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冬儿撩帘进了正屋,一见秦煜,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掉,脚下也发软,几乎是扑到秦煜轮椅前跪下。
“好容易回来,跪什么?”秦煜倾身下去扶她。
冬儿却更伏下身子,不愿起,只抽噎着道:“二爷,往后……往后冬儿再不能伺候您了。”
“不能?”秦煜眉头一拢,“为何不能?”
“奴婢年岁大了,不如年轻小丫头瞧着新鲜,如今秋昙在您身边服侍,奴婢自然该往后稍,不然岂不说奴婢霸占二爷不给后来人腾地方?况且二爷也不要奴婢,方才夫人问奴婢可有看好的人家,原来是老太太让她给奴婢说合,奴婢想着,这定是二爷您的意思,如此奴婢还赖在这儿不走,像什么样子呢?”她说着,仰起满面泪痕的脸,望向秦煜。
秦煜明了她话里拐弯抹角的意思,温声道:“我并非不要你伺候,是怕耽误你,这个年纪你出去还好说人家,再过几年便难了,至于秋昙……”秦煜抬眼,呆呆望向屋里某一处,淡道:“她终究不及你,你回来自是由你伺候,他日你出府了,也还有守诚,用不着她。”
他口中的“她终究不及你”指的是秋昙的忠心,而冬儿却以为,是秋昙他心里的位置终不及自己,再听他说往后不会用秋昙伺候,更以为秋昙得罪了他,她立即转悲为喜,十分得意,心道果然不是二爷不要她,是秋昙非贴上去,看吧,上赶着二爷还用不惯呢!
冬儿眼里放出光来,殷切望着秦煜,“二爷……奴婢不出府,既然您用不惯旁人,奴婢就伺候您一辈子,至于那秋昙,您就打发她去吧,再请夫人指派个新人来便是了。”
“伺候他一辈子,”这话已说得很明白,然秦煜却全没往那儿想,脑子里只回荡那句“打发了她去。”
他垂下眼帘,转着拇指上戴的青玉扳指。其实他也想打发了她去,如此不忠心的奴婢留着只会膈应自己,可再想到秋昙背着包袱推门出去的形景,他这颗心便一抽一抽。
正两难之时,他从竹帘下瞥见一双茶褐色缎鞋,接着,便听外头回话:“二爷,冬儿和绿浓已回了院子,那几个妈妈留在这儿也没甚用处,奴婢奉夫人的命把她们领回去,夫人还交代说您院里没个粗使婆子不像,要留下盛妈妈给您使。”
冬儿听罢,深以为然,四爷的院里都有九个奴婢,独听风院只六个,排场竟比不上庶出的,不过再一想,万一夫人安插人手进来,探听二爷的消息或要害二爷,可怎么办?秋昙和翠袖的身契还没送过来,这又来个人,不妥,不妥。
“二爷,院里的奴婢够使了,”冬儿道。
秦煜使了个眼色,守诚会意,立即撩帘走出去,同林妈妈道:“二爷说人够使了,不必留人。”
秋昙正忖着该如何留人,忽见守诚出来,想着自己不受秦煜待见,守诚的话他应当会听一听,于是将他拉到一边,求他在秦煜跟前说盛妈妈几句好话。
守诚应了,这便撩帘回屋,可话还没出口冬儿便指着他道:“我几日不在,你愈发没规矩了,出去传个话传了这许久。”
守诚是个再实诚不过的,光想想如何说谎牙齿便打颤,他只好将方才秋昙教他说的话都如实相告。
冬儿“嗤”的一声笑出来,并不言语,只看着秦煜。
冬儿是这府里除老太太和张嬷嬷外,在秦煜心里的第一人。秦煜自知冬儿的意思,也觉她归家后自己让秋昙伺候,有愧于她,只能遂了她的意,命守诚道:“你往后不许同秋昙说话。”
守诚应声,低头吐了吐舌头。
秦煜怕冬儿再要逼他打发秋昙出府,便说头疼,冬儿忙伺候他午歇,后退出卧房,将包袱抱了去自己房里,待收拾妥当了,招呼守诚过来,问方才秦煜罚秋昙是为什么事,守诚便将秋昙和几个婆子闹起来一事说了。
冬儿冷笑,“不过一个二等,就这样傲起来,二爷午歇时她都敢闹,可见没把主子放在眼里,”说着,便出屋去寻秋昙。
此时院里几个婆子已让林妈妈带走了,连同盛妈妈在内,秋昙并不惊讶,她让守诚帮着说话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实在留不住只能往后再想法子,此时她正搬着绿绮的铺盖,去东厢房同绿浓等人一起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