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深秋时节,汀兰院那小花圃里的大一品惠兰都盛开了,秋昙一进门便望见点点的浅黄色的花,朵朵形如唇瓣。这花儿原先是由她侍弄的,没想到长得这样好了。
她定定观赏了会子,不多时,婢子桃儿便过来请她进门。
屋里,周氏才同钱妈妈说完事儿,此刻身心俱疲,便歪在贵妃榻上假寐,傍边一个小奴婢坐在绣墩上,为她按揉额角。
秋昙掀帘进屋,脚步轻盈地上前,向她一礼,再便将秦煜的话都转达给了她。
周氏一双美目缓缓张开,望着某一处,良久,忽哼笑出声,“知道了,我都按他说的办。”
平南侯府的庄子上闹出人命,京城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周氏原先又是不把人交衙门,又是威胁佃农,又是砸人摊子,为的便是将此事慢慢抹去,如此再过些时日也就无人问津了。
后头秦煜有意接手,她还以为他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将侯府择出来,原来也就这点手段。
在她看来,庄头本无过,都是那些刁民拿锄头打杀庄头和管事闹出人命,哪有反而把庄头交衙门的道理?如此若真审出什么来,才是把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周氏抬手示意婢子不必再按,自己直起身子,将衣襟拉平整了,问道:“听说近来听风院挺热闹,送礼的把门槛都要踏破了,你收那些礼,是你是意思,还是你主子的意思?”
“是二爷的意思,”秋昙道。
周氏微讶,前几日秦煜把十八个庄子近五年的账目都要了去,原以为他要借此事正一正风气,连其余庄子一并查了,可如今又收人家的礼,看着不像要严办的意思。
她挥退了屋里的三个奴婢,而后才问:“他这是打算把馒头庄的案子严办,其余庄子便轻轻放过了?”
秋昙深知这事儿瞒不过周氏,只得从实答道:“并非要放过,二爷是要严办呢。”
周氏哦了声,心中大石落地,她就是等着秦煜把那些不好啃的骨头都啃碎了,横竖这庄子上的都是秦家老仆,与她没甚干系,把刺儿拔除,再安上她的心腹,再好没有了。
“你下去吧,他有什么打算,你记得时时报给我。”
“奴婢明白,”秋昙道。
……
不多时,秋昙便告退下去,回了听风院。
她先去正屋,不见秦煜人影,便问绿浓二爷何处去了,得知秦煜在前院问佃农的话尚未回来,她便安心回了自己屋。
这两日收到的各色礼物都整整齐齐码在条案上,秋昙想着这些都是自己的了,忍不住乐出了声。
她走过去,一一揭开锦盒食盒来看过,有珍馐坊十两银子一盒的珍贵点心,今年的雨前龙井,簪环手串、脂粉衣裙,不一而足,共二十三件,其中以双鱼佩和一对金猴最为贵重。
秋昙估摸了下,约合上百两银子。
接着,她打开螺钿柜,将一小红漆盒搬出来放在床上,开了锁,把各样赏赐都倒在被褥上,一一清点估价。
这些细软拿去当铺当了,估摸着值五六百两银,其中以当日赵文贤送的青玉玉佩最值钱,约合二百两,还有一个她也不识货的,便是秦煜送的砚台,她料想秦煜用的东西,必定价值不菲,怎么也值个二三百两吧。
如此算来,一年不到,竟攒了千两银子,若秦煜将来再揽些事管,人家再给她送礼,她岂不要富得流油?果然富贵人家指头缝里漏出来点儿,也够人家一辈子的吃穿。
秋昙看着床上耀眼的金银首饰,忍不住躺下来,一手拿着把玩,心道与其出去做生意还不如一辈子跟着秦煜赚赏赐划算。
不过,做奴婢有风险,还没自由,到底是出府逍遥自在的好。
如此畅想了一会儿,秋昙又起来,把东西收拾了,而后将那珍馐坊的那盒点心拿出去,给绿浓和屛儿等人分,因着屛儿在此事上尤其出了力,便多分了她些。
随后她又从礼物里挑了一对儿银锁,专门送去翠袖屋里,给翠袖和绿浓,二人却齐齐说不必,“我们已得了姐姐好些东西,怎能再要呢,有这些点心便够了,况且此次代她们给姐姐送东西,我也得了些好处。”
说着,翠袖和绿浓各从自己枕头下掏出几个银制的小猪和小玉坠子,递给秋昙看。
秋昙接过,放在手里掂了掂,忍不住笑道:“二爷管一回事咱们便得了这些好处,夫人身边几个嬷嬷,怕是要拿袋子来装呢!”
绿浓跟着笑道:“姐姐这样一说,我都想去夫人跟前当差了。”
哈哈哈——
几人说了一回话,后头听得外头传来轮椅声,秋昙吃了剩下半盏茶,这便出门,进正屋伺候了。
她见秦煜由守诚推去了书房,打帘进去,才踏进一只脚,便见到守诚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朝她走来。
秋昙会意,轻轻放下帘子退了出去,接着守诚也退了出来。
他一个眼神示意秋昙,秋昙便随他走到檐下,这时守诚才悄声道:“秋昙姐姐,你待会儿再进去吧,二爷正在气头上呢。”
“怎么?”秋昙蹙眉问:“谁又惹着他了?”
守诚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就是那王仁贵他……忒不是人了,几个佃农说他不仅盘剥他们的粮食,还常对他们的媳妇女儿动手动脚,那个打王仁贵不成反被杀的佃农原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便是因女儿叫他糟蹋了,这才下了杀手,方才二爷听了这些乌糟事儿,心里不爽快。”
秋昙听罢,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腾而起,忍不住照地啐了口,“真是畜生不如!怨不得那几个妇人宁不要银子,也不签认罪书呢,这人送官府送得好,府里若再容着,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端!”
话音才落,便听得屋里秦煜喊:“你们在外头说什么?”
秋昙吓得忙捂住嘴,旋即应道:“二爷,奴婢给您沏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