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 我俩继续去海岸边上,这一次手里有着我们一路上探讨出来的手稿。这里面有讨论的几个未曾解决的问题,怎么样灌满盐池?怎么样去除杂质?如何应对不测风云?
光凭书本上那些经过许多年的知识,让我从理论付诸于实践这个问题上为难了起来, 如果是潮汐的话, 涨潮的时候灌满盐田,但是没有落差……
当一个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 我觉得有些头疼, 我缺乏想象能力。而常远, 他是从我这里转过去的二道贩子, 更是一筹莫展。
哪怕我们看到夕阳西下,渔船回了码头, 我还没有答案。等等, 这些鱼十分新鲜, 而且那条马鲛鱼银亮亮的,没有雪菜,干煎也十分可口。还有几个螃蟹, 腿还在动。嗯,这些大虾也不错。
我在那里翻捡着海鲜,还没煮呢,嘴巴里口水就开始溢满了。
“燕娘!燕娘!”
“干嘛?”我抬头看常远, 让他别耽误我挑海鲜, 天色晚了吃饭要紧,其他的可以留给明天。我把这层意思表达了, 希望他能理解,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有吃来的要紧,也来的上心,尤其是有这么一大框子小鱿鱼。白灼,蘸酱油绝对能够突出这玩意儿的本味。
“你看那家人,养的几只鸡看上去挺不错,咱们等下问他们买一只回去?晚上你给我烧那个盐焗鸡?”他指着那几只正在地里觅食的母鸡道。我一脑门子黑线挂下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和我相处了这么些年,也知道民以食为天了。
孺子可教也,我对他说:“你去买鸡,我挑海鲜!”他欣然地接下了我分派的任务。
寄松双手托举着一筐子海鲜,我跟船老大约定,今日借他一个筐子,明日还来买。他听了十分高兴,直接就将这个竹筐子给我了。
等我过去的时候,常远已经用稻草扎了鸡翅膀,拎着一只小母鸡在手里。回到客栈,嫂子虽然烧了几个菜,我还是竭力要加菜,霸占了她的厨房。
我问她要盐,才知道她家的盐并不多,只有一罐子,怎么够我盖住这只母鸡的?常远杀完鸡,清洗完给我送进来的时候,嫂子看我一定要做盐焗鸡,就想出去买,虽然本地产盐,但是盐是专卖的,不便宜。没想到这盐焗鸡都成了奢侈品,好吧!改白切鸡。
一桌子海鲜加上白切鸡,配上嫂子做的几个菜,咱们吃得自然是尽兴,不过回到房里,常远这个吹毛求疵的货,还在那里叽歪,说等以后咱们找好了自己的宅子,一定要好好吃一顿盐焗鸡。这是跟盐焗鸡杠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念念不忘个盐焗鸡,我躺下睡着的时候,梦里都是盐焗鸡,用盐焗。慢慢地梦境清晰了,很有标志性的背景音乐响起,我记得这是我前世看过的一个纪录片。吃货的世界,只有吃货能懂,这个纪录片出来的时候,我可是反复看了很多遍。里面就是有一幕讲怎么做盐焗鸡。客家人,粗盐,焗有烤的意思,粗盐可以吸收鸡的水分……渐渐地画面开始往前,像是倒播,到了最前面。
为什么会有盐焗鸡,因为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盐田,通海的盐池,晒盐的盐田,收盐的铲子,抽海水的现代水泵和传统的水车,我已经分不出梦境还是我的思考,好似我又翻开了以前所查看的文献,稻草,草席,过滤……,这些跳跃式的梦境,一个一个都是启示。
“燕娘,燕娘!醒醒!”常远地声音传入我耳朵,我睁开眼睛看向他,他搂住我说:“没事,没事,别怕!”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上,瞪着眼睛骂他:“你叫醒我做什么?我梦做得好好地,都被你打断了。”
“你刚才在挣扎!”
“错!那是兴奋!”我反驳他。
他一脸无奈加上委屈地躺下,说:“哦!那你继续做吧!不知道梦见那个小白脸了!”
“你就是我的小白脸,我的老相好,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我记忆力睡过的就你一人。你吃什么五香陈醋?”我捏了他的腰上的肉道,“我在做梦,盐田的事情,做到思路清晰了,你就把我叫醒了,你说怎么办?”
这等样的作,他也实在无奈道:“你继续睡吧!也许还能梦见。”
“这种梦可遇而不可求,如同举子京城赶考,居然梦见了考题,还梦中做出了绝妙文章一样难得。你以为想做就可以做的吗?”我继续和他纠缠不清。
没奈何啊,没奈何,他已经没有办法对付我的无理取闹了,只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以吗?”
