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离间(二)

不久周氏便听到消息赶过来了。

一进门便见大理石砖地上尚未清扫的血迹,她大吃一惊,“这……这怎的了,怎么有血?”说罢双眼含泪,直扑到平南侯腿上,“老爷,老爷,您……”

“不是我咳的血,是我教训煜哥儿,他吐的血,”平南侯已平下心绪,语调淡淡的。

周氏微愕,回头又看了眼那摊血,捂着帕子道:“还不快扫了!”说着站起身,搬了张官帽椅来坐在平南侯旁边,苦口婆心道:“你好端端的又同煜哥儿置什么气呢?太医说了你要静养,他有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你别同他一个孩子计较呀!”一面说一面轻抚他的背。

“呵,孩子,”平南侯冷笑一声,这便将方才的事同周氏说了。

周氏心中窃喜,她就料到父子二人必要为这个反目,于是她又添一把柴,道:“煜哥儿确实愈来愈不像话了,方才张嬷嬷过来说,他又要纳妾,纳他院里那两个侍奉的丫头,我想着这都纳了十二房了,再纳妾,成什么样子,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侯府的哥儿都是这个教养,于昭儿峥儿和嵘儿的名声也不好,”说着叹了口气,用帕子掖了掖鼻尖,“可惜我不是他亲娘,他不愿听我的,我说几句他还以为我要害他呢!”

平南侯一掌拍在藤椅扶手上,“他还要纳妾?了不得,了不得,他是要把侯府翻过来,再把我们作践成京城的笑话!”

“老爷,您别动气呀!”周氏抚着平南侯的胸膛,命淡雪道:“快去沏盏菊花茶来。”

淡雪应是下去,不多时便用甜白瓷盖碗端上一盏菊花茶,周氏接过服侍着平南侯喝了,道:“有些话,我说出来怕侯爷您误会,可也不得不说了,若任由二哥儿这样作践府里,我真怕有一日侯府都叫他作践没了,我是侯府主母,自然要为府里着想,又是昭儿的母亲,自然也为昭儿多想些,论才气,昭儿是比不过他,可昭儿心善,这些年侍奉在你身侧,他的孝心你也瞧见了,最要紧的是,他稳当,从不做出格的事儿,他便不能把侯府如何撑起来,也至少不会败家,您说呢?”

周氏说着,眼睛始终注视着平南侯,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见他并无反感,心知此事成了八分。

“你说得不错,昭儿确实稳当,”平南侯道。

“是呀,况且蓁蓁肚子大了,要生下个男孩儿,咱们又有孙子抱,煜哥儿却迟迟不愿娶正妻,要等抱他的孩子,不知要等到几时。”

平南侯连连颔首,“我已不指望他娶妻生子了。”

周氏心里乐开了花,亲自剥了颗葡萄送到平南侯口边,“吃个葡萄润润嗓子,再别想那些烦心事,养病要紧。”

……

却说秦煜抚着胸口,沿着游廊踉跄着往听风院走。廊下灯火通明,将他照得清清楚楚,他的面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死寂,唇角两抹鲜红,真如鬼魅一般。路过的婢子见了,有的悄悄躲开,有的上前颤声问:“二爷,您受伤了么?奴婢搀您回去吧?”

秦煜置若罔闻,此刻他脑子里只回荡着平南侯骂他的话,什么逆子,克死生母,不配做他平南侯的儿子,那些话,远比那几下军棍伤人。

浑浑噩噩回到听风院门口,燕儿来开了门,原本因着要做秦煜的妾室,她含羞带嗔的,抬眼一看秦煜的脸色,她吓呆了,忙上手来扶,“二爷,您怎的了?嬷嬷,嬷嬷,二爷受伤了!”

院子里的婆子婢女们听见这声儿,都跑出来,搀的搀,扶的扶,去请大夫的请大夫。

不多时秦煜便被安顿在他自个儿床榻上,衣裳褪下一半,露出那青得发紫,肿胀不堪的后背,张嬷嬷和燕儿等人见了,都倒吸一口凉气,尤其张嬷嬷,泪花在眼里打转儿,“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秦煜却道:“小事而已,我离开那会儿有消息传回来么?”

张嬷嬷知他指的是衙门和城防营的消息,她摇头道:“能有什么消息,唉,哥儿还是先顾着自个儿吧!”说着便命燕儿拿金疮药来。

药拿来还没涂上,便见李太医赶来了,几人忙让出道,请他为秦煜看诊。

李太医为秦煜看了伤摸了脉,说他身子骨健朗,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内伤,于是写了个方子,命燕儿好生煎了药来,当即服下,往后每日三帖,服两个月便可大好。

张嬷嬷送李太医出门,向他细问了伤情以及忌口等,再回来时,便见秦煜背上已涂上药了。

她向燕儿投去赞许的眼色,示意她退下,而后自个儿坐在床边脚踏上向秦煜道:“你要纳妾,纳了燕儿还罢,她伺候你也算尽心,往后把她留在身边,别往锁春居那儿送了,雀儿呢,懒散些,又不大细心,她便送去锁春居跟姨奶奶们一块儿住吧,”一面说着,她一面拧了帕子,为秦煜擦拭嘴角的鲜血。

“随您的意,”秦煜淡淡道。

张嬷嬷看着帕子上那片红,又唉叹一声,将帕子丢进银盆里,“往后老奴再不督促您去看老爷了,您离他远些兴许还没这事,只是今儿为何打得这样狠,该不是老爷知道你要再纳两房吧?夫人也真是,老爷在病中,这事儿为何要说给他?老奴多句嘴,夫人让三爷和三太太常年照顾老爷,免不得还在他跟前吹耳旁风,您这六年来,与老爷隔得愈来愈远,怕是她们母子作怪。”

秦煜听到这儿,脑中灵光一闪,忽明白了什么。

他原先百思不得其解那字条上为何要他纳妾,平南侯的政敌管到他床上来了,如今看来,要他纳妾,最得利的似乎是周氏,对了,就是周氏!

诱他做这两件事,而后挑拨他们的父子关系好让她儿子上位,周氏真是好计谋,好耐力啊!不声不响蛰伏六年,抓住机会便给他致命一击,小瞧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