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听着我家相公的妹子, 讲述她在侯府中整的这些幺蛾子, 她说的那些事情着实让我领略了一把什么叫“庶女有毒”。

举个例子, 杨炳奎是她在楼上挥了小手绢, 引得他注意之后,又对人说了些让人动心的话, 才去求了莫氏。可一旦莫氏当真心花怒放, 觉得解决了这么个难缠的庶女,她立马翻脸, 说她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年纪可以做她爹,身无恒产的人,这断然是她的嫡母害她。当然这件事情引出了常远暴打杨炳奎, 乃至杨炳奎说出算命之言这个决定性的桥段。

我着实想要提醒她, 你这是来求助的,不是来吓人的?

为难!实在为难!这般的人才,若是将她退回定西伯府, 这回老家的一路上风风雨雨, 到时候她将那群人哄骗地又调转回来, 该如何是好?若是依着她放在我这个院子里, 我实在怕有朝一日起来, 连咱们家厨房的老鼠洞里的老鼠都被她给害死。

她满脸泪痕地抬头看我, 方才的叙述中她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在她的逻辑里, 都是别人的错,她是完全没有办法才这么做, 这个眼光是为了能够让我认同她的行为,理解她的行为。我们三观不一致,她是爽文宠文的女主套路,但凡别人欺负了她,不论严重不严重都要报复回去。而我定然是要分析清楚,衡量利弊,很多时候就这么吞下了这口气。

我脑子里转了一转,过了一过问她:“五妹妹,说句实话。你不愿意出京,可是京中有些牵挂?”我看她心意已决,很难打动,从她的话语里我觉得她可能有其他目的。

她有些吃惊地抬头道:“嫂子这是何意?”

我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妹妹来说句救人,我倒是心里一惊,可听妹妹细数往事,又觉得以妹妹的智慧,即便是回了老家,也定然能过得不错。既然是这么想留京里,定然是有什么想法?”她的瘦弱,她方才喝银耳的狼狈相,都是半真半假,多少有演戏的成分,为了博取我的同情罢了。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嫂嫂好生聪慧,看来我是瞒不了嫂子。那是在葛相府上,小葛大人家的小公子满月。我在后花园见到了成王殿下。”说完她也不再抬头,仿佛当真是娇羞无限的小女儿情态。我擦,我对她的自我感觉爆棚感到惊异,她的容貌不错,但是天下间不错的女人多的是,至少比起薛玲珑她差一截是毋庸置喙的吧?

“如今殿下已经入主东宫,你哥哥也算是为殿下做事,这倒是一个近水楼台的机会。可从我看来你这一腔深情恐怕是要错付了!”我觉得应该打消她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嫂嫂,这是何意?”

“你既然是明白事理的人,就该知道,自从咱们家出了那么许多事情,谁还敢要定西伯府的姑娘。而且殿下成婚本就不久,太子妃也是京中有名的贵女。上次薛玲珑那件事,堪堪地解释过去。如果在这个时候,再传出跟定西伯的庶女有个什么事情,你以为太子殿下的清誉还要不要了?如果还是跟你哥有关,这将置你哥哥于何地?”我问她。

“嫂嫂放心,这事情我思虑了再三。不会连累哥哥,慈惠庵乃是皇家庵堂,里面修行的都是先帝的嫔妃,而且还供奉太子殿下生母的牌位,殿下每年都会去庵堂几次。对外说是定西伯府的姑娘难嫁,我又是庶女,有曾经牵扯进二哥哥生母的事情中去,所以不愿意跟二哥哥走。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我已经心灰意冷,所以想以后进庵堂带发修行,为定西伯府积福。哥哥素来疼爱妹妹,为了妹妹可以当街暴打那杨家表兄,怕我在普通庵堂受苦,为我走个门路,弄进慈惠庵也应该不难,毕竟那里是皇家庵堂,虽说是修行,总不至于太过于清苦。也是哥哥疼爱妹妹的一片心了。”她说得好有道理,竟然做了完备的调查,我无言以对。唯一的感觉还是对她的自信心表示佩服。不过想起当日误会人成王对我有意思,恐怕女人多少都会有那么点子感觉良好。

常逦等我回答,我与她说:“你且留着吃晚饭,等下我与你哥哥商量一下!这事我做不得主。”

五妹妹挑起眉道:“哥哥如今给殿下做事,如果有妹妹在背后帮衬,不是如虎添翼!”

