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双眼睛盯着定西侯府, 即便是证据确凿, 也没见圣人有任何动作。常远说皇帝现在内心正在挣扎中, 这一次的事情让他触动太多, 如果他打算扶持皇后所生的二皇子,这件事情就会轻轻放下, 如果是打算扶持成王, 那就一定会严厉处置常家。依照他前世的经验,即便没有这档子事情, 也阻挡不了成王登上大位,除了实力上成王却是略胜一筹,另外有力的外家即是助力, 不过前朝外戚之乱, 让大周的皇帝们对后宫和外戚颇为忌惮,所以这也是毁力。
肚子越大,整个人越容易疲累, 午睡醒来整个人还是软滋滋, 浑身乏力, 不甚清醒, 继续闭目养神。
“九姑娘!九姑娘!”那是吟风的声音, 小九儿是个敦实文静的孩子, 估计又在哪个角落里看蚂蚁。
“奶奶!九姑娘在您这里吗?”吟风来问我。
“没有啊!她没午睡吗?”我问她。
她脸色突然刷白,紧张地道:“没有, 中午她吃得饱了些,给了她几个荔枝让她自个儿在一旁吃去。我才一转身, 人儿就不见了。已经找了会子了,前前后后都找遍了,听雨说她乖巧许是进了您的屋子,与您一起睡下了。”
“什么?”我最后的瞌睡虫都被赶跑了,忙站起来,“外头可找过?”我们家小九儿生的白白胖胖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似得十分讨喜,要是走出去,这人来人往,被花子拍了去可怎么办?
与她一同出了屋子,问了一圈,大家都没瞧见小九儿。我走出门口去,夏日午后的巷子里空荡荡地也没个人影,我心头越发紧张,这孩子到底去哪里了?
突然隔壁的大嫂子探出头来道:“大妹子,干嘛呢?”
“嫂子,可瞧见我家九儿?”我来一个地方,必然与旁边的邻居处个关系,熟络一下,远亲哪及近邻?
“方才我瞧见一辆马车在这里,有个女子抱着九儿上车,我以为是你家的车子。难道你家小姑不见了?好似他们熟络的。”她回想了一下子,跟我说。
熟络的?跟我家九儿熟络的,就是范家、外祖家和春梅姐家,范家和外祖家不可能单独来接小九儿,春梅姐家的珺哥儿喜欢和小九一起玩,也不会单独接她走,至少会知会一声。
“哦,你家小九儿叫她二嫂嫂!”又一个新的线索。
二嫂嫂?陈氏?定西侯府?她带走的小九儿,为什么?顾不得这些想法,我得先去定西侯府确认一下,如果不是他们带走的小九,那就得找常远了,我让寄槐备车去侯府。
离开侯府将近四个月,侯府大门紧闭,一个家仆靠着门柱,眼睛半开半合地守着门,毫无侯府的一点点架势,寄槐上前拍醒了他道:“进去禀告你家二奶奶,说大奶奶要见她。”
我没心思坐在车上,下了车就在门口来回走动,排解心底的焦急。等了片刻时间,陈氏慢悠悠地从里面走出来说:“大嫂子,稀客啊!怎么就来咱们府了?我还当你一辈子都不会上门了呢!”边走边笑这说道。
“陈玉珠,我且问你,小九儿是不是你带走的?把她领出来,我带她回去。”我此刻没耐心和她耗。
“嫂子好生没有道理,小九儿是常府的庶女,你和大哥出了族,以后和侯府无关。可咱们九儿还是侯府的小姐。你凭什么将她带走?我自然要领她回来。”她笑着跟我说道,确认是她带走的,我心里落定,看她出什么牌吧!
“孩子在府里?行你好好照顾她,我先回去了。”一个庶女,她大费周章,趁着我们不注意领走,必然是有所图。与其此刻与她多费口舌,不如等晚上常远回来,再行商议。反正一会会的时间,她也不至于把孩子怎么样,我心内一宽至少确认不是孩子丢了,我转身要上马车。
“嫂子等等!”她踏出门来叫我,那声音有些急切,我停下身来看着她,不过瞬息之间我俩已经换了位子,她急我不急。
“嫂子想要带回小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想请嫂子见一个人。”她对我说道。
“没事,九儿本来就是侯府的姑娘,让她在你这里也没什么不好。那我先走了。”我上马车,陈氏下台阶,挡住我的去路。
我下车招手让寄槐跟在我身边,往前走,陈氏引着我进了侯府。我站在照壁旁,问她:“你让我见谁?”
“太太想见见你!”陈氏对我说道。
我觉得很是稀奇,对她说道:“她想见我?做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是她是婆母,又是我的嫡亲姨母。她求我,我实在不忍拒绝。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引得嫂子过来。”
“你倒是对她忠心!”我上下打量她,我看她眼下有黑眼圈。
“嫂子,她于你不是个好婆母,对我确实是亲如母女。如今她被禁足,求我想见您。我也算是尽了孝。”她说的倒是真心实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以她的立场这么做,也算是个有情义的人。
“你且等等,我让人跟我家相公说一声。”我对她说,走出门,让寄槐跟一起来的护卫说一声,之后带着寄槐一起进了侯府大门。
“嫂子好生小心,难道还怕侯府吃了你?”她略带讥讽说道。
“你家那个小妾,当时与我差不多时间怀上,想来还有两个月也该临产了吧?”答非所问,转换了话题,引到她身上去。
陈氏看了看我的肚子说道:“是啊!和嫂子相差不了几天。”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过有件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也不知道她值不值得你这份情义。”
“什么事情?”她问。
“等下我与你家太太说话的时候,最好你听个壁角,我这里没有什么不能对人言,但是你家太太那里有太多秘辛,我想你亲口听她说为好。”我嘱咐她,这份忠心可贵,莫氏不知道会不会亲手将它敲碎?
