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打人。
叶寒霜深吸口气,转过身,和男人面对面,“你也知道自己体格不好?”
陆清衍嘴角清浅笑开,一副温润至极的柔和模样,若是这里有个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叶寒霜是个凶神恶煞的母老虎,他陆清衍是个对妻子百依百顺的乖巧书生呢。
他拉起她手,往他腰间带:“为夫这是精瘦。”
男人弯腰,呼吸来到叶寒霜的颈肩,“为夫如今都在好好吃药,身子比起以前,好多了。”
“让谷老来看看,好吗?”
“前有瘟疫,你们又在勤王那处呆了好几日,总归要看看才安心。”
“你阿姐刚醒过来,你也不想她好起来,你身子又出问题。”男人如今倒也学聪明了,居然还会搬出她阿姐来劝说她,对症下药似的,知道别人的话他不听,她阿姐的话,总会听。
陆清衍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在她耳边一直念叨。
叶寒霜只觉好吵,“谷老给我看过了。”
陆清衍:“.......”
屋内忽然死寂。
接着,叶寒霜便看见男人眉宇,眼睛,唇角,面容上的每一丝弧度,僵硬刹那,而后肉眼可见的全部消失。
明明只是小小的弧度变化,男人收敛时,却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下降。
他用最好的演技,将笑容搬在她的眼前,此刻却在用最沉重的力量,让弧度消失。
“是不是觉得,为夫很烦?”
男人睫毛垂下去,那委屈模样,叶寒霜莫名觉得,这人又要哭了。
不过,还好。
没有哭。
他就低敛的眉眼,语气充斥悲愁,整个人宛若窗外枯叶,在刹那间,毫无生机。
“看过就行。”他说。
“那我出去了。”他又说。
他抬眸,视线撞击她的眸子,“有事叫我。”
说完,他转身出去了。
叶寒霜望着那抹背影,个头高大,此刻的背脊,却好像格外沉重,他轻手合上门,透过缝隙看了她最后一眼,很深沉地看了一眼。
门彻底关上。
那瞬间,叶寒霜心口,异样落空一霎。
陆清衍去了隔壁的屋子,没一会,龙月和龙廷上来了,龙牙传信去越州,如今也还在那边。
“公子,越州那边来信。”龙月将信递给他,陆清衍打开细细看完。
晟王殿下说,南疆那边有他镇守,没什么问题,让他安心做这边的事。尚在越州监军的‘勤王’,确实是他人易容假扮,此事晟王已经上报京城。
只是如今皇帝病重,这事想要皇帝出手亲自解决,怕是不太可能。
看完,蜡烛将其信纸燃烧殆尽。
陆清衍摆手让龙月和龙廷下去,关上门,屋内独他一人,烛光映照在他冷白面孔上,将俊美的侧脸,衬托得更加精致完美。
睫毛投下阴影,若非接触过他本人,谁也看不出来,他骨子里会是个与长相完全相反的人。
男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叶寒霜说的那些话,以后再见,大抵也是对立局面,仇家一般的存在。
陆清旭和他彻底对立。
他们兄弟各执一方棋子,他的身后空无一人,陆清旭的身后,不仅有叶秋漓,还连带着,将他的妻子也拐走了。
他无声苦笑,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一个人静坐许久,他去找了陆清旭,陆清旭正好给叶秋漓喂完药出来,她如今已经能说话了,但......有些费力,谷老说再吃几服药,就能好转。
陆清旭将药碗给了恬薇,看着在走廊边上等候许久的人,“有事?”
“谈谈。”
陆清旭轻点头,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窗外孤野的山似乎多了几抹绿,嫩芽在人眼看不见的位置,悄然生长。
“长嫂的情况,好些了吗?”陆清衍问。
陆清旭黑眸冷冷看过来,意味不明。
他就这样盯着陆清衍好半会,才开口:“好一些。”
“京城局面很乱,靖王就算被推上去,也不一定撑得住。”
陆清衍第一次开门见山,跟陆清旭说这样的话。以往,他们疯狂试探,真真假假,掺杂其中。
各自都有筹谋。
但各自都相互提防。
可这次,陆清衍将一切都摊开。
“靖王若不是皇后之子,他其实根本不想参与夺嫡,也根本不想坐那个高位,比起皇位,他更在乎自己的王妃景千柔。”
“比起太子,他更想做个闲散王爷。”
“靖王确实贤能,心系百姓,心系天下,可光有贤能,镇不住这大晋江山。”
陆清旭静静听着,神色不变。
“若是盛世年间,海晏河清,就也罢了,偏偏如今的大晋光景,并非如此,晟王也不是非要走谋反这一步棋。”
“他只是不想先帝爷,圣祖爷,他们一代代打下来的江山,毁于一旦。”
“靖王性子温和,却也不至昏庸。”陆清旭平静驳了他的话,“江山万代,逼宫造反这条路,终究会殃及更多的人。”
“名不正言不顺,朝廷百官若不臣服,到时四分五裂,形势割据,受苦的还是黎明百姓。”
这次,轮到陆清衍看了过来。
他们的话,或许都没有错,可立场不同,答案自然不同。
“战火不可避免,若如今不吃这个苦,来日十倍百倍还回来的时候,又当如何。如今朝中兵权割裂,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闹得不可开交,这种情况,一旦北渝进犯,亦或南羌一举进攻,大晋的危难,才真正开始。”
“兄长武功高强,别人若拿长嫂拿捏你,你照样会控制不住乱了阵脚。”
“靖王那边呢,他在情意上与你相同,却又与你不同。最大的区别,在于他并无你的狠辣。”
“若来日敌国用靖王妃做局,靖王只会毫无还手之力,又如何撑起整个江山?”
陆清旭倒也不否认他的话,只继续说,“靖王有覃家相助,信国公府世代忠烈,手中捏有前军都督府的兵权,又有锦衣卫,来日忠心辅佐,总能护住这江山不动摇。”
“晟王在越州的营兵数量,再加上一个越州卫,如何跟整个前军都督府抗衡?又如何确保,能护着这大晋?”
“兄长怎知,不可抗衡?”在短暂的寂静中,陆清衍不急不缓,平静道。
陆清旭眉梢微挑,隐约不安。