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妈妈听她这样说,终于有了几分相信,迟疑着应了声好。
可秋昙看她的样子,觉着不稳妥,便望着钱妈妈的眼,望定她,“妈妈,您和夫人可别想着用完了我便扔,我若做了二爷的通房丫头,便要日夜煎熬,做小伏低,在二爷跟前演一个尽忠尽职的丫头,如此这辈子便毁了,我这人性子不好,人家毁了我一辈子,我便鱼死网破,把先前的事儿都捅出来,大不了一死,我这条贱命不值钱,可夫人残害继子的帽子,却是牢牢地扣下了,也别想着杀人灭口,我一个在听风院连院门也不出的,都无端死了,二爷和老太太又怎会不彻查?更别想着把我送出府去再灭口,我可是留了证据在的,我一死,自有人把证据送到二爷跟前去,到时总要拉两个陪葬。”
“你……”钱妈妈食指直指秋昙。
秋昙哼了声,拿手弹了下旁边葫芦架上一只枯萎的葫芦,立即它便掉在地上“噗”的一声。
接着,秋昙大步绕过葫芦架子,往后墙处去,然而才走几步,正望见墙角拐弯处那个坐在轮椅里的人,她脑子里轰隆一声,有什么坍塌了,接着,后脖颈一阵阵细栗漫上来。
她咽了口唾沫,“二……二爷?”
秦煜身子紧绷着,紧攥着轮椅扶手的那右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藤蔓般往袖子里蜿蜒。
“好,好哇!”秦煜眼中寒芒一闪,嘴角微勾,似笑似哭,“是我好奴婢!”
钱妈妈也从葫芦架后走出来,见了秦煜,一向老成的她也吓得两股战战,“扑通”跪下去,“二爷。”
秦煜抬手示意守诚,守诚这便推着他,一步步朝秋昙走去,轮子碾在枯草地上,发出嗦嗦的声响。
秋昙看着愈来愈近的的秦煜,见识到他眼中裹挟的深刻的恨意,她无地自容,她后悔自己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秦煜细细端详着她,从头到脚,他要细细看看这个自己全心信任爱护的奴婢,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然这样狠毒,看着他日日叫这双残腿折磨,看着外人对他怜悯的目光,竟还能下药令他残上加残,一辈子也站不来,原先他还那样信她,想着她便是背叛自己也绝不会给他下药。
“你下了什么无色无味的毒,令我竟尝不出来?”秦煜笑望着她。
秋昙低头抠着手指,她不好在钱妈妈面前,说自己什么也没下。
“做我通房丫头,就这样委屈你?每日演戏,日夜煎熬,一辈子都毁了?”他一字一句,切齿道。
“二爷,”秋昙含泪跪下。
秦煜忽的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直捏得她那肉皮儿发红,骨头发疼,“我令你这样难受?”
“二爷,奴婢求您,”一滴泪自眼角落下,直滑落在他指腹上。
秦煜恨自己为何心软,可他终于收回了手。
“秋昙姐姐,”站着秦煜身后的守诚,也摇着头道:“我原以为是扇儿姐姐诬告你,没成想你真要害二爷,你平日伺候二爷不是尽心尽力么?难道那些都是装出来的?”
“好啊守诚,你竟以为我诬告她?”一旁的扇儿冷笑,“也是,我不如她会装模做样么,所以我这样的好人,人人都以为我是坏的。”
“守诚,你亲自把她带回院里去,关起来,上锁,她若要逃,便拿大棍子打,把她的腿打断了也无碍,”秦煜冷眼睨着秋昙,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狠狠拭去食指上的泪痕。
守诚应了声是,他知道秦煜之所以派他领秋昙回去,便是怕她半路又溜走,自个儿力气大,能制住她。
秋昙吸着鼻子,双手撑地缓缓站起了身,此刻她的双腿还是软的,便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守诚刚要伸手过去令她扶着,可想了想,到底没伸出去。
秦煜这才留心到远处跪伏在枯草丛中的钱妈妈,他冷冷道:“东西拿过来。”
钱妈妈膝行上前,将那信笺双手呈上,秦煜接过,挑开泥封,将里头那页纸拿出来;浏览一遍,心更凉了,原来秋昙想着让周氏帮她逃走。
“二爷,老奴犯的错不干夫人的事,都是老奴一手策划,秋昙的身契也在老奴手中,待会儿老奴自会去向老太太领罪,可这会儿就要开席了,外头还有好些事得奴婢照应,请二爷暂先饶过奴婢。”
恰好厢房里有人喊“钱妈妈,翠兰,你看见钱妈妈不曾,这酒水打了两坛子,也不知用梅子酒替上可行不行。”
秦煜只想把秋昙揪出来,其余人他不在意,于是冷冷道:“滚吧!”
钱妈妈忙起身,向秦煜道了声“多谢二爷,”便急急地往前边去了。
“二爷,奴婢来推您吧,”扇儿小心翼翼上前,低头轻声道。
为了能贴身伺候主子,她先前碰了多少回南墙,没想到今日终于轮上她了。
然而秦煜却全然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扇儿,她偏头瞥了她一眼,“你也回院里去,看着秋昙,”说罢便自己转着轮椅,往前头去了。
扇儿胸口剧烈起伏,她咬了咬下唇,终于不甘心地应了声是,之后便退了下去。
才走没两步,便见老太太身边的莺儿过来了,莺儿瞅了眼扇儿,眉头微蹙,旋即走上前,对秦煜道:“二爷怎么跑这儿来了,可叫奴婢好找,老太太喊您过去呢!”
秦煜此刻心乱如麻,本想在此处静一静,见莺儿寻来,不耐地问:“什么事?”
“是安平县主和郡主……”莺儿没再往下说。
秦煜猛然想起方才孙妈妈的禀报,冷笑了声,命莺儿推自己过去万寿堂。
……
却说扇儿心里不忿,一路上,口里都在嘀咕着骂秋昙的话,待她回到听风院,恰好秋昙才叫守诚关进她房里,而翠袖和绿浓两个在门口质问守诚,“你做什么关着秋昙姐姐,还上锁啊,二爷知道么?”
“正是二爷的意思呢,二爷不仅说要关她,还命我去她房里寻赃证,守诚,快把门打开!”
守诚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犹豫片刻,到底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