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酒楼的大厅里用屏风隔开成了两个区域, 男女分开互不干涉, 却一同可以看到中间的戏台。台上拂柳姑娘的团队演出很是专业。
圆桌加上转台的结构, 是我对这家酒楼进行的改造之一, 作为一个穿越人偷偷做的便利。难为春梅姐能帮我试出来,如今这里的大厅和雅间的大桌全部采用有转盘的圆台。冷菜碟各种形状的白瓷, 让菜品作画, 一共四碟素菜,四碟荤菜。这里有我擅长的卤味, 还有夏末秋初的最宜人的凉菜。
这个时代的人受交通阻碍,能够走的地方有限,一个大厨他手里的功夫就是一个地方的特色, 他们对于食材研究非常深, 追求的是精益求精。调味讲求的是精准,突出的是到位。
而我本人作为一个穿越而来资深吃货,不太夸张的说地球上最有特点的城市我都落过脚, 所以精研之下, 对于味道调配一道, 特有兼容并蓄是旁人不可能有的。所以桌上从南方的清蒸到北方的垮炖都有, 而且食材使用也不拘一格, 想对而言我对食材的要求没有到那种极致。
我和大厨们进行沟通之下, 取长补短,许是我是东家, 比起靖国公府的那些厨子,他们更能接受我的意见。
十天之前, 常远邀了一直想要蹭饭的葛筠大人和他的几个好友,一齐过来试吃,这群世家子弟个个都是老饕,吃下来交口称赞,我才放下心来。在家办满月图的是一个热闹,在这里办图的是一个吃好,更有深意是为酒楼招揽潜在顾客。
“这肉怎地这般香脆?”常远上司朱侍郎夫人问。
“这是烧肉,是放在炉子里焖烤而成。”我回她,我也不知道现在南方是否已经有了这种吃法,只能说是烤鸭子的时候琢磨出来的。这就又扯出烤鸭子的问题,我只能说烤鸭晚上定然有,请一定要赏光。
每一位到场的人都还拿到了一份原木礼盒,盒子里当中卧着一个粉青瓷瓶,里面是半斤佳酿,名为三遇。
常远与我说他前世的记忆里,我曾经开了一家叫三遇的酒坊,那酒比我现在的要甘醇,我想那是历经世间求之不得的沉淀。我之今生更多的是顺遂,所以才未到那火候,不过三遇之名甚得我心。所以新酒就叫三遇,还给它写了个美丽的故事,以后用作忽悠人。
酒旁边的格子里,放的是两边各三种点心,蛋黄酥、核桃糕、水晶虾饺、蝴蝶酥、黄油饼干、马蹄糕。均做得小巧精致,每一种都是少少的一到两件。再好的东西吃多吃饱了都会腻,只有吃了还砸吧味道,才是刚刚好。盒子和酒的背面都有一串小字,夕云阁特制。我这个礼盒制作精美,足以买椟还珠,还有三天,夕云阁就开始营业了。
午宴结束,我引着人上二楼,上面的雅间今日都用作客人休憩的房间,备下了茶水和点心,可以消磨一下午,不过大部分人离家都近,所以相继离开,留下的都是想要交际的,或者真有兴趣打个马吊。
人都安排好了,我扶了扶略微觉得酸疼的腰,带着小九儿,去蕴哥儿的房间。
还没进门就听见他扯着嗓子,不要命地在那里哭,把我的心疼的,我忙从听雨手上接过他说:“宝贝乖,咱们吃奶奶!”扯开衣襟,小东西果然是饿地狠了,他头偏来偏去,寻到了,立马就大口地吃起来,吃得急了,呛着了。
一口奶吐出来,听雨帮我拿来手巾,我边拍他边给他擦,小九儿在那里教育她的小侄儿不能太着急,他因为还没吃饱又要瘪嘴哭,好不容易,让他继续吃,边吃边尿,暖烘烘地浇了我一身,真是一团乱了。
听雨出去端了水,我换了衣服,孩子换了尿布,小家伙倒是吃饱了,开始眼皮子打架,乖宝宝快些睡吧!让阿娘我也歇一歇。娃儿块睡着了,我也想靠着略微眯一会儿。
听到一阵整齐的叩门声,我让听雨问:“谁?”
