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罚跪(一)

巷子里霎时静了,只远远闻得几声狗吠,守诚和那王府护卫满头大汗,又都受了伤,便在檐下随意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了。

秋昙则蓄力站起,同胶东王一起将秦煜架起来放回轮椅里。

接着,两边的房舍陆续开了门,有人大着胆子走出来,见守诚和那王府护卫受了伤,便把他们扶进去包扎,接着又有小孩子和妇人出来看热闹,一见这情形,都吓得惊声尖叫。

秦煜始终拉着秋昙的手,命她低着头不要看。

秋昙止不住好奇,抬了抬眼皮子,便望见被子大的一块雪地被鲜血染红了,其上还有几节软趴趴的像肠子一样的东西,她只觉肚子里一阵翻涌,垂下眼皮子再不敢看了。

不多时,书院里的人也都陆续过来,其中有一半见了都呕吐不止。

夫子和书童上前慰问胶东王,胶东王无碍,命夫子领着大家回学堂,而后遣了两个书生去报官,另给了那书童腰牌,命他去王府调遣府卫。

而后,他不许周围人靠近尸体,自己捂着鼻子,去摸雪地上那几个死人身上的腰牌和信物。

秦煜喜洁,且鼻子分外灵光,闻见浓重血腥味儿也忍不住作呕,待守诚粗略包扎好了,他便立即领着他和秋昙,从另一条巷道回到巷子口。

守诚用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加上秋昙一双手,好容易才把秦煜送上马车,接着两人也上了去。

马车发轫,驶入闹市,外头人声鼎沸,车舆内却静得出奇,众人都沉浸在方才那场九死一生的刺杀中,久久没回过神,直到秋昙瞧见秦煜白绫裤子上沾染的两点血渍。

“二爷,您受伤了么?”秋昙立即蹲下身,伸手要去拉秦煜的裤子。

“住手!”秦煜喝道。

秋昙的手僵在半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秦煜伸手将秋昙拉起来,坐在他身边,软下声气儿道:“不碍事,不过箭射来时擦破了点皮,”说着便问守诚:“你如何了?”

“没事儿,就是那王八羔子的刀太利了,”守诚捂着那用白布包扎好的右大臂,咬紧牙关道。

秦煜见他疼得满脸的汗珠子,便知他伤得不轻,于是命马倌:“先去仁和堂。”

立时,马倌一拉缰绳,马车猛地往右,拐进华阳道,帘子叫风掀起一线,秦煜隐约瞥见一辆停在街角的马车,马倌不知去向,用的藏青色波斯纹样的帘子,枣红色的马驹,正是前日在雪园外遇见的那一辆。

……

秦煜送守诚去仁和堂重新包扎后才回府,到侯府门前时日头正当空,屋顶上的积雪融化,渐露出黛色的瓦。

两个门房陪着笑上前,抬秦煜下马车,待把人放在地上,两门房猛然看见秦煜发紫的唇和守诚受伤的手臂,都唬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了这是?”一门房指着自己的唇。

秋昙往秦煜唇上一看,只见秦煜双唇泛出微微的紫色,眼皮子垂下一半,要睡过去似的。

秋昙唤他:“二爷,二爷?”秦煜仿佛没力气答她,只抬抬眼皮子示意。她的心一下便乱了,立即冲门房大喊:“快请李太医,快!”说罢又命另一个,“去抬两顶轿子来!”

吩咐完了她便用自己冰凉的手去拍秦煜的脸,“二爷,二爷,您醒醒,您哪里疼?哪里受伤了?”

秦煜艰难地掀起沉重的眼皮子,只看她一眼便又阖上了。

……

两刻钟后,两顶轿子将秦煜和守诚抬回了听风院,随后,秋昙、绿浓和翠袖合力将昏迷的秦煜安置在床上,这时李太医来了,秋昙等人立即退到门外,在檐下等消息。

正等得心急如焚时,一婆子报老太太来了。

秋昙回头,便见老太太由莺儿搀着,三步并做两步往这儿疾步走来,她忙迎上去。

老太太步履不停,冷冷瞥秋昙一眼,“怎么回事?让你们伺候主子,主子伤了,你们倒完好无损的?”

秋昙心中愈加愧疚,这便将巷子里遇袭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老太太听罢更来气,“守诚为护主把胳膊伤了,煜哥儿躺在床上,偏你好好的,我知道,定是我那傻孙儿护了你,”说罢她指着檐下那块才融了雪的青砖地道:“去那儿跪着,什么时候知道了做奴婢的本分,你再起来!”说罢不再理她,直往正屋去。

秋昙应是,她心里对秦煜有愧,便老老实实过去东厢房檐下,在那片雪水中跪了。

膝盖着地的那一瞬,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雪水,真真是冰凉刺骨,直冷得人打颤。

绿浓和翠袖等人都看过来,翠袖心疼秋昙,拉着绿浓的袖子悄声道:“绿浓姐姐,你看秋昙姐姐一回来,湿衣裳还没换呢,这又跪在雪水里,万一病了可怎么办呢,要不我们去拿个垫子吧。”

绿浓面露难色,不好说去,也不好说不去,倒是李妈妈走过来,随后提点了句:“老太太命她跪,你们去送垫子,不是跟老太太对着干么?命还要不要了?”

翠袖这才松了手。

只一会儿功夫,秋昙便觉自己的膝盖骨冻麻了,那冷意直蔓延至整条腿,她撑不住了,只好双手撑地,稍稍减轻自己腿上的压力。

一盏茶的功夫,秋昙见莺儿从正屋出来,手上端着一银盆,直往院门外去,她伸长脖儿望了眼,只见盆里黑红黑红的。

她顿觉头皮发麻。

是血,是秦煜的血么?

都怪她,都怪她!若她机灵些,便不必秦煜一个双腿不便的来护她,如此,他便不会被箭射伤,老太太罚得没错!

秋昙自责不已。

而这时,老太太和李太医一齐出了正屋,又往守诚的耳房去了。

接着耳房传来老太太的一声“你这样护着你主子,不枉他待你一场,该赏!”

秋昙觉着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埋汰她的。

不多时,老太太领着李太医从耳房出来,缓步走着,问他些饮食上的忌讳,李太医都一一恭敬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