我踢了他一脚道:“还不快去拿纸笔,梦到考题,不写下来,等考试的时候悔断肠子吗?”
“哦哦!”他掀开被子,船上衣服,递给我袄子,我下了床,他拨亮了油灯,又点了一支蜡烛。
铺开了纸,我回忆起梦里的点点滴滴,把要点记下来。梦境有些杂乱无章,虽然有电视纪录片作为主线,但是还掺杂了我读过的一些书上的知识。这个时候,我特别感激,前世里养成的一年必须读满二百本书的习惯,养了三十几年,知识量还算充沛。
“你看,如果我们在下面埋引入海水的管子,这样我们的盐田就可以不在外面的滩涂上,可以跟海塘隔开,这样就不会受潮汐的影响……”
“对的,用稻草编织成席子,通过稻草席过滤掉泥沙。盐泥么,用海水浸泡,就得到饱和盐水……”
“上面盖上,竹席,利用斜坡,就能挡住大部分的雨,暴雨刚好顺带冲洗一下盐田……”我们俩反复探讨,总算出来了一版解决先前疑虑的草案。
天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鸡已经打了几次鸣,他兴奋地恨不得立马冲到海边现场勘查,我却是脱了衣服,滚进了被子里,补觉觉了。
这些天他都忙于盐田的事情,让海陵县当前的知县很是不满,为什么他不去进行交接。上门来催了几次,今天再次过来催的时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是不是我们其实是被逼的,这里的事情不好接吧?要是不想接,趁早打辞职报告,圆润地滚回京城去,当侯府的少爷,以后别不懂装懂,对地方上的治理瞎逼逼。
常远不在家,我作为他的娘子,对于眼前这位师爷的问话表示无奈,问他:“先生出身那里?是贵县的钱粮还是刑名师爷?”
他一脸嫌弃地道:“某出身绍兴。”
“哦,绍兴的师爷极其有名,对于刑律颇有研究。”我点了点头跟他聊起了这个家常,这叫做寻找共同兴趣点。
“夫人,还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外子突然外放,也没个准备。昨日还在说起,师爷都没有,以后县衙的事务处理起来颇为麻烦。师爷太重要,他也不敢贸然找,正打算写信托人回京城,相熟的朋友家里若是有幕僚,让他们介绍一两个过来。不过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恐怕也是山遥路远,鞭长莫及之事。今日先生过来,不知道您那里,是否有老乡愿意来我家做师爷的?”我一脸愁容地与他说着担忧,这本是交浅言深的话,但是我一个女人口里,他应该也不会留意。
果然,他沉吟了一下对我说:“夫人所虑甚是,在下所学确实为刑名。师兄弟们也具是做师爷的。倒是可以为大人介绍一两个,只是海陵县虽然离江南不远,但却是个穷地方恐怕别人待不住。”
“这样啊!不知道一般师爷月银是多少?穷地方是不是该多些,我也不清楚,先生能否赐教。”我问他。
“这月银不好说了,全凭主家给了!有多有少。”
“多的大约是多少,少的又是多少,我心里也好有个大概,总是要给个中等偏上的待遇,才能留住人不是?”我一副单纯,不谙世事的萌样儿。
这位师爷摸着他的山羊胡子道:“少的三五两,多的纹银二三十两也是有的。”
“哦,也不算高么!”我很老实地感慨,看着他抖了抖胡子。
这个时候寄松从外面进来,我问他:“你家爷什么时候回来?人师爷等着呢!”
“爷在买房子呢,这里的房子好生便宜,百两纹银居然能买下一个大院子,只等主家腾清了,咱们就能搬过去了。也不必住的这般局促了。”寄松跟我说道。他的这些话,几乎让我以为咱们俩是对过台词的。
那师爷听得好生仔细,他问我:“夫人不住县衙?”
我皱着眉头跟他说道:“上次去拜访你家夫人,县衙那地方,破破烂烂的,风吹了都像是要倒了。我还好说,咱们爷出身侯府,那里住的惯那种地方,所以这些日子都在找房子。”
“哦!原来是这样!”
“可不就是,再说了,函文上咱们爷接任的时间不是过了年吗?也不急。麻烦先生去回你家大人,过了年,外子自会去与他交接。”
“如此,在下就去回禀我家大人!”他说完转身,我在他身后道:“您别忘了,帮我们留意推介一下师爷,最好刑名和钱粮各一个,咱们也给不多,大约十两月银。”我看见他脚步滞了一滞。
一品大员的一年的俸禄是一百八十俩,米一百八十斛。十两一个月,这对于一个师爷,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行情我还是了解的,这个墙角我要挖一下,毕竟有一个在这里待了快三年的人给引路,肯定要好过,慢慢摸索。跳槽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