“我是明祁!不知道我阿姊在里面吗?”门外是我那便宜弟弟的声音。其实大家伙儿心照不宣就好,你来就来了,单独过来做什么?有些东西明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私底下是什么混账事儿,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是。
“我家奶奶在里面,您等等!”听雨替我回了。孩子刚要合上眼睛,这不又睁开了,我无奈摇头,示意听雨开门。
门被拉开,听雨唤道:“舅爷请!”
我见明祁站在门口,方才外面没有仔细看他,细想之下我居然已经快一年没有见过他了。这一年他变化不小,人长高了,肩背也宽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在翰林院任职的缘故,亦或者是跟黄家这样的高官家庭接触多了,原本少年气质也褪去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沉稳了许多,也隐隐有了些许气度,这样的蜕变不得不说,确实是环境改变了他。
我抱着孩子,看着小家伙眼睛想闭上,听见声音又睁开,睁开了又合上,看起来内心正在挣扎,明祁对我笑了笑走过来说:“还没仔细瞧过我外甥。”声音一出,蕴儿眼睛猛地睁开,我忙轻轻拍他,让他安心睡觉。
“是吗?”我笑着说。
“长得很像阿姊!”
“舅母倒是说像他爹小时候。”好似哪家亲戚,总是说孩子像他们家,这是普遍现象了,我一个捡来的孩子,倒也不介意他像谁,无论如何总是我的孩子。
明祁笑着说:“眉眼像极了阿姐,阿姐的双眼笑起来弯弯的,含情带语。以后他长大了,这双眼不知能勾了多少姑娘的魂去。”
这话说出来让我警惕起来,我抱着孩子偏过去一些。问他:“方才跟干娘打了招呼,还有你那娘子,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她们人呢?”
“四娘觉得有些疲累,说先回家歇一会儿!”他回我之后,挑了地方坐下,我瞧着孩子已经睡着,将他放进摇篮中。也坐了下来,听雨拿了茶水和糕点过来,我与他实在无话可说,所以也就懒得开口。
“阿姊,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一切安好!”这话问的多余,他于我如今已经没有太多瓜葛,我自然公式化的回答一句一切都好就是了。
他居然还有愕然的表情,之后说话就不对劲儿了:“我倒是听说了诸多的传言。还以为阿姊为这些烦恼过。”他什么时候学会八卦了?我以为他一心沉浸于他的功名利禄里了。
“人生哪有事事顺遂?其实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烦恼罢了,记得最初,每日最多的烦忧是明天是否有饭吃。等能吃饱饭了,烦恼的就是你的束脩,也许还有那些惦记你阿娘的登徒子,等能吃饱穿暖,也无需担心有人会上门闹事了,又挂心你是否能考中。如果你仔细想想,当初咱们三人相依为命的时候,也时时刻刻没个消停不是?”那些过往希望他不要忘记了,我提醒他,想想以前的日子,就不会想一些有的没的了。
“阿姊说的是,不过那个时候阿娘担心地要死的事情,阿姊总是告诉她没什么大事,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事情都不算是事情。阿姊告诉我考不中这一次,下次再考也行。阿姊总是四两拨千斤地过了。”他纯粹是没话找话,我这里要怎么回答呢?真是让人烦恼。我和他实在算得上话不投机。
“难道不是吗?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哎呦,明祁,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也该出去了,我得去招呼客人,离开太久不好!”我对他说。有些事情我是深刻记得的,怎么也不会忘记,对他我不太会误解,毕竟这么多年一起生活,他这个人韧劲儿很足。早早赶他走人,是最好的策略。
明显他还不想走,继续说着:“没什么,只是到今天,突然发现我们都长大了。和阿姊才说了两句话阿姊就要赶人了。”他低下了头对我说:“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姐弟二人一起蹲在地上剥毛豆。我就喜欢阿姊炒一碗咸菜毛豆。别看阿姊胆大,唯独对那毛豆豆萁上的虫子怕地紧,每次都让我细细查看了,才接过去剥豆子。边剥豆子,阿姊边考教我学问。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我的那一步错,今日当是我与你执手,为孩子办酒席了。阿姊,我过得不好!”他说完抬头看我,眼神里是期盼吗?我嘞个去,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个毛病还没改?
