃什么味儿的?”

“有什么味道?”

我念了一遍,旁边小九儿力荐蛋黄,寄松说蜜枣蘸糖。他想了一会儿决定说:“每样来一个!”

我不禁道:“你猪啊!糯米的,吃三个?”

“你吃一半,我吃一半不就行了!我不嫌弃你!”

我虎着脸道:“我嫌弃你!”

“晚了!”他端着剥好的粽子,放到饭桌前。小九儿看见里面有三种不同的粽子,想要拿筷子过来夹,被常远挡了说:“这是大哥哥和嫂嫂的份儿!”

小丫头听见这句话,大眼睛水润润,含着点子委屈地看着我,我捏了她的鼻子说:“你已经吃过一个人,不能再吃了。来吃点鱼!”我给她夹了一筷子鱼。

常远夹开一个蛋黄粽,把里面的蛋黄芯子夹到我碗里,再挑开肉,把肥肉混了粽子米,分了一半给我,这才乐呵呵地开始吃了起来,我抬头看他,他竟然细致到了如此地步,我喜欢吃咸蛋黄的芯子,喜欢吃粽子的时候,把煮化了的肥肉,均匀地和米混合,喜欢那油汪汪的感觉。这种已经到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能注意到。

“那时在杭州,最后一个端午,我和你喝着雄黄酒,吃着粽子……”他回忆起了我不记得的前世,他说:“咱俩也是分了三个粽子,你挑了蛋黄芯子,剩下的全归我。”他淡淡地笑着,突然之前我的眼睛有些酸涩,模糊之间好似感觉到心里的那种疼。

我夹起一筷子蜜枣的白粽,蘸了点白糖,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漾开,我吸了吸鼻子说:“这个也好吃!你试试!”

“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