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寿宴(四)

却说扇儿满心激动,心道二爷真是料事如神,知道秋昙会去迎春阁寻夫人,命她躲在半路跟踪,果然让她抓了个正着,想必二爷前些日子与秋昙亲近,甚至老太太的赏赐,都只是障眼法,其实都是为了今日拿住她的把柄,如此看来,二爷待秋昙,也不过如此嘛。

扇儿一路小跑到荟芳园,走过一段敞廊,在不过二百步远外便是秦煜所在的花厅了,可突然从右侧一攒尖的亭子里,走出来个万福万寿纹赭红色夹棉长袄的妈妈,指着她喊:“哪儿去?不知道老太太和王爷在花厅里说话,任何闲人不得靠近么?”

“妈妈,我有要紧事报给二爷,若耽误了,你担待得起么?”

“哼,我还没问你惊扰了王爷但不担得起,你倒问起我来了!”

说着,两人吵了起来。

而那头花厅外,守诚因秋昙去了许久尚未回来,心里直打鼓,他往敞廊这头直望,没望见秋昙的身影,倒望见扇儿,于是他问一旁守着的张嬷嬷:“嬷嬷,我们院里的扇儿堵在廊上呢,她定有要事要报,允她进来吧?”

“闲人免入,若有要紧事禀报,你去问她便可。”

守诚得令,立即小跑着过去了。

扇儿见了守诚,立即激动地将方才所见告诉了他,并叮嘱:“尽快报给二爷,二爷再不去,秋昙人早跑没影儿了!”

此时,秦煜和胶东王就田亩改制一事是当下便行,还是再拖个两三年已达成一致,老太太同胶东王一道出了花厅,两人又客气了一番,而秦煜往花厅外望了眼,不见秋昙,而守诚正火急火燎地朝这儿跑来。

他眉心一跳,心知定是秋昙出什么事儿了。

“二爷!”守诚直冲进花厅,跑到秦煜面前,附耳将扇儿的话回禀了。

秦煜听罢冷笑,右手紧紧攥住扶手,“推我去迎春堂。”

于是,守诚立即推着轮椅将他推出了花厅,越过老太太和胶东王,直往敞廊上去,扇儿也跟上俩,才走过一小段,又迎面碰上孙妈妈等人。

“二爷,二爷,不得了了!”孙妈妈领着两个小丫鬟疾步上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那安平县主竟不是个老实的,方才在假山后私会林良辅,叫客人看见了,东昌伯爵夫人,还有左佥都御史的几个女儿,哎哟哟,只怕如今客人中已经传遍了,二爷快去瞧瞧吧!”

几人皆是一惊,然秦煜却只抬手道:“走!”

孙妈妈心下诧异,怎的这样的大事二爷丝毫不放在心上?也懒得细想,便又去向老太太禀报了。

不多时到了迎春阁附近,因阁中是女客的坐席,周围连小厮也没几个,秦煜乍然出现,几个正立在角门处说话的贵女险些没喊人。

待他走过,众人又都议论起来,“诶,那坐轮椅的应当是秦家二郎吧?怎么这样冒失,跑到这儿来了?”

“瞧他那样子似在寻人,诶,你瞧他的腿,我只听说秦家二公子摔坏了腿,还以为他的腿早没了,原来还在呢,只是站不起来。”

“站不起来,那两条腿便只能看看,不同没有一样么?”

因着秦煜多年不出府门,京城贵女大多不认得他,只有些听过他的名号,今见他过来,坐着轮椅,又气度不凡,料定是他,不免都悄悄多看了两眼。

残腿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秦煜只觉五脏六腑一齐不自在起来,他不敢看那些人眼中的好奇或怜悯,却又不得不抬起眼来,四处张望,因他要寻秋昙,可哪儿也没有,没有一个穿银色衣裳的姑娘。

恰有个婆子从铜茶壶从偏厅出来,手里拎了个铜茶壶出来,险些洒了秦煜一身茶水,幸而刹住了脚,她战战兢兢抬眼,见秦煜阎王般的脸色,忙急中生智道:“二爷可是在寻秋昙姑娘?”

“你瞧见在哪儿了?”秦煜冷冷问。

“就在西厢房后的葫芦架子那儿,同钱妈妈不知在说什么呢。”

守诚听罢,立即推了秦煜沿着西厢房的墙檐下走,一路轻轻推进,在转角处果然望见一葫芦架子,葫芦藤上只挂了三四个枯萎的小葫芦,叶子已也都发黄干萎了,然而密密的藤蔓仍然挡住了大半视线,隐约可见秋昙和钱妈妈的衣角。

葫芦架后的两人并未留心那阵刻意压低的轮椅声,秋昙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钱妈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此事的前因后果都在……都在这上头了,你拿去给夫人看就是。”

钱妈妈接过信笺,心下暗忖:二爷从不手软,若真疑心秋昙,早把她打死了,莫不是秋昙这小妮子诓骗夫人吧!便道:“若欺骗夫人,可仔细你的皮!”

秋昙急得跺脚,“我骗夫人做什么?上回我从夫人处拿的药,只剩下十多日的量,夫人也说了,只要这些药下完了,二爷的腿便神仙也难救,之后便会放我出府,我不过写信令她当心些二爷,早些准备,”这一句刻意压低了声儿,然秦煜仍听见了,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把信给我,我去寻夫人!”

“不必,夫人眼下正应付客人,没空看你的信,还是待会儿我交给她的好,只是你要细想想,可是二爷设了什么拳套叫你钻,我怕二爷来个欲擒故纵,你我和夫人都遭殃。”

此言一处,秋昙心里打了个鼓,心道秦煜那样水晶心肠的人,会察觉不了她的所作所为么?该不会真是他设的套吧?

她脑子里风车似的转,将前些日子每日吃饭饮茶的细节,以及秦煜同她说的话都在脑中过滤一遍,最后摇头道:“不是,应当不是,前几日老太太赏了我好些东西,说是二爷要提我做通房丫头,我想着,二爷应当是真心,不然怎会去向老太太讨赏?他之所以留着我,也是看我伺候得尽心,想把我收了房,好将我关在听风院一辈子,伺候他一辈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