难道我该回答他:“听见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这话没法子出口,我只是略微有些愠怒道:“明祁,我对你,能有的情分,唯有就是姐弟之情,如你所言,那是靠着十年漫漫,靠着一路走来的艰辛培养起来的那份情意。不过这份情意还剩下多少,你当知道,你过得好与不好,实在与我不相干。我好言劝你,好好跟你媳妇过日子要紧!”
“阿姊,你从来都没明白我的心,也从不替我想想,让我一个人为了这些事情煎熬。你可知,我多少次路过侯府想见你一面?我多少次只要听见定西侯府这几个字,心就跟着快跳?多少次我恨他不能好好地护着你,让你一个人在似虎狼之穴的地方挣扎活命。你们新婚才没两个月他就丢下你一人出去读书……”明祁还要啰嗦下去。
我打断他道:“停下!你听闻的那些不尽然是实情,常远对我好,我没必要跟你细说。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与他是两情相悦。你过得不好,我却过得很好。所以你的不好也就不值得我听下去了,你现在马上出去。”说完,我抱起孩子,要往外走。走到门口,他一个箭步,上来要抓我的手腕。还好我反应极快,转身甩手将他推开,刚好将他推到门口栏杆上,他转头眼神焦灼的看着我,我越发地心头不虞。
“燕娘!”我听见常远的声音,我转眼看去,他大步上前,而他身后是黄四小姐和她的丫鬟。常远过来在我身边站定,接过孩子说:“那帮子人都想瞧瞧蕴哥儿!”
他又看向林明祁,声音平淡地道:“明祁,你夫人一直在找你,怎么你在这里?”
这个时候,黄四小姐细碎小步跑过来,拉住了明祁的胳膊道:“相公,让妾身好找!”那口气十分地温软。
林明祁看向她道:“不是让你先回家歇歇,等下再过来?”声音有些生硬,我只能说真是牛,靠着老丈人,还不伏小做低,居然还能在人面前摆谱儿。
黄小姐垂眸欲泣,突然又抬头笑着软声说:“原本是想回家歇着,但是想着这是小外甥双满月宴,我都没看过小外甥,所以我回头过来看看孩子。”好吧,什么样的锅配上什么样的盖,黄四小姐十分地吃明祁这一套。
我看她走到常远那里看着蕴哥儿道:“我家小外甥长得真是俊俏,瞧他的眼睛像极了阿姊,顾盼生辉!相公,你说是吗?”
明祁回答的声调有些怪异道:“是啊!”
“阿远!你带着孩子去吧!我去找舅母她们说话去,等下你到舅母那里来找我。”我对阿远说道,顺带给他一个眼神,转头又对黄四小姐说:“林夫人既然不回家,何不与贾夫人,秦夫人她们一起聊聊?”早点离开这对不正常的夫妇算了。
“娘子,我还是陪你回家,你身子弱,回家歇会儿!”明祁这时对着黄四小姐说地委婉体贴。我不禁对顾盼生辉这个词略微起了疑惑。
黄四小姐果然绽开笑容道:“相公不是说要跟同僚一起聊聊?”只是这个笑不达眼底,看向我的眼神不甚友好,拿情敌的眼神看我,怪有意思的。
“没事,陪你回家去!”明祁对她说道,说完与她一起往前,只是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了我一眼,黄四小姐立马跟着转头叫到:“相公!”声音中似嗔非嗔,秀什么恩爱啊!
常远带着孩子也走开了,我抬头看屋顶的雕梁画栋,这算什么扯淡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