这初夏的时节,原本应该草木葱茏,绿影扶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整个府里匮乏管束,居然任由野草在墙角和石板缝隙中生长,园子里的梅树、桂花树下,长满了狗尾巴草,随风摇摆。满目绿色之下,几个婆子在廊檐下聊天,看见我们进来,慌忙绕开,破败之相尽显无疑。
莫氏已经不在正院,她被关进了偏僻的小楼,门外健仆看守,寄槐在我身边护着,我一步一步拾级而上,陈氏突然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去叩门,我知道她听进去了,她会去听的,不禁哂笑。
门打开来,曾听说有人忧虑一夜白头,这莫氏容颜,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形容枯槁,似人似鬼,哪里还有初见她时的风姿。寄槐挡在我边上隔开了我与她,让我进门,进门后我找了张椅子大喇喇地坐下,寄槐走过去把门给关上了。
“太太想方设法让我过来,可有什么指教?”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没有了万千风情,如今的模样像个尖刻的小老太太道:“我算计了一生,没想到栽在你手里。”
“太太什么意思?”我寡淡的回答她。
“张燕,你跟我装傻?我将将想明白,我那堂姐是你引她过来的吧?”她走到我面前,道出了真相。
我皱着眉问她:“什么?我引过来?你在说什么?”笑话了,我为什么要承认,你就算是猜到了,我也不会认,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张牙舞爪的真相,我要别人看到的是结果,关于过程最好成一个迷。
“不是你?”她狐疑。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叫我引过来?”我一脸懵逼状地问她。
“原来不是你,我想你哪有那等智计?”她咯咯笑道,她虽然真相了,但是因为对自己过分地自信,所以又否定了。
“别笑得阴阳怪气,你到底让我来干嘛?”我怒道,“你害的阿远这么惨,还来找我做什么?”
“不惨,你怎么嫁给他?你不是该谢谢我吗?我已经要到了答案,死也瞑目了,你可以走了。”我看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好似有些不正常。
“你那外甥女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堕了她的胎?”这一句出其不意,她的情绪不太稳定,这个时候也许能有一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她脱口而出,要的就是这一句,得来完全不费工夫。
“小五给的供词里有这一条,常远透过靖国公看到的,我真的无法想象,一个祖母怎么舍得残害自己的亲孙?”我继续问道。
脚步声加上拍门声,陈氏大喊:“开门!”
我示意寄槐去开门,陈氏满脸泪痕地冲进来问她:“你为什么要害我?我一直拿你当亲娘!”
“玉珠!你听我说,我不得已,是不得已啊!那个时候侯爷已经起了疑心,你滑了胎,我才让他相信,是因为老大回来了,克了这个家,我一切都是为了迁儿和你啊!你还年轻,孩子会有的。”莫氏看见陈玉珠进来慌了神,她慌忙解释。
“你帮她?”我叹息道:“如果妾室生下庶长子,而她已经三年无孕,一个女人能够几个三年?”
“玉珠,她在挑拨我们……”她怨诉道,其实这怎么是挑拨,我是为陈氏感慨,她不值得啊!
“不管她怎么挑拨,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是真的啊!”陈氏哭叫道,这几个月小妾怀孕,加上她之前两年多没有再怀上,本就心里积蓄了很多的惶恐与难过,此刻被揭开,原来是她的婆婆做的恶事……
我站在楼下的楼梯口等着陈氏,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她鬓发散乱地下来,红着眼看着我,我问她:“小九儿呢?”
她咬了咬牙道:“跟我来!”我在她的院子里接到了小九儿,回头看陈氏,眼睛通红。
晚上消息传来,莫氏悬梁自尽,这速度简直了,我和常远唏嘘一声,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问我说:“为什么要否认,是你将杨家母子引到京城来的?”
我看向他道:“有必要吗?做好事无需留名。”能被猜到已经是让我觉得这事儿干地不够干净,还当着人家的面承认?
果然如常远所料,圣人被定西侯府的事情触动了。开始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这个长子,在审视完了之后,也发现了很多的诋毁之言,原来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也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实质上与被他指责的定西侯没有任何的不同。
这算是妄自揣测圣意,他可能恼羞成怒了,在派人查证了定西侯府的那些阴私之后,给了圣裁。
即便莫氏死了,还是让常远他爹将她休离,也就是不能葬入常家祖坟。定西侯常平,糊涂颟顸,导致后宅不宁,降等为定西伯。连后宅都不能安宁的人,还管什么实职?夺了工部的职位,在家反省。
常迁,放任自己亲母谋夺长兄之位,心思险恶,不堪为官,户部不可再领职。
常远为常家长子长孙,被迫自请出族,实为家族安宁,心地纯良,如今真想大白,理应回归常家,为常家爵位的继承人。这个家我不想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