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从不让秋昙看他的腿,每回浴足都命守诚服侍,而大夫诊病必要看腿,所以此时秋昙不该进去的,可她怕这大夫对他的腿做什么,便悄悄跟进了屋。
秦煜看着躲在大夫身后的秋昙,冷喝道:“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我……”秋昙心虚地抬眼,见秦煜面罩寒霜,十分不悦,她不敢再贸进,只好拉了守诚到梢间去。
她轻声交代守诚不可让这大夫对秦煜用药,见守诚应了,她才走出屋子,但她并未走远,就立在檐下,静听里头的动静。
他们似乎进了梢间,她什么也听不见了,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该不会害了秦煜吧,天哪,她想早日获得自由,但不想丧良心啊!
正当她纠结万分之时,一婆子从院门处急急走来,附耳悄声禀报秋昙道:“李太医来了。”
秋昙大惊,李太医不是每个月初一十五来么?怎的这时候来了。
她急急摆手,“张妈妈你快去,想个法子拦一下他,”那婆子立即去了,她则转身进屋,不敢贸然闯进梢间,便立在门口隔帘问:“大夫,您看好了么?”
话音才落,便见那大夫撩帘走出来,他将一张药房递给秋昙,交代她按方子抓药,每日煎服,早晚一回。
秋昙应了,匆匆接过方子,撩帘请他往外走,而后从自己荷包里摸出一两银子递给他道:“大夫,真真多谢您了,今儿不能留您吃茶,改日再请您,”说着便招手示意檐下的绿绮过来,送大夫和张妈妈从后门出去。
绿绮立即过来,引二人往后门走……
见他们出了门,她才回屋禀报秦煜说李太医来了,还特特叮嘱他:“李太医过来,二爷您可别说请了旁的大夫看诊。”
“怎么就不能呢?二爷还怕李太医不成?”守诚不解地问。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懂么?”秋昙说罢,立即出门去迎李太医了。
秋昙她父亲是开中医馆的,医馆里有名的大夫都很有脾气,这李太医既是宫里伺候过的,想必有些傲气,他给秦煜治了七年的腿,七年,是人都生出感情来了,突然得知还有另一个大夫给秦煜看诊,心里得多不好受。
她急急走到院门口,笑脸相迎,“李大人,让您久等了,”说着,恭恭敬敬请他进门。
李太医与听风院的人早熟了,见秋昙是个新面孔,捋着络腮胡子问:“不是冬儿伺候么?你是……”
“冬儿出水痘,回家去了,现下是奴婢在二爷身边伺候,”秋昙含笑说着,撩帘请他进屋。
秦煜已由守诚推着到了明间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李太医坐,问他怎么今儿过来了,李太医答说自己明儿要回老家,所以今儿过来看看,下回来得是两个月后。
秋昙斟了茶,又端了两样点心款待他,而后便拉着守诚出屋。
她领他快步走到游廊上,悄声问他方才那大夫是如何给秦煜看诊的。
“同李太医一样,把脉,看腿,还摁了他背上一个什么穴位,我不大懂。”
秋昙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那……二爷的腿什么样儿,他藏着掖着不许我看,你告诉我呗。”
“二爷交代过我谁也不能告诉,尤其是你,”守诚警惕地道。
“尤其是我?”秋昙指着自己,诧异秦煜为何如此防备她,她哼了声,轻轻揪了揪守诚的脸,“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呗,下回我偷偷去看。”
正打闹着,便见李太医从屋里出来了,秋昙赶忙跟上去,送他出门……
她一路送出院门,送到紫竹林,李太医看出她有话要说,便在小径尽头站住了,先开口问:“你要打听你主子的病情?”
秋昙回头看了眼,确定无人跟来,这才恭敬道:“李太医,奴婢有事儿请教您,请您恕奴婢无礼才好,”说罢便将一直攥在手里的方子展开,呈到他面前,“奴婢家乡有个表哥,也是摔伤了腿,用这个方子治好了,请您看看能否用在二爷身上。”
李太医接过,扫了一眼便连连摇头道:“不成,这方子同我开的方子药效相似,可有两味药用得不妥,药性极烈,二公子的身子禁不住,用了能使他双腿暂时发热,有些知觉,长久下来却损伤根本。”
究竟是那大夫医术不精开错了药,还是夫人吩咐的呢?秋昙心生疑窦,但无论如何,这药不能给秦煜用,横竖夫人只命她领那大夫去瞧病,可没说要用他熬的药。
秋昙立即向李太医行礼,连连道谢,“大人您真是医术高超,多亏了您,不然奴婢就误了二爷了。”
接着,李太医又同她说了一通药不能乱吃,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大道理,秋昙只能微笑颔首,假装认真地听着,其实这道理她老爸讲过无数遍了。
突然,秋昙想起了父亲给哥哥治腿的方子,双眼一亮,激动地抓着李太医的袖子道:“李大人,还有个方子,我背给您听,您看能不能用。”
接着,她便将那方子和针灸的穴位都背诵给了他。
这回,李太医捋着髭须,蹙起眉头沉吟良久,才道:“这方子倒有些意思,我得回去翻翻医书,斟酌斟酌。”
“那就劳烦您了,”秋昙说着,又朝李太医行了个礼,李太医摆摆手说不劳烦,这便告辞,拎着医箱往竹林外去……
秋昙兴奋得紧,转身往院里走,心道这方子要能治好他的腿,至少她为他做了件事,便不必这么愧疚了。
一进屋,便对上一双深如寒潭的眼,心里那点兴奋的小火苗瞬间掐灭,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垂首立在秦煜跟前,“二爷,您……怎么了?”
“方才那大夫开的方子有用么?”他故作冷淡,然而那期待压抑不住,从眼睛里跑出来。
“李太医说这方子药性太烈,不过奴婢——”
“哦,那你出去吧,”这一声像叹息。
“二……二爷?”
秦煜一言不发,双手搭在滚轴上,自己滚动轮椅往梢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