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玩我们的,不叫她知道便是了,难道你们还专门告诉她去?”秦昭又道。
另一着桃粉色纱裙的婢子接过话道:“便无人告诉钱妈妈,奴婢们也不敢与三爷您同乘。”
“百年才修得同船渡呢,这样的缘分也不要,是什么道理?”秦昭笑着打趣道。
这话逗笑了一船的奴婢,咯咯咯的,个个花枝乱颤,比这一池的荷花还动人。
绛珠笑道:“正是怕这个话,要让钱妈妈知道您这样打趣我们,回头我们就是秋昙一样的下场了,只不过她还回得来,我们……还不定回得来呢。”
另一粉衣婢子也道:“三爷,您和翠缕的事儿府里已传开了,不知有多少人骂翠缕狐狸精,舌头底下压死人,眼下我们同你走近些,便是第二个狐狸精,别说钱妈妈,便是我们自己的娘,也要打人,三爷您若疼我们,从此便少同我们说话吧。”
秦昭一愣,面色微微不自在。
见他无话可答了,几个奴婢便向他告辞,撑着竹篙往荷塘深处去了……
看着小舟走远,秦昭哼笑了声,他还就不信这个邪!
于是他袖子一甩,抬头挺胸地往园子里去逛,路上每见着一个姿色稍佳的奴婢,都要打声招呼,然而她们不同往日,只规规矩矩向他行礼,并不答旁的话。
其实,秦昭若是个正大光明的花花公子还罢了,毕竟哪个贵家公子不是如此呢?可他平日装出一副平易近人,正人君子的模样,奴婢们便以为他是这样,近来突然接连几个传言,使她们看清他的本来面目,便更难接受,甚至厌恶他。
是而,平日老实巴交的奴婢看见他绕道走,那些想亲近他的,因侯夫人下了死令,秦昭要读书,不许勾着他,便也不敢凑过去说话,甚至,秦昭到汀兰院坐了一回,连平日最与他说得话来的春杏也不敢搭理他了。
他觉没意思,坐了会儿便起身回自己院里去,路上他听见假山石后传来几个小姑娘的说话声,本想走过去吓她们一吓,然而走近了却听清她们在说他的闲话,他气愤不已,当场命她们自己掌嘴二十下,这才继续往自己院里去。
一路上,秦昭愈来愈焦躁不安,待到自己屋里,连书也不看了,只与柳儿玩闹,好像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秦昭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本天性好玩,不爱读书,他幼时,周氏用眼泪和打骂逼着他读,时常在他耳畔萦绕的便是:“今儿先生又夸你二哥了,你怎的没点长进,还在斗什么蛐蛐,快去温书。”“你二哥今日会试头名,你瞧瞧你,还只是个童生,为娘可是请了程大学士教你,你怎能比不过他呢?”“方才娘教你的话你要恭恭敬敬告诉你爹爹,不能学你二哥顶撞,便是做戏也得做出来,明白么?”
是而,他面对母亲、面对先生、面对父亲都像作戏一般做出一副恭敬懂礼的样子。
然而好玩爱玩的天性压抑不住,愈压抑便愈是爆发,他得跟不同的女人调笑、睡觉,才觉着畅快。
是而他人前一面,人后又是一面,如今人后的一面展现在人前了,所有人都不理他了,他心里怕极了,接下来的几日他便无心看书,萎靡不振。
恰好,教习他的程先生因病不能前来,他便索性日日躺在床上,一个字也不看。而周氏派来看着他的人又在院外,只不许他出门瞎逛,并不看着他读书,是而,连着半个月,他都把书本丢开了去,在屋里同小丫鬟们游戏说笑。
会试之期愈临近,他便愈焦躁,愈加焦躁反而愈不知节制,同满屋子奴婢胡闹,他知道自个儿中不了进士了,于是,临近考试时,他故意用凉水沐浴,连着三日,终于病倒,如此,他不去考试便也无人责怪,只能叹运道不好,再等三年。
不过这都是后话,且说听风院那头,七月三十是秦煜与安平县主过大礼的日子。
这日,老太太早早起身,十分隆重地装扮了。
她因怕周氏使绊子,亲自过目了要送去女家的礼,大堂中,摆着许多许多贴了红双喜的箩筐,里头盛这各色礼金礼品。
礼饼、生果、四京果各一担,鲍鱼、元贝、冬菇、海参、鱼翅等海味八式各两包,另有三牲、鱼、米酒和礼金若干,统共十八担。
老太太一一检视了,并无错漏,而后拿了老花镜对着婚书看过两遍,确定无误,她这才才放下心来。
到了吉时,府外车马已备齐,老太太、周氏、林氏及另外七八个族中亲眷一同出了府门,秦煜和其余兄弟姊妹在府门口相送。
在锣鼓鞭炮声中,众人上轿或上马,前往镇国将军府,仪仗气势恢宏,引得路人围观。
秋昙头回见识古代贵族的纳征礼,十分激动,而秦煜却自始至中冷着张脸,面色无波无澜。终于等到车马看不见了,秦煜立即命秋昙推他回去。
路上,他微垂眼眸,状似不经意地问秋昙:“他日你成婚,需多少担聘礼。”
“我……”秋昙望了望天,忖了好一会儿道:“毋须多少聘礼,要紧的是人。”
“那你要什么样的人?”秦煜食指轻点着轮椅扶手,声口微微不自然。
秋昙心想当然是她暗恋的学长那样的咯!就是当日国公府三公子那个模样。
然而她时时刻刻不忘讨好秦煜,于是微微倾身,故意凑近了秦煜道:“就像二爷您一样,生得好看!”
秦煜勾了勾唇角。
待回到听风院时,守诚恰好从外回来,他跑得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流,浸透了灰色的衣领子,然他毫不在意,扯了袖子随手一揩,脸色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目光极亮,“二爷,有眉目了!”
秦煜立即肃了神色,抬手示意他闭嘴,“回屋说,”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雪白的帕子,丢给他。
守诚便从秋昙手中接过轮椅,推着秦煜往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