“这事让你哥哥来定。”我跟她打住了这个话题。让吟风带着她去客房休息。

小九儿看见我回房间,跟着我进了屋子说:“五姐姐过来,我不跟她在一起玩,要不她也会跟二嫂嫂一样要骗我回去。”

我捏了捏她的小肥脸道:“九儿真乖!”我家蕴哥儿刚刚醒来,听雨替他换了尿布,此刻正蹬着小腿,自顾自地玩。九儿在他的摇篮边上,轻轻地摇他,听他突然发出了咯咯笑的声音。

常远回来挺晚,我埋怨他,定西伯府的这点子钱,算个什么,作兴他去一个下午跟他们搞。他有些不快道:“你不知道,等我进去一族的几个老长辈都在,陈氏一点点地算给我听,最后算给我两千两。我当时就发怒了,她要是不请那几个长辈。哪怕是一个铜钱不给,只要说定西伯府的钱都归了他们这一房也就算了,偏生弄得好似大公无私。我让她拿了去年的账本出来,帮她一项一项的看,弄的这般难看,倒是显得我没气度。不跟他们计较吧!又把咱们当傻子!”

“这为难事儿多着呢,走吧,吃晚饭去。你那个五妹妹今日跑过来喊救命……”我把大致的事情起因经过叙述给他听,他听得直摇头说:“这个姑娘志向高远!这条路她不走不死心。”

“哦?怎么说?”我问他。

“前世她也是走的这条路,在宫里跟李淑妃斗地你死我活,最后一根白绫在冷宫里吊死!她想去就送她去。”人不可貌相啊,这个常逦委实厉害,是我小看了她。常远换了身衣服,抱着孩子拉着我一起去吃晚饭。

出于真心,我们自然是不能助常逦入东宫,常远的前世这个太子成了皇帝之后,首辅一年换一个,内阁大臣更是风水轮流,实在是个多疑的主儿,且没有耐心的主,前朝和后宫一样的混乱。

饭桌上常远再三跟常逦确认,她还是一意孤行,一往无前。常远说:“我这兄长也没为你做过什么,这趟子的事情就当是帮你一回。”可见他的想法与我一致,劝不了,只能听之任之了。

第二日,听了常远的话,登了车,带着常逦回了常府,顺便用自己的专业帮陈氏整理一下常家的产业,帮她熟悉了一下京城的地价,免得她胡乱卖了地给亏了。这下大伙儿才知道原来瘦死的骆驼是可以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他们最后一合计,老宅就给我们了,算是我们的一家子的财产。

看着渐渐关上的常府大门,老太太蓦然失声痛哭,这座百年大宅见证了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这是她半生的光阴岁月,老爷也跟着一起流泪,此刻很难让人不动情伤感。在我看来,却是可以欣慰的,至少现在看来是主动放弃,而不是抄家灭门。在常远的记忆里是常迁因为卷入严党一案,抄没家产,发配崖州。

随着回老家的队伍启程,后面是小五和小八的车子,两个年岁尚小的丫头跟着,陈氏也不想带小五,她能不管这个姑娘,可能已经想要念佛了。如此处置倒是合了每个人的意。

五姑娘说她什么好呢?至少有一点她还是不错的,至少她无论怎么样都带着八姑娘,常远总算将她们姐妹俩都送进了慈惠庵。临分别,给她们一人留了三百两作为平时的使用,皇家庵堂,比民间的庵堂可复杂多了。

这座大宅是我们从常家继承的唯一财产,有人劝常远,既然他是继承人又在京城,何不搬入这栋宅邸呢?常远淡笑道:“我们家拢共就四口人,加上护卫车夫仆妇也就不到二十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干嘛?再说了城南的房子刚刚搬进去,也挺舒适。”

常远是这么说,但是别人不这么听,当时分家的时候那些话,被旁人听了去。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穷的,毕竟宅子大了,人也要多,人一多花费就大。没过几日,我就放出风声,说常家大宅要出售,请帮忙留意买主,这样咱们穷就落到了实处,常远继承了一个空壳子,为了生活把空壳子都要卖了。

无论如何定西侯府已经成了过去,而现下,刚刚出生的蕴儿小朋友才是我们夫妇最为关心的。他的满月宴,城南的宅子虽然在我看来已经不小了,但是真要办酒席还是铺不开,常远索性将酒席定在了城北自家的酒楼那里。这个时代和我前世不同,前世里宴席多数放在酒店饭店,这里大多都是办在自家家里。好在大家伙儿都知道咱们家穷,住城南,房子还小,所以放酒楼里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常家虽然败落,常远却在太子入主东宫一事上帮忙出力,所以他成了炙手可热新星,除了世家勋贵,还有文臣那里都抛出了橄榄枝,请,都请!一个都不能少。

我与常远早早地迎候在酒楼,女眷我招呼,男宾他接待,刚开始先来的不是以前他军中的朋友,就是现在户部的同僚。我这里王叔一家子特地今天歇业一天来参加宴席,王婶看见我,立刻扎心地说:“燕儿,你怎么胖了那么多?”我心淌血,日日汤水,范家阿娘简直是把我当猪在养。

我不禁对在身边帮忙招呼客人的阿娘抱怨道:“阿娘,你瞧瞧!大家伙儿都觉得我胖呢!”

阿娘侧过身来,皱着眉头道:“你去看看哪个产妇娘,不胖的?除非是夫家不看重,不给吃喝。你这般身宽体胖就是你受夫君看重的最好证明。”好吧!看重也是重,她说得都对。

王婶刚刚还嫌弃我胖,这会儿又和阿娘一唱一和道:“就是,就是!这般模样是福相,福相!我去看看蕴哥儿。”

“嗯,您去二楼,找听雨和吟风带着呢!”我刚与她说完,就看见我那林柳氏干娘与她儿子儿媳一起到了。

有些日子不见了,即便是原本在面馆,她也没有做过什么重活儿,最多也就是在柜台上收收钱,偶尔给王婶搭把手,拾掇一下桌子。但是日日抛头露面,当垆而坐,风吹日晒的,况且衣着朴素,自然没有现在满身绫罗看上去气泡。

明祁与婆媳俩分开之前,往我们这里看了一眼,我看见他那媳妇回头与他眼神交汇,两人似有千言万语。日日在一起的,我还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这么难舍难分的。

我笑着说道:“干娘瞧瞧,小两口十分恩爱呢!”

干娘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略微有些尴尬顺着我的话道:“是啊!是啊!”

我指着王婶子那里道:“干娘,王婶儿来了,您过去和她聊聊!”

“啊,不了!陆夫人也到了,我先与她说两句话。”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户部太太团。

明祁他娘子算是京城贵女,自有人陪着她聊,我看婆媳俩分了两路,各自都有圈子,倒是王婶子满脸热情,却没有吸引来半分柳氏的目光,略有些不自在。

临近开席,如今的太子殿下携了他的太子妃过来参加宴会,这是莫大的荣耀,毕竟常远他不过是个五品官,太子一派的核心力量标签正是贴了上来。两位舅母和护国侯夫人陪着太子妃一起落了座,我看着已经济济一堂的宾客,一颗心算是落了下来。这些日子,宾客位子怎么排,真是废煞了我的一颗心。

宴席开始,酒楼的戏台上,当红娱乐圈顶级女神,拂柳女士上台献歌,我忙着生孩子,做月子,完全不知道,李易安的一剪梅已经红地发紫,紫的发黑。可见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好词是不可能被埋没的。

拂柳这个艺名和她本人很搭,确实是柔弱无骨,媚色天成,那位可儿姑娘看来已经被她压下。

只见她拨动琴弦,开启朱唇唱:“红藕香残玉簟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